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到红珠小学附近,梁薇已经气喘吁吁,雨衣在风雨里其实并不怎么管用,雨水漏进来从她领子里滑落,冷的人一颤,好在是五月,要是是寒冬腊月她估计已经冻成冰雕了。
房屋林立,乡间小道交错,她也不清楚具体是哪户人家,盯着雨眯着眼在小道里人家前传来传去
梁刚的摩托车停在人家屋檐下,梁薇路过一眼就认了出来,那家人家的庭院静悄悄的,她沿着屋檐走了一圈,没见到半个人影。
“爸爸?”她走进敞开的大厅里,试着喊了几声,没人回应。
梁薇在那家人家的羊棚鸡棚里也兜了一圈,老式的厕所坑那边也没人。
她站在屋檐下等了会,实在等不到,翻翻梁刚的摩托车,上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蛋糕还没买。
梁薇有点泄气,她等得无聊冒雨去附近找人,走过水桥刚打算往前边田地里瞧一瞧,却见那户人家门开着。
她跑过去,忽然听到什么细碎的呜咽声。
梁薇站在门口往里望,屋里大厅厨房没人,但那呜咽声十分清晰。
那声音让梁薇瘆得慌,她不敢往里走,在门口愣了一会转身走出去贴着墙站,雨声喧嚣,整个世界安静的似乎只剩这雨声了,越是这样那呜咽声就显得越瘆人。
鞋子被雨水打到,梁薇往里挪了一点,她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虽然害怕但她很想听清那声音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或者说谁在发出那样的声音。
挪着挪着她脚开始颤抖,那声音比刚才更清晰了。
“求求你...救命啊!”
突如其来的一声救命吓得梁薇心差点跳出喉咙,女孩嗓音尖锐,像把利刃刺破她的血脉,梁薇捂着胸口继续听。
“叫你不要喊还喊是吧,我...我弄死你!”男人低低的恼怒声不响,混在雨声里不是很清楚。
梁薇皱皱眉,隐约知道还有个男人。
女孩忽然尖叫了一声,痛彻心扉的声音。
梁薇手指抠住衣服,嘴唇发白,她大约能猜到一点,可是她不确定,也从来没有人教过她如果发生这样的事情应该怎么做。
她四下寻望,在墙角找到一把弯刀,梁薇握起弯刀打算进屋,手心出的汗湿了弯刀柄。
她抬头却正好瞥见斜对面的玻璃窗,拉着窗帘但边缘没拉紧,有条细缝。
她看见,有个年纪和她相仿的女孩被一个男人压着,男人双手扣住她的手,头埋在她颈窝处胡乱的亲。
梁薇走近,站在窗口,她握着的弯刀慢慢垂下。
男人裤子褪到脚跟,趴在女孩身上一动一动,那个女孩无力挣扎,眼泪源源不断的滑落。
女孩哭到打嗝,偏头正好看到站在窗外的梁薇。
她张口:“救救我......救救我......”
她可能是没有力气了,梁薇站在外面只能看见口型,听不到声音,可是她看懂了,那个女孩在向她求救。
那双圆润的眼睛满是泪水,又红又肿,她死死的盯着梁薇看,因为男人的动作她身体也在起伏,目光却始终停在梁薇身上,嘴巴一张一合,她用尽所有力气在向她求救。
梁薇微微张着嘴,感觉呼吸困难,她浑身都在抖,眼睛也慢慢红了,流下眼泪。
梁薇看向那个男人,男人穿的很粗糙,黑色的工作服,一头板寸,露出的侧脸上有些坑洼,梁薇摇着头,眼泪随之倾泻而下,她握紧手里的弯刀,指甲抠进手掌心的肉里,十指发冷,她似乎能将弯刀柄握碎。
女孩忽然眼睛一白,晕厥了过去,垂下的手伸向梁薇。
男人也停了动作,拍了拍女孩的脸,随即抽身,低骂了几句。
梁薇一晃感觉蹲下,她轻轻放下弯刀,捂住自己的嘴,蹲着慢慢往前移。
她害怕他出来,害怕和他面对面。
移动的很吃力,她不响弄出动静也不想移这么慢。
这一段路可能是她一生走得最艰难的。
移出院子,梁薇拔腿就跑,水桥渐渐被雨水淹没,她走得慌乱,差点踩空摔河里,倾盆大雨夹着狂风,她纤瘦的身子被吹的摇摇欲坠,雨水打在她眼睛上,梁薇逆着风,强睁着眼往前跑,一直往前跑。
她要离开这,彻底的离开这。
她连雨衣都没穿,骑上自行车疯了一般的逃离。
她也不记得到底骑了多久,只记得那自行车的龙头一直在晃,风雨打在身上,她冷的颤抖,满脑子都是那个女孩的眼神,好几次都踩空脚踏板,梁薇她腿软,可她只想离开。
回到家,她扔下自行车跑进自己的房间,浑身湿漉漉的她坐在床边一边抖一边哭,越哭越凶。
那个男人仅是一个背影她就认出来了。
她抬手捂住脸,哭得抽抽搭搭,怎么也停不下来。
她不懂,他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情......为什么......
“救救我.....救救我......”
她闭上眼,那个女孩无力的样子浮现在眼前,她甚至幻听,那句救救我始终萦绕在梁薇耳边,挥之不去。
“对不起...对不起......”梁薇堵住耳朵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到眼睛睁不开。
徐卫梅下班回来习惯性的会叫梁薇下来,她有时候会在超市帮她买零食回来。
喊了几声没人应答,她提着一袋薯片上楼,又喊了几声,依旧没人应答。
推开卧室门,梁薇倒在地上,衣服上滴出的水湿了整个地面,家里还没装修,地是水泥地,有点水渍就十分明显。
徐卫梅一惊,赶忙扶起梁薇,可她像是昏死过去了,人没反应徐卫梅扶的吃力。
“薇薇,薇薇!”她把她挪到床上,怎么叫都没反应。
徐卫梅一摸梁薇额头,烫手的很。
她最怕孩子生病发高烧了,虽然梁薇从小体质不错,记忆中发高烧的次数也数得过来,但只要梁薇哪里有点不舒服徐卫梅就要心慌,跟无头苍蝇似的,这颗心就悬在那里怎么都不能安定。
她烧了点热水,给梁薇擦身子换衣服,梁薇毫无知觉,她甚至都没有办法骑车带梁薇去医院。
她给梁刚打电话左右就是没人接。
徐卫梅坐在床边握着梁薇的手,急的直掉眼泪。
她没办法,找出家里的退烧药混在水里给梁薇服下,天渐渐黑了,她只能祈求梁薇醒过来,这样她才好带她去医院。
梁刚回来的时候脸色也不是很好,手里却提着包装颜色鲜艳的蛋糕,家里没人,就见院子里梁薇的车横在那,徐卫梅的车停在家里。
徐卫梅听到楼下动静,火急火燎的跑下来,“薇薇发高烧了,你不是有个朋友有部面包车的吗,让他帮帮忙,送一下我们去医院!”
梁刚看起来愁眉不展,只淡淡哦了句,随后给他的朋友打电话。
整个流程都是徐卫梅在打理,梁刚坐在医院的走廊座椅上心不在焉,一整个晚上没合眼。
梁薇一烧烧了十来天,她不说话也不搭理人,徐卫梅还以为是烧坏脑子了,泣不成声。
梁薇看着她哭的样子终于说了一句话,我没事。
退烧那天回家,梁薇看见桌上还没来得及处理的蛋糕,她又想起那天,那个女孩望着她的眼神,她害怕极了,把蛋糕砸在地上,边嘀咕着什么边砸,用脚踢用手捶。
徐卫梅一看赶紧抱住梁薇,母女俩抱在一起哭。
梁薇说:“妈,我害怕......”
她不知道梁薇在害怕什么,只觉得这孩子发烧以后神经就不太正常,这一生,为什么她们的命运就这么苦,徐卫梅觉得都是自己的错,她抱紧梁薇和她说有妈妈在,妈妈会保护你。
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也不知梁刚是用了法子,那女孩后来没和家人提,但畏畏缩缩精神失常的样子一下子就让父母感觉到不对劲了,孩子母亲给她换衣服孩子抗拒,扒开一看,到处是淤青块。
女孩憋了好几天的委屈哇的一声哭出来,大人们一问,全盘交出。
黄建斌带刀气势汹汹冲到梁刚家里,一刀砍在木门上,嘶吼如虎叫:“梁刚!我□□八辈子祖宗!我今天不宰了你我他妈就不是人!”
徐卫梅从楼上收完衣服下来,被他吓住。
梁刚还没回来。
梁薇放学刚拐进院子就听见这句话,她几乎是从车上滚下来的,预感告诉她,就是今天。
老妇人听到动静从小屋里出来,她认识黄建斌,看见那把刀劝阻道:“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黄建斌挥着刀逼向老妇人,“好好说?他妈的怎么好好说!啊!你养的好儿子,狗杂种!不要脸的烂货!你们一家都是不要脸的烂货!”
徐卫梅看他像个疯子一样,向梁薇招手让她过来,紧紧的将梁薇护在怀里。
刀刃映着夕阳泛着锐利的光,老妇人连连往后退了几步,抬手道:“哎哟我的亲娘啊,这有话好好说,到底是怎么了,你好好说,孩子,你好好说。我们家没做对不起你的事啊,怎么突然就......”
黄建斌瞪大眼睛,“没做对不起我家的事?啊?你他妈有脸说出这种话!你儿子做了什么你知道吗?他个狗杂种,人呢!给我出来!我今天非剁了他!”
喧嚣声很大,很快,周围的街坊都围了过来,纷纷劝阻,但看他手里拿刀都不敢靠太近。
梁刚回来时见院子里都是人,心头一跳,摩托车拐进院子,就见黄建斌举刀在破口大骂。
黄建斌看见梁刚,怒火蹭蹭蹭的就上来了,一脚踹在他摩托车上,梁刚没扶稳,翻车摔下,黄建斌提刀就要砍上去。
“我剁了你!狗杂种!”
“建斌!建斌!”人群里忽然走出个女人,哭喊道:“别!别!”她一把抱住黄建斌,“报警了,我报警了,警察很快就来了。不要砍人,你要是坐牢了,我们母女怎么办,灵灵已经这样子,你不能再有事了!”
黄建斌听到自己妻子的话,手里的刀慢慢放下,哐的一声摔在地上,他指着倒在地上的梁刚说:“我哪里对不起你,你要强|暴我女儿!你这杂种,你不是人!她才十四岁!十四岁!我打死你!”
他甩开妻子,扑上去朝着梁刚就是几个拳头。
强|暴二字,听得众人倒吸一口气,纷纷议论起来。
徐卫梅护着梁薇的手都僵了,她甚至怀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梁刚不还手,只是在躲。
黄健斌的妻子哭倒在一旁,“作孽啊作孽!我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样糟蹋我女儿,我家灵灵才十四岁,你让她以后怎么做人啊!你自己女儿也这么大了,你怎么忍心做出那样的事情!”
“强|暴?咋干这种事情啊!”
“畜生都不如!没想到是这种人!”
“吃喝嫖赌样样占的人能好到那里去!”
“真是作孽!十四岁,那和我外孙女一样大啊,哎哟,这是要遭天谴的啊!”
老妇人一听,脑子转不过来,心脏开始剧烈收缩,她捂着胸口眼珠一翻就晕了过去。
“奶奶!”梁薇尖叫出声,挣脱徐卫梅的手跑过去。
街坊看到老人气晕过去都来帮忙,有人在叫救护车。
徐卫梅看着满院子的人,被打的梁刚,黄建斌妻子的哭诉,晕厥过去的母亲,她愣在原地忽然苦笑了起来。
都是报应。
梁刚被打的疼痛难忍,不再忍耐和黄建斌撕打成一团。
“你没做对不住我的事情?你到处说我老婆和别人睡觉,你敢说你没说?你他妈又是什么好货!隔壁镇上的鸡不也经常去睡的吗!”梁刚对着黄建斌妻子喊道:“你以为你男人是好东西?外面不知道睡了多少鸡了!”
那女人一听,眼泪止住了,木纳的望着黄建斌。
黄建斌见自己的事情被抖落,更来火了,“我说的就是你!你老婆和孙祥睡过的事情这儿的人都知道!你们一家都是婊|子!不要脸的烂货!杂种!”
警察来的时候两个男人已经鼻青眼肿,血迹斑斑,救护车是一同赶到的,徐卫梅默默的陪去医院,梁薇也想上车,却听见被警察扣住的梁刚挣扎着喊道:“你们干什么!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做的!”
梁薇没上救护车,走到警察面前,看着梁刚说:“我亲眼看到了!”
“梁薇!你胡说什么!”梁刚大惊失色。
“就是你做的,我亲眼看到了,那天,你把她按在沙发上,我亲眼看到了.....”
黄建斌哈哈大笑起来,“报应!你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出卖你!活该!你这个畜生!”
“梁薇!你他妈胡说什么!”梁刚双手被扣住只能蹬腿。
警察:“是不是胡说回警局调查一下就知道了。小朋友,你也跟我回趟警察局。”
梁薇低下头说了句好。
人还没带上车,远处有个女人骑车来,看见梁刚也不顾警察就在旁边,拿起路边的树枝就打,边打边骂道:“你老婆你为什么不管管好!就知道勾引人!她这个*!就知道勾引人!我儿子都十岁了!他要和我离婚!徐卫梅这个贱人,贱人,贱人在哪!”
救护车早就已经走了。
女人发疯似的打梁刚被警察拦下,她看见警察忽然笑了,“他们抓你干啥?要蹲监狱?哈哈,你们一家都是贱货!活该!都他妈的活该!”
梁薇站在一旁漠然的看着这个女人。
她说的没有错,母亲是插足了她的婚姻,她很早就知道了,在梁刚还没从外地回来之前她就知道了。
女人看向梁薇,嘲讽一笑,“贱人的女儿也长得一副狐狸精样!小婊|子!呸!”
梁薇依旧淡漠的看着她。
梁薇在警局交代了当日所看到的一切,后警察送她回家。
家里没有一人,院子里还躺着梁刚的摩托车,明明是温暖的春夏,她站在那里却觉得冰冷刺骨。
这事传的很快,仅仅是一个晚上,传遍了。
晚上梁薇待在卧室还能听见隔壁邻居吃完饭闲聊的声音,他们嗓门大,讲到激动的地方和吼差不多。
房间寂静,那些话她听得很清楚。
第二天她去上学,连同学看她的眼神也是怪异的,每个人都在背后暗戳戳的讲,表面上和她还是客客气气的。
徐卫梅一直在医院陪着老妇人,隔了两天才回来,梁薇一个人在家她不放心。
梁薇作业不做了,一回家就看着电视发呆,她老是出神,想到那天那个女孩望着她的眼神,那么无助那么可怜。
她却害怕的逃走了。
如果当时她听到声音就冲进去,如果当时她没有逃走,如果当时......
她抱住膝盖,埋头。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徐卫梅回来,和她说:“薇薇,等你这个学期读完,我们搬家转校好吗?”
梁薇想到黄建斌的那句话,问道:“妈,我做错了吗?”她出卖自己的父亲是错的吗?
“你没错,你什么错都没有,是我们的错。薇薇,对不起,妈妈以后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徐卫梅抱住她,轻轻的摸她的头。
“妈,可我觉得我错了......”
她当时怎么能逃,怎么能因为害怕逃走。
那个女孩的一生都被毁了。
梁薇又想起那个女孩的眼神,她抱住徐卫梅瑟瑟发抖。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