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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 红楼梦中梦窥人14(完)(1 / 1)

贾母听闻黛玉小定,且男家是白云书院之人,心中不满至极。在贾母心里,满京城的王孙公子也不见得几个比得上宝玉聪敏俊秀,宝玉现今只是未定性,若他肯学,怎样的前程挣不到?原本两个玉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良缘,偏林家竟瞧不上,连自己生的女儿都没了娘家。

因此,贾母在当日托病并未亲去,王夫人最不愿面对贾敏,见贾母这态度,正好也不去。最后邢夫人和王熙凤领着几个姑娘去了。

邢夫人不大会说话,却不是不懂规矩礼仪,有王熙凤在一边帮衬,倒也应对得体。三春在后面见黛玉,迎春木讷,惜春冷淡,探春倒是精明,却又受制于庶出身份,看到黛玉小定这般热闹,心中何尝不羡慕。在探春看来,这门亲事定的太低了,和林家不大相配。迎春向来逆来顺受,她年纪最大,今年都十七了,却也没个上门提亲的,这等事不是没想过,却觉无可奈何,父母如何做主便如何顺从。

唯有惜春脸上有些神采,且是真心实意的道贺:“林姐姐,可见林姑父疼你,为你选了这样好的亲事。”

黛玉自然是满意的,但她也深知三春的处境,倒不好太表露。

这日宝钗和湘云没来。

湘云是因着史家之事。

史侯爷看似牵扯到军中倒卖军械案,实则是皇上在肃清南安王爷军中的势力,史家、卫家都是南安王爷麾下,自来亲密,这也是史湘云与南安老太妃十分熟悉的缘故。南安王爷把持兵权不肯上交,在军中又势力颇大,如何能让皇帝放心?四大异姓王,其他人都放了权,唯有南安王府拥兵自重,且守在平安州不回京。

皇帝一边遣人去平安州,一边消减其势力,不到万一,并不想将人逼反。

南安王爷也有顾虑,毕竟老母妻儿都在京中,况且他虽可以在平安州拥兵自重,却不代表反叛后能得好处。南安王爷不蠢,他不过是不愿放弃兵权,想继续掌握权力,谋得这一份利益罢了。所以,南安王爷与皇帝之间一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然此回皇帝大怒,倒卖军械可通叛国,罪名儿可大可小。最后皇帝网开一面,卫老将军革职除爵,抄没家产,念其护国有功且年事已高,令其携家眷返回原籍。这已是开恩了,卫老将军谢主隆恩,带着妻儿和几个仆从,离开了京城。

卫家一走,先前与史家的婚事自然不再提及,史家也没心思追究。

史家一门双侯,曾是怎样的风光,现在同样是革职除爵,却并未抄家,只是罚了一大笔银子。史侯爷很清楚为何与卫家不同,先前史家家计艰难,乃是因归还了国库欠银,大约皇上念着这点,这才没抄家,且小辈的官位保住了。史家如今家底儿都要被掏空,只得卖了侯府,另择住处,好歹根底还在,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宝钗因着已经定亲,谨守规矩,不肯轻易出门惹人闲话。

算来宝钗比迎春小一岁,今年正满十六,乃是女子最好的年纪,过了十六就慢慢儿老了。幸而她如今已经与宝玉定亲,否则真要被人说是老姑娘了。即便如此,贾家迟迟没有商议婚期,薛姨妈开始着急起来。

王夫人安抚道:“妹妹何须着急,总归亲事已定。宝玉今年才十四,等八月里老太太寿辰过完,我与老太太提一提,赶在年前将大礼过了,定下日子来,明年便让宝钗过门。我也盼着她早些来呢,我最喜欢宝钗的贤惠大度、随时从分,我所见过的女孩子里没一个比得上她的。她来了,又能照顾宝玉,督促宝玉读书上进,又能帮衬着我打理着上下琐事,不知省多少心思呢。”

一听是让宝钗过门就管家的意思,薛姨妈心中满意,脸上就笑道:“说这些还早,她年轻不懂事,哪里值得你这样夸她。”

总归薛姨妈得了准话,回头就再准备嫁妆去了。

如今宝钗有了着落,薛蟠还没有成家呢,薛姨妈也是愁。倒也正好,若是嫂子先入门,这嫁妆陪的多少只怕就要闹矛盾。虽是如此想,薛姨妈还是去寻了官媒婆,请媒人帮着留意。

薛蟠旧年被柳湘莲打了一顿,自觉无颜见人,待伤好了便借口要出门学做生意,不顾薛姨妈劝阻,跟着铺子里的老掌柜和伙计们就走了。

半年后薛蟠回来,进门就催促薛姨妈打点聘礼东西,去夏家提亲。

“夏家?哪个夏家?你怎么出门一趟就知道操心终生大事了?”薛姨妈一惊,怕他被人哄了。

“妈忘了不成,桂花夏家,与咱们家一样在户部挂名的行商,小时候两家有过来往的。夏家老太爷早些年没了,家里头只一个老奶奶带着个姑娘过日子,没个兄弟帮衬,见了我跟见了亲儿子似的。她家姑娘十六,正要说亲呢,妈快些打发人去,别迟了又许了别家了。”薛蟠一脸猴急,竟是将那夏家姑娘时时刻刻挂在心里。

薛姨妈这时候想起来,那桂花夏家据说有几十顷的地单种规划,城中一应规划局都是她家的,宫中一应盆景亦是她家供奉,端的富贵非常。难得夏家人口简单,一个老奶奶带着个姑娘,若是真做成了亲事,岂不是一桩美事!

薛姨妈已是心动,又被薛蟠不住的歪缠,便请了官媒去提亲。

夏家显然也有意,一说就成了。

两家儿女都大了,这亲事便赶的急,年前就要过门。

宝玉听闻此事,还在为香菱担心,谁知回头就听袭人道喜,说迎春有人家了。

贾赦选的东床快婿姓孙,孙绍祖,两家原系世交。此人三十不到,并未娶亲,只一人在京,已袭了京职,又在兵部侯缺题升,生得面貌魁梧体格健壮,且家资饶富,贾赦便心中十分满意。贾赦禀告了贾母,贾母心里不愿意,但觉得女儿亲事都是父母做主,便并不说什么。贾政却是看不上孙绍祖,那孙绍祖多年前走投无路求到贾家门下,又不是诗礼之家,现在却要两家做亲,如何合适?但贾赦不理,很快就把亲事定下,没多久又过了大聘,定好迎亲之日。

自亲事落定,迎春惶惶不安,害怕不已,根本没有半点新嫁娘的娇羞与憧憬。但除了背人处哭一哭,又能如何?白日里依旧和丫头们一起忙着准备嫁妆衣裳,甚至时日长了似乎也习惯了,也会被打趣的难为情。

这件事,唯有贾敏心下不安日盛。

贾敏死后在贾家逗留多年,看尽了一切,又如何不知迎春的悲剧。这姑娘当真是个木头似的人儿,针扎不出一声,惯会逆来顺受,但她也是个好姑娘,贾敏不知道就罢了,分明知道,哪里忍心看着迎春再次落入狼窝。

她知道自家大哥是说不通的,而贾母竟是不管,最后只能和林如海提了。

“到底是我侄女,好好一个清白姑娘,那孙绍祖实在不妥。”

林如海见她如此上心,便去查了查,果然查到一些事情。这孙绍祖性情暴虐,性子上来能将丫头打死,且又贪淫。孙绍祖在外与人提及亲事,便说贾赦欠他五千两银子,还不起,这才拿女儿抵债。

如今皇上正在清肃官场,孙绍祖算不得什么,林如海与同僚打个招呼,不多时便将孙绍祖从候补里除名,且寻了两个错处,把指挥一职革除了。

孙绍祖急的四处张罗,到底无果。

贾赦一看,顿时不乐意将迎春下嫁,且现在孙家落败,哪里敢和贾家呛声。贾赦竟是没与人商议,强硬的退了亲。原本便少有人上贾家提亲,如今又闹出退亲一事,名声更是不好,贾母气的将贾赦骂了一顿,却也无用了。

贾敏却是叹道:“大哥做事也太心急了。”

“二姑娘的性子实在说不上好,便是没了孙绍祖,焉知下一个就是好的?她自己没主意,立不起来,都无用。”林如海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谁能管谁一辈子呢,往后看她的造化了。”贾敏深知,或许她能救一个人,两个人,却挽救不了腐朽衰败的贾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七月底,贾政归家。

贾政交割了公务,得假一月,正好八月初三就是贾母八十寿辰,贾家上下忙碌,筹备的整整肃肃、热热闹闹。贾母因着史家的变故,病了一段日子,好了以后身子也不大利索,且时常看着宝玉三春几个发呆。贾母到底经历的多,隐隐嗅出不详之气,一个甄家没了,一个史家倒了,焉知下一个不是贾家?

寿辰热闹完,王夫人便提出与薛家过大礼的事儿。

贾母面上淡淡的:“你做主便是。”又说:“明年四月里挑个日子吧,拖到八月太久了些。”

王夫人颇感意外,但贾母不反对便好,她立时便欢喜的去筹办。

贾母也是考虑到亲事已定,无可更改,且宝玉明年满了十五,倒不如早些完婚,万一……

这日邢夫人席间吃了几杯酒,与尤氏闲话,两人在园子里走着,迎头却见假山便钻出个粗手大脚的丫头。定睛一看,原来是贾母房里的傻大姐儿。

这傻大姐算来十五六岁,虽长得粗粗壮壮,常做粗活儿,但到底不是种地的农人,皮肤白,头发黑,五官因肥胖显得略挤,但不笑的时候并不是很难看,一笑就显出傻气来。自从警幻成了傻大姐儿,就再不肯笑了,也曾和人顶嘴,却挨了巴掌,险些把耳朵打聋了。自那以后,她便越发沉默寡言,只埋头做事,没事儿的时候就自己躲着,试图再重新修炼,一直未果。其实她一直垂涎那块通灵宝玉,若是得了那玉,说不定她还有机会。然而她只是粗苯丫头,宝玉是贾家的凤凰蛋,如何够得着?若她生的清秀漂亮,许能接触到,现在这个模样……

这天她照例在这儿躲清静,却无意间拾到一个绣春囊。这绣春囊上绣着一对赤身*欢好的男女,本该让人脸红耳热的图案,她却是心头一动,若有所思。

当初警幻传授给贾元春房中术,最终使得无知的贾元春因此丧命,但房中术本为夫妻之间修炼,可男女一同受益。后来又衍变为一方受益,因为这等方法简单便捷,见效快。

警幻深悉房中术,先前也是自误,这时却想到,她可以通过房中术重回修炼之路。唯一的苦恼,便是这副蠢笨不堪的身体,她简直无法想象竟顶着这样一副蠢样儿过了几年。

“你这痴丫头在在这儿做什么呢?”尤氏笑问,也因喝了酒,故意找这傻大姐儿逗趣儿呢。

“你手里拿的什么?”却是邢夫人眼尖,上前一把将绣春囊拿在手里,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警幻忙做出傻乎乎的样子:“我在假山里捡到的。”

尤氏也看到了,但她是宁国府的人,这是荣国府的事儿,该回避还是要回避,于是便寻个由头走开了。

邢夫人再三警告了警幻,这才转身去寻王夫人,心里已经计划好要让王夫人丢脸。这府里看似王熙凤管家,可实际上谁知道真正管家的是二太太,王熙凤又摸不着库房钥匙,大事都做不得主。况且王熙凤如今学精了,除了像过节或老太太寿辰这样的场合,平日里总是寻个托词把对牌送回来,所以王夫人多数时候找李纨帮忙,也就越发盼着宝钗过门。

以前是王熙凤贪恋权势,又想站稳脚跟,所以心甘情愿为王夫人管家,到底她是大房的人。一旦她不愿意,王夫人也不能太勉强,毕竟不是她儿媳妇,人家有正经婆婆的。

王夫人看到绣春囊,又被邢夫人刺了一顿,气的脸色发白,跑去找王熙凤质问。

王熙凤当然不能背这个责任,一顿哭诉辩驳,把自己摘了出来。

王夫人慢慢情绪缓和下来,却打定主意要借此机会将园子里搜查一遍,任何不妥之人都得撵出去。王熙凤如何肯去蹚浑水,借口葵哥儿不舒服躲着没去,邢夫人难得为王熙凤说几句话,王夫人只能自己亲自去,又有邢夫人身边的王善保家的同行。

这一夜,别人尤可,倒是探春愤怒不已。原著里探春骂了凤姐,打了王善保家的,可此回凤姐没来,来的是王夫人,探春便是再觉恼怒不堪都不敢去顶撞王夫人,王夫人是她的嫡母,掌握着她的姻缘婚配,她疏远亲娘兄弟讨好王夫人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希望能个好亲事么。

待王夫人等人走后,探春趴在床上大哭,一肚子的话只能跟侍书说:“咱们这样子的人家,若是从外头杀进来,一时半会儿是杀不死的,偏咱们先从里边乱了起来。他们这样抄检,置咱们女儿的清白名声于何地?外敌没来,咱们就自相残杀了。先头甄家被抄了,史家也倒了,咱们家不是低调保重,倒自己人抄起自家来。”

这一夜抄出了司棋、入画,又有宝玉身边的四儿,次日一早都被撵了出去,除了贴身衣裳,素日攒下的体己都被收了。

这一切自是瞒着贾母,贾母也的确丝毫不知请。

王夫人又特地叫来袭人,赏了她两身好衣裳,又提了月例,交代她好生服侍宝玉。袭人心中一颗大石终于落地,脸上却显得很是矜持,王夫人越发满意。

恰这时,外头突然有个婆子慌慌张张的禀报:“太太,不好了,薛家来了好多官差,将薛家大爷锁拿走了,说薛家大爷杀了人。”

“什么!”王夫人一惊。

原来是薛蟠在酒馆与人喝酒,和人起了争执,酒兴上来,把跑堂的伙计给打死了。这事儿被人告了官,一过堂,不知谁又告发了薛蟠打死冯渊。薛蟠是个吃不了苦受不了疼的,过堂就用刑,别说提贾家,便是提王子腾都不管用。薛蟠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全都招认画了供,原以为这就完了,谁知关到了牢里,那才是真正的受罪。

薛蟠整日哭求,没人理他,倒是一个狱卒冷笑:“今日吃这样的苦头,怨得谁来?你们家仗势欺人的事儿做得少了?如今合该一报还一报。”

此案审的很快,薛蟠犯了两条命案,判斩立决。

薛姨妈得了消息,一下子就厥了过去,宝钗也哭肿了眼,又不得不忍着伤心料理上下。偏这时夏家得了消息,立时打发了媒人来退亲,只说被薛家哄骗了,她家女儿绝对不嫁给杀人犯。宝钗虽愤怒,却也没心思料理这个,薛蟠被判了斩立决,没几日就要行刑,她只能去求王夫人。

王夫人也急,可唯一能使上力的只有王子腾,偏王子腾不在京中。贾家的名帖拿出去不管用,不知谁在背后撑腰,竟是一点儿情面不讲。

临行刑前一天,允许家眷见最后一面。

薛姨妈哭的不能自已,到底撑着去了一趟牢房,一看到薛蟠的模样,险些又晕过去。这才几天功夫,薛蟠整个人瘦了一圈儿,脸色发黄,头发蓬乱,身上没件儿好衣裳,更有许多大小伤处,简直把薛姨妈心疼坏了。

“妈!妈快救救我,我不想死啊,我不要死啊。”薛蟠犹如见了救星,对着薛姨妈哭嚎喊叫。

“蟠儿啊,我的儿啊。”薛姨妈也只是哭,因为她没办法。

薛蟠在第二天便行刑了,薛姨妈病倒,昏沉不醒,宝钗一个姑娘家,只家里就忙乱不堪,最后是贾琏出面将薛蟠尸首收了。

贾家上下正在议论此事,孰料忽见王家来人报丧:“我们老爷殁了。”

王夫人与王熙凤只觉五雷轰顶,王夫人忙问:“怎么回事?你们老爷不是在外巡边么?”

来人擦着眼泪道:“老爷奉旨回京,在距京二百余里的地方染了风寒,延医治疗,怎奈当地没有名医,大夫开错了药,竟一剂下去就死了。”

“你们老爷才上任一年,如何就回来了?”王夫人问道。

提到此处,来人暗恨:“都是贾雨村!”

“贾雨村?”在几月前,贾雨村补升了兵部侍郎一职,贾家还曾去贺喜。因着贾雨村是林如海举荐而来,贾政十分欣赏,又有王子腾垒本保荐,短短几年便钻营至此,实在了不得。

“因着薛家大爷的案子当初是贾雨村审理的,便把贾雨村牵扯了出来。这贾雨村为了自保,便说当初是受贾王两家威胁,畏惧权势,不敢不从。此番老爷回京,便是皇上令老爷回京自辩。”实际上不单单只此一事,只不便说出来。

王夫人怔住,想不到此番还牵连了夫家娘家,顿时咬牙切齿,恨不能将那贾雨村生吞活剥!

姑侄两个赶回王家奔丧,和王家太太哭成一团。王子腾位高权重,是四大家子里的核心人物,更是王家的顶梁柱,如今王子腾一死,儿孙不成器,竟是连个撑门户的人都没有了。雪上加霜的是,这还未出殡,王家就被忠顺王爷带人围了,家中物什都被封查,只将前面留出来做灵堂。

王熙凤听着圣旨上宣读的罪名儿,心中发寒,之后不敢再待,连忙和王夫人回去。

王熙凤心中不安,果然没几日,宁国府被抄了,紧接着荣国府也被锦衣卫围住。这里头的罪名儿不少:治家不严、逾制、包揽讼词、豪奴仗势欺人、逼死人命、藏匿犯官财物……

宁国府那边的罪名儿更甚,且十分不堪。徒靖因着贾敬之事查过宁国府,知晓内里坑脏污糟,厌恶至极,此番特意交代严惩。宁国府抄家除爵,贾珍贾蓉父子俩腰斩,一干下人收监发卖,尤氏婆媳也在其列,林家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将两个主子买下来。

紧接着荣国府步了后尘:贾赦贾政除爵罢官,贾琏罢官,三人皆是秋后斩。原本贾琏只是做过包揽讼词的勾当,不至于重判,但他国孝家孝偷停妻再娶,惹得徒靖大怒,判了他斩刑。贾琏听完圣旨,整个人就呆了,腿软的站都站不起来。除此外,王夫人王熙凤姑侄俩也得了罪名儿,但王熙凤是包揽讼词,□□三年,王夫人却有一条藏匿犯官财物的罪名儿,判了流放三千里,徒十年。原来当初甄家被抄,有几个甄家女人拉着几口大箱子来,王夫人悄悄的收了。

贾母闻此噩耗,一头栽倒,再没醒来。

贾家上下乱成一团,混乱中,宝玉突然变得呆傻。起先袭人以为是受了惊吓,可麝月却突然喊了一声:“宝二爷的玉呢?”

宝玉脖子上的通灵宝玉不见了!

袭人急的直哭,可众人自顾不暇,谁又管什么金,什么玉。到后面袭人更是哭的功夫都没了,原本主子下人都要一并发卖,林家从中使力,又有北静王顾念旧情,除了获罪的女眷,其他主子不必拉去抛头露面,等于先一步拿银子赎了身,但那些下人就没人管。

整个贾家,除了李纨是节妇,没有入狱,且部分私产被发还,其他人包括幼小的葵哥儿都被发往羁押所。一干下人都被发卖,等案子完全审完了结,已是次年入夏,贾家人被放了出来,个个形容邋遢憔悴,茫然不知去处。

这时几辆车驶过来,林家管家走到邢夫人跟前说道:“大太太,我家太太命来接各位,太太在家料理老太太的后事,不好过来。”

贾母死后,一家子入狱,身后事只能由贾敏来操办。贾敏想到贾母富贵享受了一辈子,孙男娣女众多,到头来却是自己这个出嫁女料理身后事,何其凄凉。

贾敏一直对贾家淡淡的,但这种时候却也不能不管。贾敏准备了一个大宅子,足够安顿贾家一干人,然后留下二百两银子,其他的便不管了。谁也不能管谁一辈子,况且贾家经了这等变故,家里没个撑家的男人,如何在京城生活?贾家还有祭田呢,祭田并不没收,所以她们应该做的事是扶着贾母的棺材回南。

贾敏准备的二百两银子,等于是给他们的路费。

邢夫人不是拎不清,如今这一家子……爷们儿都没了,王夫人判了流刑,王熙凤在牢里,尤氏婆媳去投奔尤老娘了,唯有邢夫人当家做主。邢夫人自己没儿女,隔辈儿亲,最疼葵哥儿巧姐儿,且葵哥儿是长房嫡孙,往后成家立业,能为她养老送终的。于是在贾母热孝过后,邢夫人便上下打点好,带着一家子老小回金陵原籍去。

这里头却没有李纨和贾兰。

当初一家子还在羁押所里,唯有李纨是自由身,但她花银子将贾兰赎了出去,并没管贾家其他人,带着贾兰回了娘家。贾家犯事,子弟们绝了读书出仕的可能,李纨满腔心血白费,又想起在贾家的日子,心中只怕又怨又恨,但此时之举,到底显得凉薄些。或许她也是害怕,如今贾家一穷二白,一家子吃喝从哪儿来?只她有些钱,可那却是她的嫁妆,辛辛苦苦攒下来留给贾兰读书出仕娶亲成家的,哪肯白花在别人身上。

贾敏送走了贾家人,却是病了一场,吓坏了林如海和黛玉。

贾敏笑道:“别怕,只是这么多年了,一切终于过去了,我的心也能踏实了。”

甚至是贾雨村,尽管现在只是降职,却是因着皇帝还需要用他做刀,但可以想象,贾雨村的结局已经注定了。

林如海经历这些事,感慨颇多,想到自己毕竟是太上皇旧臣,便以年事已高身体不适为由再三上书致仕。最后徒靖免了他尚书一职,保留了太子太傅的头衔,实际这就是个虚职,是种荣誉,因此徒靖任命他为上书房师傅,教导皇子们读书。

徒靖对林如海比较满意,识时务,知进退,办事很有能力。想到林家女儿定亲的对象是白云书院院长之子,便决定到时候给份恩典,毕竟那林家女儿是桃朔白唯一的弟子,此番也算是对桃朔白的表示。

此时桃朔白却借着夜色来到城中一家青楼。

他当然不是为寻花问柳,而是这里有他要找的人。

贾家下人发卖,那些年轻漂亮的丫鬟们风流云散,不少人都落入了烟花柳巷,处境堪怜。其中傻大姐儿是个特例,她虽年轻,却毫无姿色,偏偏也落入青楼。这家青楼档次不高,客人三教九流,傻大姐儿买回来就是做粗活儿,另外也得接客。

没钱的客人就没那么多挑剔,别的姑娘不接,傻大姐儿没权拒绝。

警幻躺在柴房的木床上,想到方才将那个杀猪老汉狠狠踹了一脚,畅快的笑起来。笑着笑着就沉默,竟不知该不该再活下去,躲得了初一,躲得了十五么?她很清楚青楼里为了让姑娘屈服什么手段都有,她只是没想到,这样一副尊容也会落入这样的境地,竟是比在贾家还要不堪。

突然一道光闪过,藏于怀中的一物朝门外飞去。

“谁!”警幻反射性的摸向怀里,本来藏于此处的通灵宝玉不见了。那是她趁乱偷来的,就是为了能再修炼。

桃朔白并不理会她,拿到通灵宝玉,便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离去了。

警幻猜到了来人身份,抿紧了唇,最后终于咬牙发狠,要用房中术修炼。

没了通灵宝玉,贾宝玉痴痴呆呆。以往有贾母王夫人宠着,袭人麝月等丫鬟们服侍着,现在他身边却是一个人都没有,邢夫人对他倒有几分怜惜,这才命人过来照看,同时盼着早点出孝,等薛宝钗嫁过来就有人管他了。

怎知三年后,薛家却是上门退亲。

邢夫人气恼不已,可现在他们两家半斤八两,甚至薛家没抄家,家财比他们丰厚,打官司怕也捞不着好。

倒是王熙凤叹息一声,劝邢夫人要回当初定礼,退了亲。王熙凤三年刑期结束,刚刚回到金陵,却因是坐过牢的犯妇,族里起先不肯接纳。王熙凤不是那等好性子的,况且儿女都在这里,她怎么能离开?族里口口声声他们这支犯了罪,还想将她们孤儿寡母的都赶走,她可不会忍气吞声,祭田是他们在京的两支置办起来的,地契都在她手里攥着,就是防着今天呢。如今他们府里的男丁只有宝玉、贾环、葵哥儿,其中葵哥儿身份最重,长房嫡孙,理应继承家业,包括祭田。

拼着大闹一场,又是借势弹压,王熙凤不仅成功留下,还使得金陵其他几支不敢随意欺负她们。作为条件,王熙凤划出一些祭田给其他几支耕种,并且族学费用她们来负担。

王熙凤早先感觉不安,便暗暗藏了一笔银子,数目不是很多,但今时不同往日,足够用了。

邢夫人之前三年被族人压的够呛,现在见王熙凤有手段,便由着她做主,邢夫人做了老太太,整天含饴弄孙,甚至有闲心关心三春的婚事。

王熙凤辗转多处,又赎回了平儿,两个人相互依靠,日子倒也不觉苦了。与薛家退了亲事,打算到时候买了清白女子照顾宝玉,三春的婚事虽艰难,但若降低标准,还是能寻到合适的人家。迎春任凭做主,探春自有主意,倒是惜春自己剪了头发要出家。王熙凤整日忙累,没那么多精力,见她执意如此,便让她在家清修。

薛家那边退亲后,宝钗已经将近二十了,她没有外嫁,招了个老实本分的上门女婿,撑起了家业,照料一直卧病在床的薛姨妈。

百年过去,皇位上的人换了两回,桃朔白与徐衍也早不在京城。

一路随意闲走,又回到京城,物是人非。

在一处巷子里,几个孩童正朝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扔石子儿,嘴里还骂道:“老妖婆!快滚开!老妖婆!”

“我娘说她是个老不死,会吃人,所以才活那么久都不死。”

“那她有多老了?”

“很老很老,大概……一百多岁?”

几个孩子嘴里说着,渐渐走远了。

但见在巷子里蜷缩的是个老人,衣服破烂,骨瘦如柴,满头灰白乱发,隐隐露出一双冷冰冰的眼睛。旁人认不出来,桃朔白却通过灵魂波动认出了这人——警幻!

当年警幻借助天时地利,用了房中术窃取旁人生机,每次很难遇到同一个人,所以并没闹出人命,靠着缓慢修炼,她别的没得到,却得到比常人漫长的多的寿命。她无法呆在原地,开始四处流窜,如今她将近一百二十岁,身体很老了,命却很长。但她没办法再靠这副身体去窃取生机,也厌倦了这样东躲西藏苟延残喘,她无比盼望能够死去。

当她看到桃朔白,眼睛一亮,声音干哑低沉的哀求:“帮帮我……”

桃朔白沉默片刻,抬起手:“我会送你入轮回。”

下一次如何,就看她自己了。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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