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造化弄人
兖戎继位以后，裴元良就再也不受重用了，如今连朝政都不能参与。
如果他和高玮那些个贪官污吏是一路人，反而会觉的乐得其在，但是裴元良的心里仍旧挂念着国家，忧心着大楚的未来。
公子毅死后，兖戎为了惩治裴元良等人，首先拿他开刀，迫害他的一双儿女。
兖戎昏庸无道，凡是能够让他痛快开心的事情，他不计后果都去做。先是让裴元良的大公子做禁军侍卫，后来又调到御前，再后来又因种种原因，将裴元良的儿子弄成了太监，因为不堪受辱，裴府唯一的男丁就这么早早了却自己的性命。
现在裴元良的女儿在宫中做良人，因为位分低，整日受后宫的女人们欺负，还要因为裴元良受牵连，经常被兖戎痛打，侮辱。
今日趁着兖戎上朝的功夫儿，裴元良才拖着年迈的身子骨进宫来看望女儿。
在淑盈居里，裴元良看着自己的女儿脸上左一块淤青右一块紫斑，他一时老泪纵横，难以承受这刀割的心。
“父亲，父亲不要为女儿担心，这些，女儿都不在乎。”裴盈盈拿着手帕挡了挡自己的脸，她红肿的眼睛一看就是终日流泪，才会臃肿成这样。
她看着裴元良，抬手将帕子递给他擦眼泪，懂事的说：“只要父亲和母亲，裴氏一族无事，女儿受再多的苦，都是值得的。”
裴元良记得她在府时就这么懂事孝顺，现在看到她瘦骨如柴的样子，就知道她在这深宫里吃了不少的苦，可偏偏自己又无能为力。
裴元良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旁人是不会懂的。
“孩子，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对不住你啊。”裴元良热泪盈眶，两行老泪就顺着他脸上日积月累的皱纹往下淌。
裴盈盈见他流泪，自己的眼睛也酸胀起来，很想大哭一次，可是她又不能表现出来自己的痛苦。
她忍着自己的痛楚，起身走到裴元良的身前，拿着帕子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泪，“父亲，不是您对不住我，是这一切都是女儿的命，女儿改变不了命运，无论什么样的结果，也只能受着。”
裴元良倒吸着鼻子，他干巴的眼睛被眼泪温湿，接过裴盈盈递来的帕子时，突然瞧见她手腕上血淋淋的红痕。
裴元良睁大了眼，直勾勾地盯着那道疤，裴盈盈似乎也注意到了父亲的眼神，急忙把袖子往下撂了撂，掩盖住那条兖戎前日鞭打时留下来的伤。
其实何止这一道疤，她浑身上下，看得着的地方，看不见的地方，全都是这样一道道血色的痕迹，起初她痛会哭，疼会喊，只是现在她都已经习惯了。
如果反抗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痛苦，那还不如就此接受。
裴元良刚止住的眼泪珠子，又是夺眶而出，他抬起僵硬褶皱的手，使劲儿打了自己两个巴掌。
“是为父没用，是我没用啊，害了你大哥，如今也保不住你，都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无能啊”
“父亲，不是的父亲。”裴盈盈一直隐忍的泪水在老人猛抽打自己的一瞬再也难以忍耐，她哭着握住他的手，不停地摇头。
裴盈盈跪在他脚下，抬头望着他，凭谁瞧见了都会心疼，她哭着说：“在女儿心里，父亲是最伟大的人，女儿一直以父亲为傲。父亲辅佐两代朝君，心怀楚国万民，您怎么会是没用的人呢。无能的不是父亲，是当今的格局，是而今的世道。”
裴盈盈也曾是个知书达礼，蕙质兰心的姑娘，只是命运多舛，才落的如今这般下场。
“父亲，女儿不怪您，女儿一点都不怪您。”裴盈盈微笑中含着泪。
几个宫女端着碗药，习以为常的走过来，将碗放到桌上，随后说：“裴良人，这是今日的药。”
裴盈盈看着那碗汤药，她手扶在桌子上，从地上起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我知道了，放在这儿吧，我一会儿喝。”
那领头的宫女神气地说：“韩夫人交代了，这药要趁热喝疗效才好，良人不喝，奴婢们就不能走。”
“裴良人，奴婢们劝你还是乖乖把药喝了吧，别让奴婢们为难，还得想法子让良人把这药喝了。”
见宫女们一个个理直气壮的样子，裴元良拍桌站起来，指着她们道：“大胆！你们就是这样和主子讲话的？做奴婢的没有奴婢的样子，反而得寸进尺，欺负主子，你们是目无法纪，还是以为我们裴家好欺负！啊？”
那些宫女根本没有让裴元良给震慑住，她们竟然当着裴元良的面就笑出了声，“裴相爷，奴婢们哪儿敢啊，不过呀，这是韩夫人的指令，奴婢们可不敢不从。”
宫女阴阳怪调，她说话的腔味带着浓烈的讽刺，把裴元良活活气的咳嗽。
“父亲，您别生气，您先坐下。”裴盈盈搀扶着裴元良坐下，她回身拿起桌上的药碗，不顾裴元良反对，直接喝的干净。
她头发有些蓬乱，几缕细糙的发散着，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更加的虚弱，她对那宫女说：“回去告诉你们韩夫人，药我已经喝了。都喝尽了。”
宫女抿着红红的小嘴笑了笑，翻着眼珠子说了句，“是，奴婢一定将话带到。走。”
就这么看着她们耀武扬威的走了出去，裴元良捂着心口，艰难的喘息。
“小姐，您”一直服侍裴盈盈陪嫁到宫里的丫鬟，看到老爷和小姐受这样的欺凌，也很心疼。
“我没事，你去把父亲带来的茶沏一壶过来。”裴盈盈无论什么时候，都在为裴氏一族着想。
裴元良叹气，问她宫女们送来的是什么药，裴盈盈左右为难，始终不肯说。
裴元良有些急了，“你告诉父亲，那是不是”他说着，看向裴盈盈的肚子。
裴盈盈也知道自己瞒不下去了，无奈之下就点了头。
裴元良敲着额头忏悔，“老天爷啊，你要惩罚就惩罚我，何苦要为难我的儿女啊。”
“父亲。”裴盈盈的眼泪委屈的流下来。
因为之前兖戎一不舒坦，就会来她这里发泄，每次办事后，韩夫人都会送来那药强迫她喝，就是不让她怀上孩子。
裴元良忽然想到什么，立刻问她，“半年前，你失足小产，是不是也与他们有关？”
裴盈盈一时顿挫，她没想到裴元良会重提这件事，她捏着帕子的手指攥的更紧了些，缓缓点了头。
半年前裴盈盈有了身孕，她给了宫里的高御医一些银子，让他替自己先保守这个秘密，没想到高御医一离开，就将裴盈盈有了身孕的事情告诉了兖戎。
因为这件事，兖戎大发雷霆，不让她腹中的孽种活下来，还差点儿失手掐死她，后来韩夫人将堕胎药逼她喝下，才导致那场小产。
至于失足，根本就是宫里人故意这么说的。
这件事裴家人不知道，裴元良因此还一直怪她，怪她不小心才没了孩子，如果有了孩子，裴家就会好过一些。
可哪里是裴盈盈不想留住这孩子，是兖戎根本不允许她留下，她不敢和娘家人说这些，所有的苦她都自己一个人受了。
裴元良心疼女儿这般为裴家委曲求全，心里疼的肝肠寸断，他闭了眼，摇头，睁开眼睛后，扑通一声跪在了裴盈盈面前。
“父亲，父亲您这是做什么？您快起来。”裴盈盈急忙搀扶他，但是裴元良就是不肯起来，对她说：“傻孩子，是裴家连累了你，都是为父的错啊。”
“父亲您快起来。”裴盈盈拉不动他，索性自己也跪了下来，“您是我的父亲，作为裴家的女儿，这就是我的责任，哪里有什么连累。父亲为裴家尽心尽力，对大楚更是尽心尽责，怎会有错？女儿不怕受这样的罪，女儿只怕有一日自己连这样的罪都不能替裴家承受，等到自己再也没用的时候，女儿才是最痛心的。”
裴盈盈与裴元良两个人泪目相视，听到咳嗽声，裴盈盈回头，看到兖戎那张暴虐狰狞的脸，她慌忙地起身，扶起地上的裴元良，向兖戎走了过去。
“大王。”她走上前，低着头，站到兖戎身边。
兖戎也懒得瞧她一眼，看着裴元良，冷笑了声，走过来在桌子旁坐下。
“大王。”裴元良向他行礼。
“裴相，几日不见，裴相的面色可是不太好啊。”兖戎借机奚落他，“裴相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求寡人便是，公子毅虽然死了，但寡人毕竟娶了你的女儿，算起来，裴相可是寡人的岳父呢。”
裴元良哪受的住这一声‘岳父’，他点头哈腰，在兖戎面前头也不敢抬，就是怕哪句话说错了，连累到女儿身上。
看着父亲这么大岁数了，身体又不好，还要在兖戎面前卑躬屈膝，裴盈盈心里就十分疼。
“臣不敢，大王身份尊贵，岂是臣可以”裴元良话还没有说全，就见兖戎甩手打碎了裴盈盈端过来的茶水，大骂道：“贱人，你要烫死寡人吗？”
兖戎拽住裴盈盈的头发不松手，转脸瞧向裴元良那副心疼又无可奈何的模样，他特别高兴。
“大王，臣府中还有事，臣，臣先告退了。”裴元良看着裴盈盈卑微的匍匐在桌子上，他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含着泪，转身离开了。
他走以后，兖戎像对待牲畜一样嫌弃的放开裴盈盈，两只胳膊舒展开，瞧见摆放在桌子上的玉翠茶，随口问：“他带来的？”
裴盈盈捂着脑袋，转身回他，“是。”
“去，给寡人沏一杯。”
“大王，家父带来的茶只是些俗物，恐怕不合大王的口味，大王还是”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寡人要你沏就去沏。”兖戎脸狰狞的可怕。
裴盈盈弯着身子去给他泡茶，兖戎眼里也不知在打量什么，嘴巴边勾起一抹狠辣的笑。
裴盈盈端着沏好的茶，吹了吹，递给他。
兖戎接过来，拂袖瞧了眼，手指头不经意间在茶杯上方抿了抿，放下袖子说：“寡人又不想喝了。”
他直接将茶推给一旁的奴才，“你，把它喝了。”
这是大王赏赐的茶，奴才自然高高兴兴地就接了过去，只是刚喝完没多久，他就七窍流血死了。
看着眼前的一幕，裴盈盈显然不知所措，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见兖戎指着她，“贱人，你胆敢毒害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