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他厢情愿
尉然守在凤鸾殿已有半日了,直到言柯过来禀报,东胡可汗派了使臣到大梁,正侯在瑶光殿,他才掖了掖女人的被角离开。
尉然走后不久,梁凤衣就醒了,她睫毛微虚的半睁开,浑身都透着乏倦无力,她动了动手臂,刚抬起就没了力气,不得已又放下来。
映儿端着刚换好的清水进来,看见她醒了,眼里的担心踏实了许多,忙说,“女帝醒了,婢子这便去唤姑姑。”
她脸上挂着喜色,放下水盆,快步地走了出去。
洛云姬进来,见梁凤衣想要起来,她急忙上前,搀扶她坐起,将床上的软枕垫在她的腰后,随后嘱咐映儿,去将熬好的药汤端来。
“女帝,东胡的使臣来了,尉将军先过去了。”洛云姬倒了杯水递给她,看她摇头,又端了回去。
“嗯。”
她只是无关紧要的嗯了一声,东胡这块说大不大的肉,还真不能送向荣祯的嘴里。
她眸光掠过床头角上的药瓶,这药还是昨晚苏决强塞给她的,她快马加鞭的赶了一上午,也亏这药撑到此时。
“官大人听说女帝回来,一早就在殿外候着了。”
洛云姬将两侧的纱帐挽起,束在床榻两旁的檀轩上,弯着身理了理垂落的丝角。
“她倒心急。”梁凤衣扯了扯了唇角,淡淡的语气,又似有似无的包含了一切。“叫她进来吧。”
“是。”
“叩见女帝。”
官姝束发悬落,利索英气,黑衣麟铠上披着深色加黑的长袍,她双手握拳,向梁凤衣行礼。
官姝低着头说:“属下已照先前女帝的计划执行,只是如此冯佚……”
“冯佚因国殉职,厚葬一事,由你来处理。”
“是。”官姝咽咽嗓子口的淹涩,她看向女人,欲言又止,几番思量,才说:“女帝,总司大人遇人不淑,才陷女帝于危难,虽属无赦大罪。只是,还请女帝念及总司大人多年隐忍负重,忠心大梁的份儿上,轻恕他的罪。”
映儿将药碗端上来,洛云姬从她手里接过碗,眼神示意她下去,回身走到女人身边,将药勺在碗中搅了搅,递给她。
梁凤衣接起药碗,拧着眉将半碗棕红的汤药喝下,洛云姬接下药碗,急忙又递上蜂茶润口。
梁凤衣津着鼻子,满眼厌恶,“这药怎这么苦。”
她一向最讨厌喝这种苦东西,这点儿梁柔殿下完全和她一样,所以每次在她喝药之前,洛云姬都要事先备上一杯蜂茶消苦。
云姬微笑着说:“这药方是玄掌司拟下的,想来定是会药到病除,毕竟良药苦口,女帝。”
梁凤衣抿了眼,冷淡的眼中透出一股华贵之气,她转头看向官姝,似听了又非听了般刻意地问:“方才你说什么?”
官姝愁眉不展,她心里清楚,没有重复刚刚的话。
看着女人无畏地直视她的目光,无处不在彰显出她那份不可逾越的傲气,官姝无奈只能转口说:“属下方才所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女帝……”
“既然是无关紧要的话,就不必说了。”梁凤衣冷冷的回绝,直接断了官姝的心思。
“是。”
见她还杵在这儿,梁凤衣眉梢微微凝起,她侧过头,“九都司上下无事可做了?”
官姝知道她为总令司求情惹了女人的不悦,她不能再多说了,低头行礼,“属下告退。”
洛云姬送她到门口,关上殿门以后,她回身将炉香靠旁挪了挪,见里面的竹艾快烧尽了,走到窗子边的柜前,在抽屉里又拿了一包别的草药出来,细心地放进香炉里。
听见殿门轻挪的声音,她起身走过去,见是尉然,洛云姬回头要禀告,却被尉然先拦了下来。
尉然走到床前,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闭着双眼休憩,他也没去打搅,就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坐着。
闻到一股不熟悉的味道,梁凤衣鼻尖轻轻动了动,眉毛也向中心近侧,她睁开双眼,看见坐在一侧的尉然时,脸色瞬间沉冷了几分。
“你点的什么香?”
梁凤衣幽冷的眼睛盯着洛云姬,她是怪她为何男人进来,没得禀报。
云姬自然也明白,她捧着小炉到梁凤衣身前,“回女帝的话,这是将军派人从西域带来的荨丝草,可以安神凝气,正利于女帝安养。”
“难怪如此难闻。”
梁凤衣无视跟前的尉然,瞪了眼洛云姬,冷冷说道:“还不拿走!”
洛云姬瞧瞧掌中刚点上的香草,为难的看看坐在一旁的男人,男人面色平缓,倒没说什么。
洛云姬捧着香炉,离开了寝殿。
等人走后,尉然才说:“你要是不喜欢这味道,明日我再拿些别的过来,总会有你喜欢的。”
他伸手给梁凤衣提了提身上的被子,看到她额前垂下的一缕碧发挡在她的眼睛前,尉然抬手,正对上她那双傲雪寒霜有意要拉开距离的眼睛,手下意识便收了回去。
梁凤衣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但却天然流露出一份冷漠,她随便一个无视轻薄的眼神,瞧向尉然,刻意说:“只要是你的东西,本君都不会喜欢。”
尉然看着她,看着她不可一世的强势霸道,她眼中对自己无限的奚落和毫不稀罕,面对这样的她,尉然还是什么话也没说。
他不是一个能够随时随处都可以沉得住气的人,可他却将这些年所有的耐心和包容,都给了同一个女人。一个丝毫不懂他的人。
“瑛凰,这些天,你在楚国都经历了什么,怎么会伤的这样重?”
尉然看她时的每个眼神都带着心疼,只可惜了他的深情和心思,因为爱真的很难做到感同身受。
她不说,尉然也不去多问,但偶然瞧到她枕旁的那瓶药时,尉然的脑袋里回想着起玄夭的那番话。
他不是介意别的,他只是担心这药是谁的,是谁给她的,会不会是那个人。
“你……可有见过什么人?”
听他这样问自己,梁凤衣扭头看他,她微蹩峨眉,嘴畔勾勒出一靡冷艳的弧度。
“怎么,如今本君连见过什么人,都要向将军汇报了吗?”梁凤衣忽然眸光一沉,继而说:“还是尉将军,不想本君见到谁?”
她步步紧逼,尉然知道她这番话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可他还是尽可能将自己的忍耐提到他无法忍受的高度。
他沉了口气,另寻别话。
“东胡可汗已经答应了,只要北梁能够满足得了他开出的三个条件,他愿意将整个东胡五族奉予北梁。”
当日尉然前往胡地,也就是为了争取到东胡的治权,东胡是连结南北的重要地段,又有牛马丰厚的物资和人力可以提供,就好比是卡在喉咙里的一根刺。
他朝一旦北梁攻打南楚,东胡很可能就是那至关重要的核心,但是这些楚国想的到,北梁想得到,东胡可汗猊鹍不可能不清楚,所以他开出的那三个条件,无疑也是给北梁出了一道难题。
“猊鹍要东胡五族永不受九州任何管辖,牛羊马匹,他会如数奉上。无论北梁与南楚,魏赵,任何一国交战,东胡只供物资,不助人力。还有,猊鹍……”
说到这最后一个条件的时候,尉然突然停住,他看着梁凤衣,顿了顿说:“猊鹍想同北梁联姻,将部族猊尊嫁于……将军府。”
如果说前面的两个条件,在梁凤衣听来是无稽之谈,那么最后的条件,倒正合了她的意。
“你怎么想的?”
“本君能怎么想?”梁凤衣随意说,“本君自然同意。”
尉然的脸色稍稍沉降许多,浓翘的双睫柔化了他原本刚棱有力的轮廓,微蹙的眉宇间好似被上了道锁,瞬间藏了很多深沉的心事。
他深邃挚诚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女人,他从不在乎梁凤衣如何决意,他在乎的是她为何可以不假思索的就将自己扔于他人。
“你同意?”
“为何不同意,东胡开出如此合理的条件,本君还有什么理由不同意?”她唇角的冷笑,让尉然心痛。
“你觉得合理?”
尉然站起来,倾身向她靠近,他深情饱满的眼睛想要看穿看透她,目光紧紧锁着她,“你怎么会觉得合理?”
“我一直以为你只是怪我,恨我,才会这样对我,我以为只要给你足够的时间,你会明白我所做的一切。可现在看来,我做的一切,不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瑛凰。在你的眼里,你的心里,究竟可有过半分我的位置?”
他恳切的眼神,有些蒙雾,他看着梁凤衣,想从她口中听到一个让他不那么失望的回答。
梁凤衣轻蔑的看着他,清浅一笑。“尉然,你听清楚,本君从没将你放在眼中,何况心里。”
"帝女凰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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