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下旬,平静了月余的陈国郢州地界又沸腾起来,江北周国的巴州刺史宇文温再度举兵南下进攻江南武昌,别处守军闻讯调动兵马前往增援却晚了一步:武昌已被周军攻陷。
自从上月赶走了周军之后,由长沙王陈叔坚为主帅的朝廷大军便驻扎在郢州各处以防江北周国再度来犯,武昌遭到攻击之际便点起烽烟向四周示警,各路援军因为前车之鉴不敢大意一路上小心谨慎免得被伏击所以三日后抵达武昌结果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空城。
和上月一般,武昌连同西侧樊山上的樊山戍再度空无一人,不但驻扎的两万余士兵毫无踪迹连钱粮以及鸡鸭鹅狗都没有留下。
城里再度化作一片白地似乎武昌从来就没有人居住过,除了城墙上、地面上不时可见的斑驳血迹证明此处曾经发生过激战外再无一丝迹象表明有军队在这里驻扎。
没有一具尸体,没有一把遗落的武器,除了光溜溜的城墙什么都没有留下,陈军将士看着眼前一幕悲愤不已:“天杀的周军,又是掳了人就跑,来战痛快啊!”
周军确实没跑只是没留在武昌,武昌以东二十里的燕矶已经被其攻占,当收复武昌的陈军布置好城防派兵前往燕矶时周军已经挖沟结寨筑垒,几番进攻后陈军败退只能让对方在江南站稳脚跟。
燕矶下游五十里长江南岸的西塞,陈军水、陆兵马集结之地西塞山,长沙王陈叔坚看着战报陷入沉思,平静了月余的江北周国如今又开始南犯,武昌遇袭而燕矶为周军攻占所以他无法得知如今武昌战况如何。
“大王,周军此次似乎是有备而来,不但拿下了燕矶还扎下营寨,我军派往武昌的援军受阻燕矶无法前进。”一名将领说道,燕矶位于武昌和西塞山之间因为已被周军攻占所以他们无法得知武昌那边的情况如何。
“军报中说他们已见西面武昌的官军亦来攻打燕矶,诸位看法如何?”陈叔坚问道,己方派出的援军受阻燕矶但来报说武昌方面的官军在另一头进攻燕矶周军,双方并未直接接触所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陈叔坚担心这是周军的计策为的就是要引他增兵攻打燕矶然后半路伏击,西塞山前往燕矶的官道都是沿江而行如今周军控制江面随时都可以用船运兵到南岸登陆所以不得不防。
众将的意见也是谨慎为好,如果增兵攻打燕矶去的人少了没用可人多了粮道得不到保障是很麻烦的事情,周军在江中的五洲驻军随时都可以袭扰攻打燕矶的官军后路还不如把兵撤回来。
“大王,这一个多月来宇文温又在五洲上建了几处营寨看来是铁了心要掐住江面,我军若是沿着江边官道攻打燕矶对方肯定要来断后路,不如从黄石矶走西北方向经花马湖过白雉山北麓的小路从南侧入武昌。”
“也罢,让他们撤回来。”陈叔坚决定谨慎行事,如今郢州在己方手中可不能轻易再弄丢了,“若不是我军战船不可轻易出动,哪里由得周军如此放肆!”
自从峥嵘洲之战败北后陈军剩余战船都集结在西塞山处没有轻易出战导致占据了五洲的周军在江面上横行无忌,陈叔坚有派出战船去五洲侦查发现洲上的周军又起了许多营垒且有许多战船停泊完全卡住了航道,陈军战船近期已无可能从下游的西塞前往上游的武昌。
武昌那边除了烽烟传讯之后便再无消息但陈叔坚不认为会有问题,武昌守军有两万多又加强了城防不是江北周军能轻易啃下的,夏口驻扎着大军随时可以派军解围所以他这边不能出事。
西塞的西塞山从三国时起便为江防要地,陈叔坚在此坐镇就是作为压轴只要他稳如泰山那么前方军心就不会乱,虽然想来想去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陈叔坚还是有些坐立不安。
江北巴州那个刺史宇文温可不是省油的灯,此次既然又南渡攻打武昌怕不会是小打小闹,按照众将商议的结果判断此獠大约是故意攻打武昌引得援军过来然后在半路伏击的算盘,那么只要援军在路上小心些应该就不会有问题。
然而随后而来的消息让陈叔坚差点拔刀砍人因为他派去武昌却受阻燕矶的军队全军覆没了。
“这是怎么回事!孤让他们路上小心小心再小心怎么会全军覆没了!”陈叔坚咆哮着,前几日一收到武昌经燕矶那边传来的烽烟传讯他就派出一支五千人的军队去增援,特地交代过宁慢勿快一路小心结果还是完蛋了。
方才的战报就是抵达燕矶附近的援军传回来的,原以为不过是进军不利还想着让他们撤回来未曾料周军的动作竟如此之快。
“大王,周军从五洲戍派出大量兵马渡江截了我军后路,他们人数多过我军啊!”逃回来报信的士兵哭喊道。
陈叔坚闻言只觉得全身无力,燕矶守军有两千而己方的援军有五千,周军在攻击武昌的同时又进攻燕矶结果拿下燕矶并挡住己方的援军,现在又从五洲派兵过来断后路一口吞掉简直是...
“他们要大举南犯了!”陈叔坚想到这里脱口而出,光是巴州的兵力不可能完成这样的进攻所以必定是周国的黄州总管府集结江北各州兵力南犯,这样一来就不是简单的针对武昌搞不好是要对夏口动手。
“疯狗,他们都是疯狗!”一名将领骂道,如今周国和隋国开战结果江北的周军不去和北面的隋军玩命又跑来进攻江南当真是疯狗一条。
“全军备战,让他们知道我大陈不是软柿子随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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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昌以南三十多里,白雉山北麓官道上一片狼藉,一只数千兵力的陈军队伍在向武昌行进的途中于此中伏全军覆没,袭击他们的是身着黑色戎服的周军。
此地一个多月前为救援武昌的陈军宿营地,地势开阔视线良好野草也被整理一空按说并非合适的伏击地点可周军就是在此处伏击并一击得手。
尘埃落定,周军士兵正在打扫战场,射出的箭、敌军的盔甲、武器都要回收,没死的抓起来押走接近断气却还能撑上一会的就做个善事给对方来个痛快。
田益龙如今正领着手下‘行善’,他率领三百余族中青壮作为乡兵参加了上一次的对陈作战,而这一次又跟着虎林军南渡攻打武昌随后按照安排来这里伏击陈军。
“十一你抖个什么劲,戳啊!!”田益龙看着一名乡兵喊道,那是他的族弟也是第一次上战场所以拿着刀对着地上那名濒死的陈军士兵下不了手。
“我...我...啊!”那乡兵纠结了一会把刀尖对着地上陈军士兵的喉咙随后眯着眼向下戳然后发出惨烈的叫声,田益龙看着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那把刀根本就没戳进对方的喉咙而是偏了些扎在地上,按照宇文使君的说法这种弱鸡要是在战场上和人白刃战就是被一波带走的命,还好他们都是作为弓箭手辅助作战为主否则真是一触即溃。
“没对准,再来!”田益龙骂道,这家伙平日训练和打猎时倒是生龙活虎可如今却露了怯,果然让他们来‘行善’是再合适不过只要多几次也就适应了。
田氏一族自从坚定地站在宇文使君这边后族中青壮便作为乡兵定期与州兵一起训练,主要练习的是射箭和基本阵型、辨识旗帜和金鼓号令,射箭杀敌已经习以为常但近距离杀人却是许多人都没做过的事所以就是要练胆。
双臂连带肩膀发胀,田益龙方才拉弓放箭所以如今有些无力,他用的弓拉力比同伴要高上一截所以连续射箭后也更累些,回头看看四周战场一种别样的感觉油然而生。
方才的战斗过程又浮现出来:他们蹲在早已挖好的壕沟里盖上野草潜伏在路两边,待得陈军经过面前时听号令一齐起身发难,虎林军士兵直接以什为单位用鸳鸯阵杀敌而乡兵则是射箭掩护。
陈军被突如其来的伏击打蒙等回过神来时已经被人贴近两面夹击,有骑兵见状不妙掉头就跑结果给弓箭手们候个正着如同打猎般射落马下,有侥幸逃开的骑兵随后也被己方骑兵截杀于是一场伏击战就这样干净利落的结束了。
“阿龙,在想什么呢?”一名年纪和田益龙差不多的男子走上前来说道,“莫非在想儿子了?”
那男子和田益龙般穿着两当铠不过里面却不是戎服而是布衣,没有戴兜鍪也是拿着弓背着壶箭,田益龙笑了笑说在想什么时候能冲阵杀敌。
“可别,你阿爹让我盯着你莫要乱来,可别让我这做阿叔的为难了。”
“阿爹如今围着小孙子转哪里顾得管我,嘿嘿。”田益龙笑眯眯的说道,“再说我想冲阵官军也不许啊。”
男子虽然和田益龙年纪相仿可按辈分是他叔辈也就是和田益龙之父田宗广是一辈人,他是西阳田氏在江南武昌这边的远方亲戚,也是前次周军攻打武昌时起一直到现在的‘带路党’。
周国巴州刺史宇文温许了他们好处再加上西阳那边的亲戚‘血浓于水’所以做了周军的内应,而田益龙自从洗刷冤屈后便带着大肚子的心上人回家‘强行拜堂’成功并于年初诞下一个儿子,如今田宗广成日里围着孙子转反倒是让田益龙彻底脱了管束。
虽然跟着官军作战有被拿去顶缸的风险不过经过几次作战后田益龙等田氏族人确定宇文使君完全无恶意,要论冲阵杀敌那帮虎林军的厮杀汉个个嗷嗷叫的往前冲也轮不到他们这些乡兵去献丑,安心留在侧翼射箭倒是不错若是不小心被流矢射中那就只能怪自己倒霉了。
实战了几次后田益龙和族人的心思开始活络想要上进,跟着官军作战他们的待遇和奖惩都差不多所以起了立功的心思而光是射箭那可立不了多少大功,要知道立功后奖赏可是很丰厚的!
马蹄声起将田益龙拉回现实,十余骑兵策马近前为首一人高声大叫着赶紧收拾准备撤退随后掷鞭下马来到田益龙身边。
“田头领,乡兵都还挺得住吧?”
“挺得住,宇文幢主是否有新的军情?”田益龙问道,来人便是宇文使君麾下马军幢主宇文十五同时也是其心腹,宇文使君数次到田氏族里做客时都跟在身边所以田益龙对其颇为熟悉。
“史军主嗅到了危险的气味,让我等赶紧走人。”宇文十五笑眯眯的说道,“田壮士,如今又要靠你们带路了。”
“不知贵军...官军要去何处?”男子问道。
“做买卖进货了总得入库不是,至于下一趣÷阁买卖么,路上再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