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冲霄,化作细细剑雨落下,冲着马车而去。
林青山自然早已注意到前方杀气腾腾的女子,早有防备,他大袖一挥,一道土黄色的石幔拔地而起形成一道屏障,将马车护在其中,万千剑气飞雨撞在厚实的石幔上,绽开了洁白的碎花,留下满是深约三指的剑痕。
再说那飞仙一般的女子见到石幔后疑惑的发出一声轻咦,但是手中却仍然没有停止动作,只见她莲步轻移,地面上荡其些许碎土,原地掠过一道残影,女子身形如一直强弩箭矢,猛然冲向石幔,手中长剑递出,竟然轻易刺穿了厚实的石幔,有细缝在剑身周围裂开。
“怪不得初一刚才着急要跑!”何安在愠怒,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初一借口要离开。只不过当前的情形让他顾不得多想,护着马车的石幔在女子的剑气下轰然碎裂。
持剑女子甩了甩长剑上的土屑,杀气渐敛,只是一双美眸中依旧有着藏不住的怒火。
林青山不悦阴沉着脸,身上气势陡然剧增,“在下翰林书院,林青山,不知阁下为何突然发难?”
“初一呢?”女子柳眉微蹙,她的视线扫过何安在一行人,没有发现她想要寻找的人。
四宝被打断了美梦,心有不满,噘着嘴嘟囔道:“你找我那混账师父干嘛?”
“师父?”清冷女子挑了挑眉,声调不由得高了几分,她视线转移,饶有玩味的看着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
何安在连忙把四宝护在身后,沐春从背后解开握在手中,白衫少年严阵以待,本能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位女子很强,需要他戒备。
后方的道袍男子带着汉子小跑上前来,他自然听到了老者的话语,见到拔刃张弩的两方人,顿时心里暗暗叫苦不迭,他了解小师妹高傲的性子,此番出手虽是她有错在先,可是若是让她低头先认错,那可比杀了她还难。
道袍男子摇头叹气,带着歉意自报家门道:“在下往生宗弟子徐景春,是我师妹有错在先,只是方才在马车察觉到了那个混账的气息,所以才有这种冒犯的举动,还请您大人有大量。”
道袍男子把态度放得很低,也是真的不愿意惹是生非。一方面是因为眼前这位儒衫老人很强,他们三人招惹不起,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翰林书院的名声在外,在整个豫州都可以排上名号,实在是不好招惹。
“往生宗弟子?”林青山面色缓和,他捋着胡须说道:“你们不在宗内安心修行,跑到我大梁国土找初一何事?”
徐景春看了看冷若冰霜的师妹,面露难色苦笑着说道:“唉,一言难尽一言难尽。”
“有什么难尽的,初一那混蛋调戏我师妹,被我师妹从山上追杀的抱头鼠窜,结果他气不过,就把我们宗门的山门给拆了。”汉子咬牙切齿,恨恨说道:“临走还偷走了我师妹的先天宝玉。”
何安在目瞪口呆,敢情路上讲道理是讲的这个道理。
林青感到头大,他无可奈何只得抱拳回礼说道:“实不相瞒,你们要找的罪魁祸首,不久前刚与我们分开,估计也是察觉到你们,就先逃了。”
清冷女子闻言,身影爆射而起,如鹏鸟展翅一般急速掠向后方。
“请见谅。”徐景春歉意一笑,随之化为一道长虹追随而去。
“你们等等我啊。”汉子着急,他迈开一双大脚追上前去,速度竟然丝毫不比飞行的两人慢。
林青山望着女子的背影啧啧称赞,“原来是往生宗的雏凤,这般年龄居然已经是半步斩仙台,这种天骄注定是要日后成圣的啊。”
随后他把视线挪到了白衫少年的身上,深深叹了口气,若是没有意外发生,他也是未来的儒家圣人吧。
白衫少年察觉到老人哀伤的目光,心头一沉随即望过去,灿烂一笑。
林青山更是心痛,哀色愈浓。
“我师父不会有危险吧。”四宝自然看不懂两人的心思,她苦着小脸担忧道。“虽然师父他不正经,又好色,又懒惰,但是他人还是很好的呀。”
一提起初一,林青山就想起了自己居然被他当做了挡箭牌,心里不由得冒火,他没好气地说道:“管他干嘛!”
四宝看到慈爱的老人罕见地生气了,也不敢多说什么,她偷偷吐了吐舌头不在说话。
何安在蹲下来,轻轻抚摸着小女孩的脑袋安慰道:“放心吧,你师父那么厉害,肯定不会有危险的。况且那位姐姐也并不是真的想找初一的麻烦,只是。”白衫少年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呀?”四宝一双大眼睛如同洇了霜的黑加仑,天真无比。
何安在突然面色古怪,他捏了捏红扑扑的小脸笑道:“跟你说了你也不懂,赶路!”
四宝噘着嘴,一双小手揉着肉嘟嘟的小脸,不满地走向马车,一边走一边嘟囔着:“你不告诉我,我怎么懂嘛!”
一汪溪水蜿蜒,水波荡漾,倒映重峦叠嶂,两岸草木葱茏,竹林清响。日光明媚,拢住一山水色,仿若静谧幽深的仙境。
十几根葱郁古竹的梢头被绑在一起,做成一张凌空的床,白衣剑客自在逍遥地躺在其上,身旁摆着青色酒葫芦,时不时被拿到嘴边喝一口。
此人正是始作俑者----初一。
他方才趁着慌乱御剑而飞,早早地寻到官道边一处溪水竹林,安稳地等待着后方何安在一行人。
阳光温和,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不自觉的生起一股困意。
初一从怀里摸索出一块玉佩,放在阳光下细细的打量着晶莹剔透的宝玉。巴掌大小的玉佩通体碧绿剔透成半月状,色嫩如新柳,内有虹光萦绕,灿若明霞,莹润如酥。
白衣剑客似乎是陷入了美好的回忆,嘴角悄然划起一丝笑意。
‘阳光有些刺眼啊。’初一抬起手遮在眼前,眯起眼睛这样想着,‘就是像那天一样啊。’
“月儿姐姐,这个给你。”
“初一,姜爷爷不是说过吗,这个玉佩不能随便给别人的?”
“月儿姐不是别人啊,是初一的家人啊。”
烛火轻摇,少女细心地给少年的手掌涂抹膏药,心疼的骂着。“你是不是傻呀!偷偷跑下山干吗?”
少年摸出一枚簪子,笑嘻嘻的说到:“不疼不疼,月儿姐姐你看,我给你买了簪子,好看吗?”
“傻瓜,你不是要保护我吗?你再偷懒,说不定谁保护谁呢。”少女敲了敲少年的脑袋嗔怪,她接过了簪子,别在三千青丝中,问道:“好看吗?”
少年嘿嘿笑着,眉宇舒展开来说道:“好看好看,月儿姐姐最好看了。”
再后来
那一年,持剑的少女在断崖门外苦求数月,最终刻下一个‘一’字,转身决然离去。
那一年,持剑的少年在断崖门内苦苦哀求,结果被告知剑不成,此门不开。
那一年,红衣似血的女子一把剑,立在断崖门前,她容颜倾城染满血污,举着剑抵御外敌,大笑着问门后人:“姜初一,来世你可敢娶我?”
那一年,门后人闭生死关三日,未曾听闻门外乱,生死关出一剑成,门外人红颜一笑,气断绝。
那一年,白衣剑客一把剑,一枚簪子,两行泪,从断崖门生生砍到山脚,血流如海,从此世间再无远山宗。
上一世,你要嫁,我未娶。
这一世,我来了啊,迟到的诺言,我来护你一世平安了啊。
“唉,下雨了吗?”初一回过神来,用手擦了擦脸颊的水珠,然后摸到酒葫芦,拧开壶口狠狠地灌了几口酒。
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在官道上,前面是两座大山,一汪溪水蜿蜒流转。
“嘿,你们好呀。”一道沉闷的响声落在车篷,何安在连忙挑开帘子望去,只见到一张笑嘻嘻的脸庞凑了过来。
看到这熟悉的脸,何安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举起拳头就砸了过去。
初一伸出手掌接住这一拳,嬉皮笑脸的说道:“别那么大火气嘛,您大人有大量啊,我明天就教你练剑。”
何安在这才收回拳头,安静地坐下。
说罢转过头,对着一脸阴沉的老人家说道:“气大伤身,气大伤身,到了书院我客串几天先生教他们剑道赔偿,你看怎么样?”
林青山冷哼了一声,也不再计较。
“别生气了啊,乖,到了京城给你买糖葫芦。”初一看到气呼呼鼓着小脸的小女孩,顿觉可爱,伸手捏了捏笑道。
四宝笑逐颜开:“一言为定啊。”
黄昏临近,官道在一条山脉前戛然缩小成一条稍微细窄的小道,马车缓缓行驶于山岭道路,林青山朗声道:“此山名为太行山,过了这座山再走大概一天的路就到了。”
山路难走,尤其是夜晚时分最为危险,他们在暮色笼罩山岭之前,就停步不前,选择一块山腰空地作为夜宿之地。
一顿简陋却温饱的晚饭之后,林青山借着篝火的光亮教四宝读书识字。
何安在走到篝火旁,添了一把柴火,没有打扰两人。
夜渐渐深了,一旦露宿荒郊野岭,守夜一事便必不可少了。初一自告奋勇守前半夜,其实就是不想后半夜熬夜守着,林青山也没揭穿,便负责守后半夜。
何安在睡不着,索性坐到初一身边,两个人也不说话,只有木头燃烧的劈啪声音。
“喝酒?”初一觉得有些无聊,便把酒葫芦递了过去。
何安在接了过来,抬起手臂仰着头灌了一大口,也不嫌脏,直接拿长袖一抹嘴,快意人生啊。“初一,你到底是什么人?还有今天的那些人是谁?”何安在递了一根柴火,像是漫不经心的问着一句早已酝酿了很久的话。
初一喝着酒,斜睨了一眼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少年,觉得有些好笑,他说道:“想知道啊?”
“恩。”少年抱着膝盖,头埋在里面,闷声说道。
“行啊,反正守夜也无聊得很,我就给你讲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