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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王宝钏》(1 / 1)

王宝钏自此安身雁北,谨守本分,只一心待薛喆,并与李克子女相处和睦。

李克与朝廷交涉,试图换回代战与薛平贵,然而双方猜忌,始终未能达成一致。藩王朱良别有野心,不愿朝廷与李克关系和缓,处处挑拨生事,阻拦谈和。如此一来,事情搁浅,薛平贵与代战二人只能不知限期的居于宫中。

新帝仁厚,对二人并未苛待,只是没有自由。宫人多势利,薛平贵逃亡之人身上银两不多,代战早先佩在身上的首饰早被狱卒们搜刮去了,如此短短几日,宫人见他们再无分文,顿时言语刻薄,饭菜慢待,偏生二人无处诉苦,尚有幼子在外,又有兄长可期,只能忍辱受苦日日煎熬。

却说新帝李业,年虽十五六岁,却很有抱负。

李业坐在皇位之上,并未觉得满足,外有藩王各自为政,内有宦官把持朝政,李家王朝风雨飘摇岌岌可危,哪怕他自身都受制于宦官,何其抑郁。李业便开始用计,试图铲除宦官势力,宦官一党为首之人便是杨恭。

李业培植了心腹,苏家便是其一,李业基于胞兄的缘故,对苏家很是信任。苏奕出了离间计,由苏龙禀于皇帝,成功瓦解了宦官集团,却也使得双方矛盾公开,导致杨恭堂而皇之的对抗皇帝。

杨恭虽是宦官,却手中握有兵权,身有官职,更在认了几百干儿子,不仅有宦官,也有文武官员,散于各地为官,不乏刺史与节度使。如今与皇帝撕破脸,干脆传书与干儿子,唆使他们拥兵自重,对抗朝廷。如此来,尽管最后斩杀了杨恭,铲除了权宦,却使得本就混乱的局势越发动荡。

新帝忙着稳固皇权朝政的同时,外面的大小藩镇依旧争斗不断。

战乱迭起,波及王家祖籍所在,王宝钏恳请李克,将年迈父母接到身边奉养。这乃是她深思熟虑后所做的决定,从几年观察来看,李克绝非常人,且势力在诸藩王中最强大,于朝廷有功有过,皇帝之所以对其猜忌,不仅是其曾有反叛之举,更重要是李克乃是沙陀人。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王宝钏却觉得李克有成大事的诸多条件,她所求的,不过是为父母寻一处安稳养老之地。

李克本就对王宝钏印象极佳,又有那么一两分不足外人所道的心思,况王允之名早有耳闻,当即答应,将王家接来。

此后王宝钏便一心侍奉双亲,教养薛喆,外面的战乱似与她毫不相干。

忽一日,门外进来个形貌俊朗的年轻男子,见她正在做柿子饼,也不顾烫,当即就拿了一个吃起来,嘴里还念叨着:“母亲做的柿子饼最好吃,外面卖的都不好。”

“专为你做的,多着呢,慢慢儿吃。”王宝钏已是将近六十的人,许是日子过的安稳平静,看着似五十,眼角皱纹也少。

几年前父母相继离世,三年前二姐银钏也过世,两个侄女嫁了人,日子过的安乐,她除了每日诵经念佛,便是照料薛喆。眼前这年轻男子便是薛喆,今年已经二十二岁,在来到雁北的半年后就恢复了正常,然而他仍是对她依恋,仍旧唤她“母亲”。薛喆这些年跟随在李克身边,学得一身好武艺,又熟读兵书,早在十八岁时就上场杀敌,算得勇猛。薛喆也知亲生父母陷在长安,只是连皇帝都被迫在外颠簸流离,消息很难打探,虽然会关注,感情却是慢慢淡了。

接连吃了三块柿饼,薛喆想起一事:“对了,正要和您说呢,唐王宾天了。”

王宝钏一惊,又有些恍惚,上一任皇帝驾崩时她离开了长安,自此十六年。这位皇帝如今尚未满四十,兼之近年来被藩王胁迫关押,颠沛流离,突然宾天,只怕……

“那新帝是谁?”

“没有大唐了,朱良登基,国号为梁。”薛喆说着顿了顿,又道:“舅舅决定重复大唐国号。”

王宝钏立时便懂了,李克与朱良本就是宿敌,如今朱良建国称帝,李克岂能落后?再者,李克之父当初受赐李姓,继承大唐国号登基为帝也说得过去。

让王宝钏意外的是,李克在复唐王朝后,赐封她为安国夫人。

消息传至长安,便有宫人故意说起,讲给薛平贵与代战听。

十六年过去,薛平贵已是风烛残年的邋遢老头儿,代战将近五十,却有着六七十岁老妇的面貌。这二人十来年间吃尽了各样苦头,受尽了□□,若非为拿他二人牵制李克,他们绝不可能活到现在。如今这二人又落在朱良手中,日子更加难熬,可似习惯了,麻木了,每日里抢食吃,蜷缩着睡,今夕不知何夕。

“公主殿下,您可记得王宝钏?如今您的那位兄长复了大唐国号做了皇帝,没管你这个亲妹妹,却加封王宝钏为安国夫人。啧啧,真是好命啊。”

王宝钏?

代战死水般的眼神起了波动,喃喃自语,猛地就朝外冲,边跑边喊:“王宝钏那个贱人,儿子是我的!国夫人也是我的!贱人!贱人不得好死!”

对于代战的闹腾,薛平贵视若未闻,耷拉着眼皮子,看似如以往一样麻木,却在心里,想起当年那个娇媚明艳、才华满腹的女子。这么些阶下囚的生活,彻底磨灭了他的雄心壮志,与代战打斗吵闹了几年,夫妻情分寡淡,唯一安慰的便是儿子有宝钏照顾,足以令他放心。

意料之中的,代战遭到宫人们一番拳打脚踢,这样的事情多了,宫人们打完,不当回事儿的嘻哈着散了。

躺在地上的代战又哭又笑,疯疯癫癫,当目光无意触及薛平贵,竟一阵恍惚。这是她当初死活要嫁的人?是那个骁勇善战的常胜将军?曾经他对自己那样温柔迁就,为了他,她不惜带着儿女同赴长安,可结果……

代战忽然恨起这个人,从未有过的恨,若没这个人,她依旧是沙陀公主,尊贵骄傲,享有一切!

当天深夜,这僻静破败的院子里传出一声惨叫,紧接着便燃气大火,大火中传出代战粗哑的声音,又哭又笑:“王宝钏,你赢了,你赢了……”

朱良得知此事,气的砸了一地瓷器,原打算押着薛平贵代战二人于军前,去讨伐李克,现今只能罢了。

宫门外,其义子朱勤听到动静便没进去,转而出了宫,自去寻乐。

朱良此人本就蛮横贪色,做了皇帝越发淫逸无度,一面准备攻打其他藩王,一面不忘下令搜罗美女享乐。朱良如此,他的儿子们也不遑多让,朱勤更甚,男女不忌。

“去宝莲寺!”

朱勤心情急切,却不是为进香,而是为居于寺庙中的一人。前几日陪着夫人进香,无意间看到庙中有一男子,虽不是他惯常喜欢的水嫩少年,偏生容貌俊美,气质风流,见了便难以忘怀。

朱勤问起身边常随:“可打听清楚了?”

“回王爷,打听清楚了,他是苏家人,苏龙的本家堂弟,苏奕。”

多年动荡,皇帝都迫离了长安受制于人,朝臣们有跟着的,有留下的。苏家恰逢老祖母孝期,苏龙已辞官在家守孝,避过了此事,后来也没再出仕。后来苏奕觉得形势越发不好,一家人便商议回了原籍耕作为生,但苏奕没走。

尽管希望渺茫,可苏奕怕桃朔白万一有一天回了长安,他却不在,所以便借居于宝莲寺。他自来有主意,家人无奈,只让他时时报平安。

屈指算来,苏奕今年已是三十六,偏他不知如何保养的,瞧着不到三十。再加上他气质卓然,光华内敛,着实有惑人的资本。旁的男女倒罢了,只会赞他好相貌,但在朱勤眼中,苏奕绝对是难遇的绝色,况又是世家公子出身,更有征服之感。

朱勤一来攀谈,苏奕立时就看出他的坑脏想法,哪怕心中怒极,脸上却不动声色。当探知对方身份,越发忌惮。

周旋了几日,朱勤不耐烦了。

这日,朱勤再三邀请:“七郎,我已备下筵席水酒,一同游湖如何?”

每每听他口中喊“七郎”二字,苏奕心中杀意就浓烈一分,见他眼中压抑不住的贪婪,没再拒绝。他已快马送信回祖籍,让家人迁居,正逢乱世,各地割据,只要离长安远些,便鞭长莫及。如何应对朱勤,他早有打算!

是夜,一艘奢华的画舫飘在湖上,灯笼高挂,照的湖水波光潋滟。船上除了朱勤与苏奕,再无旁人。苏奕身边一直跟随着两个护卫,朱勤嫌碍眼,便连着自己的人一并遣走。

苏奕早有计算,便顺了朱勤的意。

酒意半酣,朱勤不再伪装,一面调笑一面就伸手来扯苏奕。苏奕莞尔一笑,将朱勤醉醺醺的脑袋迷的七晕八素,正欲欺身靠近,却觉脖颈一热,伸手去摸,摸了满手的鲜血。

竟不知何时,苏奕用锋利无比的匕首划开了朱勤的咽喉!

朱勤捂着脖颈,跌跌撞撞的站起来,瞪着苏奕,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苏奕轻蔑的瞥了一眼,根本不屑与他说话,直至看他倒地咽气,血流一地。苏奕坐着未动,重新斟了一盏酒,尝了一口,才发现了今晚喝的乃是十年窖藏的贡酒冰堂春。想起那时与桃朔白对饮,对方喝酒皱眉的样子着实好笑。

掏出一直悬挂于脖子上的桃木牌,叹息又自嘲:“桃朔白,怕是今生再难相见了。”

然而几息后,眼前便出现了朝思暮想的那抹白色身影。

苏奕怔怔看着,片刻才反应过来,猛地起身质问:“桃朔白?”

“这是怎么回事?”桃朔白本在千里之外,十来年间各处游历,几次想回长安,可最终都打消了念头。

今晚本来在赏月,耳畔突然听到苏奕的声音,吓了他一跳。赠送给苏奕的桃木牌与王宝钏的一样,因带有他身上气息,所以彼此便有了一丝联系,这么些年苏奕对着桃木牌说的话他都听在耳中,越发不敢回长安。

他很茫然,不懂苏奕的执着,更不敢想象去接受凡人的感情。

今晚苏奕的话不同以往,他听了心头一跳,顺应本能就过来了。看到船板上死在血泊里的人,他不问也知道是苏奕动手,只是不知原因。

苏奕已冷静下来,不问他如何出现,为何出现,而是淡淡说道:“这人是康王朱勤,朱良义子。”

这么麻烦!

桃朔白皱眉:“那你有何打算?这长安你是呆不得了。”

苏奕勾唇浅笑:“朔白,你糊涂了?我早先便说过,要随你修道,如今我走投无路,难不成你还不收我?”说着似真似假的一叹:“你若不收我,我只好以死给这朱勤偿命了。”

哪怕明知他说的是假话,桃朔白仍旧觉得不高兴,如今这乱世……

“我并没有接受你的心思。”桃朔白先申明一句,然后才说:“你可以跟着我。”

为什么要苏奕跟着?其实完全可以将苏奕送回苏家,但是,或许是自己一个人游历了十六年,总觉寡味,完全比不上当初在长安的短暂时日。有人陪着到底不同,再者,今日一见才发现苏奕寿数将至,哪怕用丹药,怕是也强留不了几年。

苏奕虽有几分黯然,但更多的是高兴。

他上前握住桃朔白的手,桃朔白略不自在,只是想到要带他离开,便没甩开。谁知对方得寸进尺,突然将他揽在怀里,唇齿相触,陌生的温软与鼻息,完全将桃朔白击愣了。

苏奕触之即离,不等他反应,抬手朝远处一指:“还不走?那些人可要过来了。”

桃朔白转头一看,都是朱勤的人,又看了苏奕,到底没说什么,猛地拽起他纵身而起,猝不及防,苏奕猛地脸色一变。桃朔白却是得逞,黑暗中抿唇浅笑,方才的郁闷之气消散不少。

两人先回了趟苏家报平安,而后便游走各地,这一相伴便是十年。

当丹药再无用处,苏奕闭上双眼,绝了生机。桃朔白看到他身上溢出一缕黑紫煞气,精纯浓烈,在身边萦绕缠绵,最终消散于天地。

桃朔白顿觉怅然若失。

这一世王宝钏十分长寿,活了八十九岁,只等着王宝钏寿终正寝,桃朔白才携了其魂魄返回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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