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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就是大禹了?

易飒一把揪住丁玉蝶的裤子后腰,成功阻碍了他继续往前,然后问宗杭:“为什么?”

难得有机会给易飒解惑,虽然全身都浸了泥水,宗杭还是精神高涨,掰着手指一条一条列举。

首先,景区有传说啊,黄河原先不打这儿走,是大禹引过来的,怎么引?一斧头劈出壶口太夸张了,肯定是带领无数劳动人民,因地制宜,凿道开渠啊。

其次,劳动很累,累了要放松,劳动人民歇息的时候,就寄情于画画,以朴素的艺术表达方式纪念这伟大工程——看这图,明显描绘的是河工治水。

再次,土台上站着的其中一人,头戴蓑笠,手扶木叉,很符合大禹的形象,他记得不管是动画片,还是小时候看过的连环画,大禹都这造型。

易飒问他:“那大禹修这走廊干嘛?还有,土台上还站了另一个人,是谁?”

大禹为什么修走廊,宗杭是不知道,但对这另一个人,他确实有点想法:“会不会是你们祖师爷啊,丁祖?”

有这可能,但这图上能看出的太少了,更关键的应该还在后头,易飒松开丁玉蝶:“走吧。”

丁玉蝶已经做了半天的原地踏步了,终于被放开,身子趔趄了一下,继续僵硬着往前。

宗杭想掏出相机拍照,犹豫了一下,还是先赶上去:胶卷机最多能拍三十来张,不能瞎浪费。

这走廊很长,廊顶每隔一段,就有个“灯”,材质像是息壤,“灯”身各不相同,都是奇形怪状的头,有鱼的,也有龟、鼋、蛟的,还有些像畸形的小孩头,易飒怀疑那就是传说中的“虫童”,原本生活在黄河上游,民间也叫“水猴子”。

看来这上头的“灯”,都是黄河里存活的、或者曾经存活现已灭绝的生物形象,息壤的光本就游移不定,光影映照下,一张张头脸都栩栩如生,稍不留神,就会有那些头都在“活动”的错觉。

沿途每隔一段就能看到岩画,有时是人,有时是动物,有时又是变了形的太阳,总之都是一挂的原始拙朴风格,看多了有些审美疲劳,宗杭渐渐心不在焉,又嫌这走廊太长,正想建议易飒加快脚步,易飒忽然“咦”了一声,蓦地停下,也不知看到什么稀罕的了,以至于忘了去抓丁玉蝶。

宗杭赶紧窜前两步,揪住丁玉蝶的衣领,强行把他拖住,又回头看易飒:“怎么了?”

易飒僵了几秒之后才抬起手,指了指身子左侧、走廊偏上的地方。

宗杭探头过来,触目所及处,先是好笑,但还没等这笑放开,脑子里一懵,一股凉意从心头腾腾冒起。

这他妈画的……不会是电脑吧?

应该是,一面四四方方的屏幕,还带底座的,屏幕两边长出手来,正抓住一个人,像是要往嘴里填,那人的脑袋已经没入屏幕里了,只余脖子以下露在外头。

这图,换了在别的任何地方看到,宗杭都不会觉得特别:跟讽刺漫画似的,致力于劝诫年轻人别沉迷上网,创意称得上相当老土了。

但出现在这儿,简直匪夷所思,跟周围的绘画风格完全不搭也就算了,画的还是个……电脑?

宗杭不甘心,抬手过去摸了摸:这个不是凿刻的,是画的,不知道用的什么原始材料,可能混了动物油脂,整体呈暗红色。

易飒低声说了句:“阿尔塔米拉野牛。”

什么?这名词可真拗口,宗杭都复述不全:“阿什么拉牛,是什么东西?”

易飒解释:“是西班牙人发现的一个远古人类洞穴遗址,距今上万年了吧,洞穴里画了很多野牛,用色鲜艳又大胆,透视精准,形态非常生动,跟同期、甚至那之后几千年原始人的绘画手法完全不同,极具现代风格,以至于西班牙人将这些画公诸于众时,没人相信他,觉得这是恶作剧。直到今天,还有人认为,那些画,根本不是远古人类画的,作画的另有其人。”

三姓本身就是诡异和超自然的存在,所以一直很关注古今中外的种种未解之谜,不敢说精通,但只要提起来,基本都能说出个大概。

宗杭盯着那副画发呆。

他是没见过什么西班牙野牛图,但眼前这幅,他很确定不是原始人画的。

也许是外星人画的,又或者……

宗杭脱口问了句:“易飒,会不会你们三姓的老祖宗,其实是从未来……穿越来的?”

越想越像。

——三姓的祖师爷像是能预卜未来的先知,“不羽而飞,不面而面”这种话,也许对他们来说,不是未来,而是曾经呢?

——他们有本事,却不做官、不入仕,因为他们熟悉历史,知道皇朝更迭的频繁和残酷,今日将相明日牢囚,做到多高的位置都不如隐匿民间、靠独门手艺讨生活来得安全持久。

——现在的科技已经很厉害了,能用体细胞克隆出牛羊猫狗,就差克隆出人了,前一阵子看到新闻,好像换头手术都有望实施,那未来呢,也许死而复生根本不是难事,尤其是对那些遭受意外而死的人,只要给死去不久的尸体注入某些强力的再生细胞,丁盘岭说的“受精卵”,可能就是这样的再生细胞。

——还有息壤,它也许是某种能量物质,像电脑那样,能够执行复杂的操作程序……

易飒说,什么事都能推到外星人身上,其实同样道理,推到未来人身上也说得通:正如明末的姜射护压根无法想象什么是飞机、视频、电子支付,现代的人,也想象不到未来会是怎样的态势。

宗杭头皮发紧,觉得自己勘透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

他端起相机,把这幅画拍了下来。

再往前走时,宗杭就分外关注两边的岩画,生怕漏了什么关键的,果然,没过多久,又发现一幅,内容没第一幅那么暴力,但越看越让人心头冒冷气:那是一个背对着电脑的人,不知道在忙什么,身后的电脑样子有些狰狞,咧了嘴在笑。

画这两幅岩画的人,好像挺不喜欢电脑:这些电脑又是吃人又是背后冷笑,真跟成了精似的。

宗杭把这张也拍了,再次向易飒强调自己的结论:“穿越,肯定是穿越。”

他忽然觉得踏实:看来自己不是什么怪东西,而是未来科技的产物,他一个现代人,提前享受到了还没有臻于完美的未来科技而已。

易飒沉吟。

“祖师爷是未来人,穿越回来的”,这说法的确可以解释一些事,但穿越这种事,本身就太多悖论,而且更关键的是……

易飒说:“穿越这词我懂,但至多往回穿个几十年,修正一下既往的小遗憾。至于一穿就穿回了上古时代,然后大费周章地安排什么水鬼、金汤、轮回?你直接穿回今年不就好了吗?”

这话正打在点上,宗杭不死心,还在磕磕巴巴:“会不会是,他们穿越的时候出了故障,穿越表设置得太靠前了,一个没注意,回到大禹治水的年代了,只能从长计议?”

易飒哭笑不得。

还“穿越表”,看不出来,宗杭还挺会造词儿,再说了,这个“从长计议”,也未免太长了。

她有一种即将接近真相,但始终差了点什么的感觉。

***

接下来这一段,没再出现怪画。

也许是那个丁祖在这里参与河工时闲得无聊,见别人都在抹抹画画,也随手画了两张,反正不会有人知道他画的是什么,而且当时的人,也并不欣赏这种风格,所以没人跟风,也没人把他的流派发扬光大。

廊道到底,是一堵墙。

墙面上如同之前的廊顶一样,密密麻麻,布满了各色水族的头,但不是固定不动的:随时涌起,随时没去,位置杂乱无章,像是水面竖起,而各色凶猛水禽争相露头。

丁玉蝶缓缓抬起右手。

他的手法完全让人看不出章法:有时是拍,一掌把一个鲇鱼头拍回墙内;有时是拽,拽住蛟龙的长角,把龙身拽出半米多长——这长度显然是有严格限定的,增减一分都不合要求;有时又是拧,五指摁住虫童的脑袋,左旋三下,右旋两下。

如同姜骏“推水”时一样,是套繁复的密码,直接由祖牌设定给出,丁玉蝶只是傀儡般接收,然后照做——易飒怀疑,为了绝对保密,这密码是随机的,每次都不一样。

宗杭看直了眼之余,不忘端起相机拍了一张。

也不知道反复操作了多少次,这堵墙忽然像双开扇的房门一样,往里张开。

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间,虽然不足以和鄱阳湖底金汤穴的规模相比,但也足够大了,可里头没有巢脾,也没有尸体。

相反的,异常空旷。

整个空间呈圆柱形,底部边缘处有无数扇门,都是打开的,门内延伸着的,也是往四面八方去的长长的走廊道。

而底部中央,是个底座呈圆形、拾级而上、越来越高的高台,第一层台阶上,有无数石刻的骷髅头,摆得密密麻麻。

易飒脑子里电光一闪,急回头去看来时的走廊,又看这高台:“祭坛?太阳祭坛?”

她给宗杭解释:“中国上古时代,是有太阳崇拜的,你看我们的神话传说里,有夸父追日、后羿射日、羲和望舒,大禹就活在这套文化体系里,所以大禹那个时代,也是把太阳当神来崇拜的。”

“你说的没错,这整个工程,也许真是大禹牵头修建的,中间这个洞是圆柱形的,高台又是圆台形的,我们刚刚进来的走廊,其实是一道太阳射线,这下头有这么多走廊,就是无数射线,你把整个轮廓拼接到一起看,像不像一个正散发光芒的太阳?”

引黄河入龙槽,在上古时代,是极大的工程,依古人的性子,势必要造坛祈神,黄河跟长江不一样,丁祖很可能完全找不到那么大的地下穹洞去储存尸体,所以他说动大禹,耗用民力,造了这样一个看似是祭坛,实则是轮回渡口的地方。

黄河一旦引流成功,这地方就会瞬间被埋于水下,数千年黄沙淤积、河床抬高,再加上上头就是激流瀑布,这里更加固若金汤,安全系数比之老爷庙,只高不低。

只是,只有一个祭坛……连用于嫁接的尸体都没有,怎么去当轮回渡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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