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梁兴见识到了什么叫「首尾」。
他拆匾、胖子阻拦，于是老秦趁机钻进武馆，这边匾还没砸，那边已经拎着硬盘出来了，等他一脚踹碎牌匾，那厮连柴油都准备好了。
“手机撂下，敢拍照连你家房子一起烧！”
一句狠话吓的胖子连连后退，大胡子脸色铁青，眼睁睁看着自家挂了十几年的牌匾被俩土匪浇上柴油，甚至打火机都是从胖子那抢的。
——俩人都不抽烟，没有带火的习惯。
“呐，做事留名，这位是佛山咏春堂第七代弟子、也是下一任掌门，有什么招尽管使，不过还是那句话，你报警我就曝光，不服试试。”
这货卖队友卖的彻底，梁兴倒不以为意。
三哥说的很清楚，他俩谁出手都不用怕洪门找麻烦，但老秦还要照顾李八指的面子，小师兄却是师出有名、百无禁忌，何况又没伤人。
洪健强是功臣之后，骗点小钱洪门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编排咏春什么的也没谁计较，毕竟名不正言不顺，洪门又不是咏春拳祖庭。
小师兄就不一样了，他是正儿八经的咏春堂嫡传，碰见胡说八道的教训一顿是理所当然，不过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想，比如执堂梁破天。
“师叔。”
三人离开不久，梁兴便接到了意料之中的电话，张口便是冷嘲热讽：“不敢当，我这把老骨头扔大街上都没人理，哪敢在嫡传面前装大。”
“师叔你听我解释……”
“用不着！洪门中人犯错自有门规处置，洪健强再有不是，也该由我洪门给你咏春堂交代，我倒要问问，不递拜帖上门拆匾是哪的规矩？”
“……”
小师兄语塞，老秦劈手夺过电话，挂断、关机，没好气的道：“你跟他解释啥？你俩差着辈分，再有理他也能给你扣个不敬长辈的帽子。”
“可挂师叔电话……”
“手机没电了，不行吗？”这货撒谎从不打草稿，“拿我手机先给你爹打个电话，我就不信梁破天那个老东西敢跟咏春堂掌门倚老卖老！”
梁兴眨了眨眼，深以为然。
此时是洛杉矶下午四点、东八区早七点，梁掌门习惯了＋86，对＋1开头的号段很是奇怪，见两次拒接对面还不放弃，这才勉强接起。
“爹……”
小师兄巴拉巴拉说明情况，并做好了挨训的心理准备。
“人家报警怎么办？”
“呃，师弟把硬盘拆了，哦，硬盘就是装监控录像的，还说……”
“还说什么？”
“咳！”梁兴揉着肋骨瞪了那厮一眼，将某人威胁要烧人房子的话咽进肚子里，改口道：“还说对方敢报警他就找媒体曝光。”
“……也是个法子。”
“爹，师叔那边？”
“交给我。”儿子没惹上官司，压在心底的怒火便涌了上来，梁掌门冷笑道：“他的人辱我咏春在先，居然还要你递拜帖？”
“对方是洪门功臣之后。”
“呵呵，洪门功臣。”梁掌门似在咀嚼这四个字，最终一叹：“洪门子弟，终究不是我咏春门人，梁兴，你做的不错，很不错！”
严父忽然夸奖，小师兄反而不知该怎么接了。
“功夫不会可以学，招式不熟可以练，但习武之人这口气不能散，能顶住你师叔的压力，说明你拳意坚实，这是至诚之道的基础。”
“噗！”
梁兴沉肩坠肘，挡住那厮戳他肋骨的爪子，直言道：“爹，是师弟要我这么做的。”
“哦？”
“师弟说，我差着辈分，跟师叔顶嘴，再有理也是不敬长辈。”
他非要实话实说，反倒怼的亲爹直翻白眼，暗道臭小子你倒早说啊！老子刚夸完，现在怎么收场？说你师弟拳意坚实、化劲有望？
这么没原则，以后还怎么当师父？
“咳！师兄你心地纯良、待人至诚，我就是出出馊主意，以后还得多向师兄学习。”老秦对小师兄做出鄙视的手势，主动递上台阶。
说来也怪，师徒俩至今一句话没说过，野怪知道自己对规矩了解的少，只能暗自猜测这里可能有什么讲究，再者怎么称呼也是个问题。
叫师父？他还没磕头。
叫掌门？他差着辈分。
叫大爷？那不找揍嘛！
有人圆场，老梁省去尴尬，正想点拨几句，又一个+1开头的号码打进手机，梁掌门冷哼一声，心知十有八九是师弟告状来了。
“你可以开机了！”他撂下一句，挂断电话。
……
转过天，老秦照例充当司机。
经过一周的消费，他在洛杉矶的热度基本散去，狗仔跟了两天没找到人，便转战比利弗山庄、寻找某位女明星公开出柜的证据。
毕竟只是艾尔.海蒙重金签下的新拳手，又不是梅瑟威，所以只要他别开着卡尔曼国王，走到记者面前人家都未必能认出他。
没办法，脸盲。
小黑和凯恩运气不错，没在随机抽签中提前相遇，不过按赛制今天就会决出比赛结果，所以除非被意外淘汰，否则这俩肯定得打一场。
老秦也挺想知道他们谁能赢，前三次交流赛凯恩赢了，第四次拉卡赢了，眼瞅一个月零一周过去，谁的进步更大尚未可知。
就在他准备上场时，「猎豹」与「天使之翼」的第二场也即将开始。
原本按约定，双方先分别扮演保镖和劫匪，再扮演绑匪和解救者，可「猎豹」一方谁都没把握在韩振坤的防守下成功解救人质。
四局注定要输三局，再打下去也没意义，于是第一场剩下的两局，「猎豹」直接认输。
“是这里吧？”
“应该是，招牌还在呢。”
拳馆门前，韩镇坤和梁兴一问一答，小师兄看看墙壁上的弹孔、转头再看看不远处烧的乌漆嘛黑的破旧公寓，愈发觉得还是国内舒心。
梁兴上前开门，钥匙是老秦昨天给的。
阎宫今天没来，汉默那个二五仔靠不住，他敢来汉默就敢给他异父异母的亲弟弟打电话，而且有两位真传带队，也确实用不着他出手。
安保公司介乎于黑白之间，由于组成人员的关系还保留着一部分军队属性，承认拳头大就是真理，安保公司之间的比赛也与拳击不同。
裸拳，且允许车轮战。
“哗啦啦。”
卷帘门缓缓升起，内层的玻璃门已经碎裂，说不上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总之梁兴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只觉一股阴冷之气扑面而来。
“检查环境。”
韩镇坤一挥手，人高马大的格斗选手们便鱼贯而入。两局cqb下来，他用成绩证明了自己的指挥能力，此时一言既出，队员们无有不从。
“安全！”
“安全！”
“报告，这里发现一枚弹头。”
“报告，二楼上锁。”
韩镇坤走到弹孔前、转过身对着门的方向看了看，挥手道：“应该是流弹，打穿卷帘门后又打碎了钢化玻璃，继续检查。”
“是！长官！”
“师弟，楼上的钥匙……”
“哦、哦。”
英语大师梁兴这才如梦方醒，话说小师兄昨天还得意良久、觉得自己的英文水平也不是那么差，结果今天就原形毕露，啥也听不懂。
……
拳馆这边检查收拾、等待对手上门，那边老秦终于遇到一位像样的对手。
“砰砰！”
刺拳、后手重拳交替攻击，力量不大、但速度很快，而且拳法与身法的结合极好，刺拳击出后立即接环绕步，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顺畅。
左摊手！右侧掌！
老秦微微晃动手腕，对方有意攻他左侧，刺拳就是奔他左脸来的，出拳后继续向左环绕，若非他转身快，对方被裁判认定为犯规都有可能。
——拳击规则不允许打后脑。
侧掌是手臂由中线向另一侧的肩膀侧推，距离短，相对的力量也小，无法全数化解的力量便作用在手腕上，再由手臂像火炮制退器一样消除。
「有点儿意思。」
老秦眼睛亮了，打了两天，他对加州青少年拳击锦标赛不是一般的失望，不仅场地破，参赛选手也没有实力强劲的。
小雕是奇葩种，运气好。
单场淘汰制就意味着，无论有多少人参赛，只要最终人数是单数，就必然有轮空的幸运儿，李小雕就是六十几人中的幸运者。
眼前这位则是实力派。
拳法和身法的结合，华夏武术中有个专有名词，叫「桩马随身」，老秦在这方面刚刚起步，对手明显比他走的更远。
不过这也跟发力方式有关。
拳击相对粗陋，发力方式上追求大肌群、其余部位不做单独训练，就像老美的发动机一样，功率够大就行，不管燃油是否充分燃烧。
华夏武术要求精细、起步高，恨不能每一丝力量都不浪费，在变速箱和涡轮增压上费尽心思，想用0.8t的排量发挥出2.0l的动能。
“砰砰！”
又是两拳，对方应该没少观察老秦的比赛视频，反复使用前滑步+刺拳、环绕步+后手拳的战术，一沾即收、打了就跑，绝不恋战。
“砰砰！”
“砰砰！”
“砰砰！”
老秦似乎毫无办法，也一直用摊手加侧掌的组合被动格挡，很快，第一回合结束，裁判惊奇的看他一眼，心说五分钟神话要终结了？
事实上，这货在等，等对方的绝杀。
开场没多久他就意识到，对面那位十有八九跟「犀牛」一个套路，肯定有出其不意的杀招隐藏在直拳组合下，否则对方不会这么镇定。
哪有整整一回合丝毫不变的攻击方式？
这家伙基础扎实，但也没强到仅凭刺拳和后手拳的组合就能击败他的地步，明知这么干体力消耗比对手大还死硬着不改，肯定有阴谋嘛！
果然，第二回合进行到一半，变数来了！
或许是觉得铺垫的够久、足以令老秦产生惯性思维，对方在滑步刺拳后冷不丁的转为右环绕步，一记右摆拳带着风声重重挥出。
够刁钻！
电影《无敌幸运星》里有一段，巢老爷子有意试探星爷饰演的幸运星、派手下高手周比利试探，星爷被打的凄惨，却坚持只用左勾拳。
等周比利习惯了这种打法、并且轻视对手时，星爷用隐藏在右手中的哑铃片来了一记「右勾饼」，铸铁砸脑壳，胜败不用多说。
现在也是如此。
对方始终用左滑步，观察反应的同时也在培养格挡习惯，使用右侧掌时右脸会出现破绽，此时他突然转向右滑步，就是想利用习惯击倒对手。
可惜，他这战术比「犀牛」差远了。
从心理上，他成功了，老秦虽然一板一眼、见招拆招，但在左摊手加开对方刺拳的同时，右掌确实不自觉的做好了向左推的准备。
不过这货遇到的对手太差劲，以至于始终没用过步法。
于是——右退马！
摆拳擦着脸颊掠过，对方一拳挥空、本能的连续后退，不料一直原地转圈的老秦这次却步步紧逼，双拳如发动机活塞般铺天盖地。
“哇哦！”看台上传来惊呼。
比赛进行到现在，大部分选手已经被淘汰掉，以64公斤组为例，67名选手，第一天淘汰33人、轮空一人——也就是李小雕。
第二天连打三场，34进17、17进9、9进5。
打完这场，老秦的下一场就是半决赛，但来这里的多是拳击爱好者和拳馆学员，输掉比赛后直接走掉的少，基本都会留下当观众。
而且，加州青少年拳击锦标赛虽然是个水货赛事，但临近决赛、门票又不贵，周末闲来无事到这里坐一坐的也大有人在。
看惯了你来我往，连环日字冲拳这种狂风骤雨对他们而言实属惊喜。
老秦的对手也没想到这货会突然爆发，三退两退的就撞上了擂绳，这家伙比赛经验也算丰富，双臂一竖、身体倚着擂绳左右摇晃。
这是拳王阿里用过的战术。
1974年，阿里对战福尔曼，被后世称为「丛林之战」。
凭借超级重拳和更强壮的身体，福尔曼很快就将阿里逼到了拳台的角落展开猛攻。而阿里则完全放弃了移动，只是被动地靠在栏绳上招架。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七个回合，但就在人们以为阿里已经大势已去的时候，以逸待劳的阿里发起反攻，将体力下滑的福尔曼击倒在地。
“噗噗噗噗……”
老秦完全不在乎体力消耗，站定二字钳阳马，双臂仿佛不知疲倦般打个没完，观众的惊呼声越来越大，近乎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64公斤级的擂台上。
对手有苦自知。
作为防御方，通过手臂的反馈，他发现对面那厮阴险的很，看似打的响亮，其实三拳里能有一拳用上力气就不错了，更多时候都是虚招。
可有这一拳在，他就不敢随意反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距离第二回合结束越来越近，老秦的双臂也越来越「沉」，他心知差不多了，再继续蓄力他就掌控不住了。
连环日字冲拳不只是快打。
老秦练拳的时候就发现这招还隐藏着蓄力的手段，一拳击出、身体重心会有些微的变化，就像装了水银的扁担一样。
出拳时水银在扁担中移动，当扁担抡舞达到一定幅度时，水银就会与扁担的重心彻底重合，起到流星锤一般的重击效果。
“砰！”
对面只觉双臂一颤，差点儿就被砸破，下一拳更重，再下拳已经近乎于后手重拳，竟然硬生生砸穿了抵在一起的两只手臂。
“铛！”
第二回合结束的钟声敲响，老秦甩了甩胳膊，洒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