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玮发现自己怎么站在水里?茫然看了一下四周,怎么好像很熟悉?是当初自己溺水的那个池塘!自己怎么又来到这个地方?四周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心里惊慌起来,刚想往岸边爬,怎么突然就到了岸边?想伸手去抓岸上的杂草,怎么抓不住?伸手再抓,离岸边怎么远了起来?谷玮更加惊慌,又拼命的向岸边爬去,怎么更加远了?继续爬,怎么还是越爬越远?突然脚底一空……人就沉了下去。他张口拼命的叫,却怎么也叫不出;想呼吸,却一点气都不透;他双手乱抓,却什么也抓不到,突然“当”的一声,胸口像被什么重物撞击了一样剧痛……
“啊”谷玮捂着胸口猛地坐了起来,喘着气,眼刚想睁开就有光刺进来,又赶紧闭了起来。平息了片刻,听到身边“悉悉索索”的声音不断,而且越来越密集。他赶紧抹了抹眼角溢出来的眼泪,睁开眼睛;铺上的人有的在穿衣服、有的在穿鞋、有的在向门外走……,看他坐在那里,只有几个人看了他一眼,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一个人停下;不一会屋里就空了。
顾不得被冷汗湿透的衣服,谷玮赶紧下铺找鞋穿上,正想站起来向外走,看到“手电筒”已经进了屋,向自己走来。
“……抽烟吗?”进来后“手电筒”一屁股坐在铺上,抽出一支烟递给刚刚站起来的谷玮。
“……我不会,……谢谢你大哥!”谷玮赶紧说。
“叫我洪哥吧,或者老洪也行!我来给你说说上工的事,不问你不要插嘴,仔细听着就行了!”洪哥自己把烟点着。
顿了一下,看谷玮木在那里没有说话,他就接着说:“我们这是个窑厂,现在正缺人;你来的正是时候,只要好好干,不会少挣。但是规章制度、工资待遇我要给你说清楚,你自己也要听清楚,免得到时再让我‘提醒’你”说到最后声音重了起来。
洪哥深吸了两口烟,似乎想了一下说:“咱们这每天早起六点起床,工作大概十个小时,一般不加班;很累了每月可以休息两天,当然要扣工资……,吃住免费,待遇呐……就是多劳多得,每月每组按出砖量算工资。试用期三个月,三个月‘辞工’不结算。零花钱可以跟会计借,也可以到小卖部挂账。……今天就给你说这么多,其他的你慢慢就知道了!”
“做工做事多跟‘老人’学习,要知道抢着干活,多劳多得是吧?咱们这离城镇、村庄有人烟的地方比较远,没事不要乱跑,进了周围的山迷了路说不定就出不来了!”洪哥站起来后又不阴不阳的补充了几句,摆手示意谷玮跟他走。
向门口走了几步,看谷玮还木在哪里,像傻了一般,没有跟来的意思,想着像他现在这状态,刚才自己那么多话能听得进去吗?火了起来:“傻了是不?让人来‘请’你啊?”
洪哥这次声音很大,吓得谷玮一抖,回过神来,赶紧跟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谷玮看到天快亮了,因为有山挡着,阳光射不进来,远处还看不清楚;但机器轰鸣的声音和影影憧憧穿梭的人群,告诉他工作早已经开始了。
洪哥带着他穿过一摞摞砖墙又走了好远,来到那个发出轰鸣声音的大机器旁,对一个正向机器里面铲东西的“老头”大声说:“新来的,你先带着!”
那“老头”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停下手中干的活
洪哥又转身对谷玮说:“你跟着老何,听他安排,别耍滑。”又站在机器旁边看了会周围的几个人干活,转身向远处去了。
谷玮已经知道这里是个砖厂,也认得这个机器是切砖机;他在镇上的砖厂见过,还爬到上面玩了半下午;也知道老何他们几个向里面铲的是黏土。
这时老何拍了拍他的肩膀头,向外面指了指,他看到外面有一把铁锨插在地上,赶紧拿过来跟着老何他们向机器上边的大斗里铲土块。
潮湿的土块在机器肚里搅拌、挤压,从前面吐出长方形的土条,出口边上的工人再把土条截成差不多长短的条块;有人把条块顺着下面的滚轮向前推,推到有多个钢丝制成的、上下绷直、间隙均匀的“切刀”后面;这时有人推动条块后面下方带有铁板的铁杆,利用杠杆原理推动挤压前面横着的条块;条块被切割成宽度相同的砖坯,落在切刀外面的托板上;再有拖板两边的人抬起,摞在等着的推车上;推车装满,推倒坯垛前,有垛前等着的人用砖叉把车上的砖坯一块一块叉下来,留下缝隙、上下层错落有致的垒成坯垛。等坯垛上的砖自然风干后,把它们装到窑里烧制,再出来就是当时建筑必备的砖块了。
谷玮受身边“热火朝天”的干劲感染,暂时忘记了昨天的境遇。在家里也不时会干些农活,虽然干的不多,也算有几年“工龄”了;所以现在干起来也是有模有样,累了时也会去旁边水缸喝点水,看大家都没有停下来歇歇的意思,自己不敢例外,只好回来继续干。
就在阳光洒在自己的头顶时,听到了“当当当”敲铃铛似的声音,身边干活的人们放下手中的工具,急忙忙的向宿舍方向赶去。他不知道干什么,也放下了铁锨跟着大家走。“吃饭了,只有四十分钟时间,下一次铃响就是上班时间。”
身后传来的老何的声音,让谷玮想起来梦里撞在自己胸口的那一下子。
跟着老何来到跟宿舍屋脊相连的食堂,进到里面。找了一圈没有找到饭碗,这时才意识到碗要自己准备,正在不知道怎么办时,就见老何一手端了一只盛满菜的碗向自己走来:“你没碗吃饭吧?先用我的,给你盛好了,你到前面抓几个馒头过来,我要两个,然后到外面找我……”
谷玮赶紧挤进去抓了四个馒头,到外面找到蹲在墙根的老何,递给他两个。看到墙根上蹲满了人,都不说话,风卷残云一般消灭着自己的饭菜。谷玮在车上折腾了两天一夜,昨天没吃饭还吓得几个半死,今天又干了活……也真是饿了,蹲在老何身边,他本来就吃饭快,这次更是菜跟馍没品出味来就下到肚里去了。老何看他吃完笑了笑:“年轻人就是能吃,正长身体,来!这半个给你。”
谷玮看到老何递过来的半个馒头,赶紧说:“叔,我吃饱了……”
不由谷玮多说,老何把馒头塞到他手里,端起两人面前的空碗说:“我也吃不下了,剩下饭会被罚款的,你两口就能吃完……你等着,我去打点稀饭。”
经跟老何这一番对话的功夫,谷玮已经不感觉怎么饿了,就着吐沫勉强把现在感觉有点酸的馒头吃完,又喝了老何端来的稀饭,抢着把饭碗洗了。看老何还蹲在那个地方抽烟,知道上班可能还有几个钟,就站在他身边观察周围的环境。
身后食堂这一排房有十几间,坐北朝南,包括谷玮睡觉的哪两间,分东西两部分,中间是大门。东边是被挖断了的土山,西边是一排建筑,看上面不远一个冒烟的烟囱,他估计是砖窑。南边由于砖垛和砖机上面的棚挡住了视线,看不见具体情况,他正要踩着身边的石条上去,就听老何用很小的声音说:“你在看别人,别人也在看你。”
他一惊,放下刚抬起的脚,低头看向老何,见老何低着头、嘴里还是叼着烟,手里拿着一截木棍无目的的在地上乱画着。谷玮看了看蹲在他俩周围的人,有人似乎在看他,赶紧挨着老何蹲了下来。“你还小,干活悠着点,累伤了后半辈子就完了,也别乱跑乱看,对你没好处。”
老何说完向砖机走去,谷玮赶紧跟上,这时铃声正好响了起来。
回去还是继续原来的工作,他受到了老何的提醒,铲土速度慢了一点,每次铲的也没有那么大锨了;即使这样,又干了一上午到十二点吃饭,谷玮已经浑身酸沉、不想迈步了。挣扎着到小卖部买了两个碗、一双筷子,吃完饭跟大部分人一样栽到铺上就睡过去。下午一点半被铃声叫醒,到傍晚六点下班,手上磨了几个水泡、身上更加酸痛不说,走路也像是拖着双腿迈步了。
就这样又干了三四天,谷玮就感觉自己快崩溃了。每天顾不上洗脸,牙也没刷过,吃完饭第一件事就找到床躺下。可是还是一天比一天累,身体酸楚的恢复也一次比一次慢。甚至有几次在向斗里铲土时,胳膊抬到半路脱力了,都差一点没铲到旁边的人,被砖机出口切土条那人骂了好一会,老何拦着才没挨打。
从他来的第二天铲土的人就少了一个,现在还剩六个人,他们铲土的速度直接关系到前面土坯的质量和产量;机器运行过程中如果黏土供应不上或者中断、土坯挤压不结实,就会导致出来的土条水分不均匀、断条甚至散掉。所以六个人要保证机器里有足量供土才能避免。
其他人干活有松有驰、不紧不慢,谷玮头两天还能四平八稳的干,再过几天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到后来实在是疲累的厉害,有时铲一锨土要好几次才能送进去,他怕同班说他偷懒,不愿偷着开小差,一直是咬牙坚持;再后来简直像喝醉了似的,走都走不直了!
老何一看不是办法,怕他累伤了,就让他干会歇会,剩下的几个人加快点速度;大家也都没有意见。
除了被“土条”骂了几次,同班倒没人说什么,因为大家都知道这孩子真是累够呛了。越是这样,谷玮感觉自己拖累了别人,只要觉得还能干、能坚持,从不主动停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