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师徒二人尾随着高文和那两个衙役出了门,在他们身后还浩浩荡荡地跟着一群婆婆大妈妈,好大规模。
世上好事者本众,尤其是在娱乐项目缺乏的古代。见这么多人涌来,路人以为有大新闻可看,也加入进来。只几步路,队伍规模扩大了一倍,还有逐步膨胀的趋势。
本来,大鹰将手下布置在各个街口,将高文家围住。见高文出来,那捕快大惊,急忙迎上去,想堵住罪犯的去路。可还没等他靠近,立即被一片人浪给挤到一边,满身都是脂粉香水味儿。
好不容易等人潮过尽,就看到大鹰小鹰,只得沉着脸急报:“云爷,不好,贼子要逃,属下实在是近不了他的身。”
大鹰摇摇头:“别急,走不脱的。传我令,其他几个方位的人都撤回来,跟上去。”
走了一条街,因为人实在太多,渐渐地就走不动了。
有人在喊:“快看啊,这就是我府科举考试头名案首高文,高小相公,说不好是未来的状元郎。高小相公,这厢有礼了?”
说着,就朝高文一施礼,高文自然客气地拱了拱手了。
又有一个书生在旁边酒楼的二楼上拱手喊:“高尔止,先前我已在贡院学政那里见过你的卷子,真真是字字珠玑,我不如你。能够于你同科中式,在下与有荣焉。”
高文回礼,哈哈笑道:“原来是同年兄,我也恭喜你高中秀才。怎么,接到喜报了,在这里吃酒庆贺?”
“正是。”那人也是刚接到喜报,却贡院录了学籍,正同几个好友来这里吃酒。先前在贡院看了高文的头名卷子,当真是惊为天人。这些见到真人,兴致来了,当下就提了一壶酒,喊道:“尔止兄这是去贡院啊,好好好,是该去看看。你去了,就知道你的文章如今已红到什么程度。我平凉一府的文脉,怕是要在你手中壮大了。来来来,先吃一口壮行酒。”
说着话,就将酒壶扔了下来。
高文一把抄住,吃了一口,就扔到一边,“多谢年兄。”
一个妇人忙拣起酒壶,喂了身边那个十岁大小的儿子一口,叫道:“孩儿,这可是未来的状元公,文曲星吃过的,来来来,你也粘点喜气。说不好吃了这酒,就得了那生花妙笔。”
众人都是一片笑。
高文苦了这几个月,今日可算是拨得云开见月明,他得意得身子都要漂上半空。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古人诚不欺我呀!
这情形,即便是得了进士功名高中状元的亮马夸街也不过如此。
大鹰小鹰众人跟在后面,看得目瞪口呆。这个时候,他们心中已经有些信了,说不好这个重案犯高文还真是个秀才相公,还得了今年平凉院试第一。这个时候,若是造次上前拿人,说不好就是一场偌大风波。
一时间,众人都是面色沉重。
走了半天,等到高文进了贡院,等到看热闹的人散去,六个提刑司的人面面相觑,没个奈何。
良久,一个捕快问大鹰:“云爷,咱们接下来该怎么着?”
小鹰愤怒地鼻子都歪了:“假的,假的,一定是那高文贼子的奸计!”
大鹰:“走,去看看榜。”
贡院和县衙同在一条街,榜文前已经挤满了看榜的士子。
中的人早已经接到喜报,也不用来。其他没看到报子的人还不死心过来看个究竟。一时间,满耳都哎声叹气。
大鹰等人挤上前去,也不用特意去找。就看到榜文正中是一个大大的红色“中”字,在红中旁边一圈是本吃考试的头三名。接着是第二圈,四到十五名。然后是第三圈,第十六名到三十名。最后一圈则是第三十一到第五十。密密麻麻,如同箭靶子。
高文两字霍然在最里面一圈的第一个。
“不可能,不可能!”小鹰和众捕快眼珠子都快要落到地上了。
大鹰一把抓住一个童生“这位相公,敢问这个高文是不是韩城人?”他心中还是不敢肯定,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多了。罪犯高文明明就是西安府韩城人氏,怎么可能跑平凉来参加科举,还得了头名。我是不是弄错人了?
“大胆,你什么人,竟敢碰我,松手。”那书生落了第,心中正不爽,甩开大鹰。轻蔑地拍了拍大鹰方才住自己的地方,“高尔止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他可是咱们平凉府士林的后起之秀,将来还很有可能执我府府学之牛耳。怎么,他是韩城的就不可以来平凉考试了吗?你这厮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来找我们平凉人的晦气吗?”
大鹰心中咯噔一声,暗想:看来此高文就是彼高文,我得好生问问。
就赔笑道:“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与高小相公本就熟识,他本是韩城人氏,就算要考,也得在西安考,怎么到平凉府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这事我却是访得清楚。”那书生冷笑:“人家高尔止祖上本就是在平凉庄浪,只不过后来家中遭了灾,这才逃难去了韩城。不过,人家在我平凉自有三十亩地,有地契为凭。按照《大明律》有三十亩地以上祖产,就可以回原籍落户。所谓甜不甜家乡水,亲不亲家乡人,高尔止改回原籍,那是不忘本,难道不对。你是韩城人吧,嘿嘿,你们西安府的人不识人才,想必是尔止受了你们不少气,这才一怒之下回原籍参考。”
“你们西安府士林的人我也知道,一个个眼高于顶,好象我陕西除了西安就没有读书人。其他地方的人,都是蠢货。呸,高尔止的文章你们眼睛瞎了,竟看不出好处。对了,定然是你们文人相轻,妒闲忌能。”
他这话一说开了头,其他书生也纷纷围过来,你一言我一语议论起来。这读书人相来以前在游学的时候也受过西安府读书人的气,没办法,谁叫人家西安经济发达,读书人多,人才也多。可你们那边能读书,也不能看不起我们这些边远地方的士子吧!
于是,说了半天,众书生就开起了地图炮,开始唾骂起西安读书人来。
文人骂娘那叫一个花样百出,滔滔不绝,大鹰小鹰等人不敢多说,否则自己一个西安人说不好要成为公敌,人人得尔诛之,只得悄悄地退了出来。
挤出人堆之后,大鹰皱眉:“看来,此高文就是彼高文,还得了这次平凉府院试头名。老夫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不过,不官怎么说,我等遇到大麻烦了,这差事只怕要出周折。”
小鹰道:“师父你这话徒弟听不明白,他高文杀人劫军资,就是干犯国法,杀头大罪。不管他是谁,就是个贼。我们是官府,官府拿贼,天经地义。依徒弟看来,也不用跟他废话,等他从贡院一出来,直接下手抓人,直接送回西安正经。没错,他是个秀才,可还能大过国法,大过《大明律》?”
一个捕快道:“小鹰,你说得轻巧。我在那姓高的贼子手下吃过亏,还掉了一颗牙齿,我比你更想让他归案。可你若下手抓人,那才是糟糕。”
小鹰不解:“怎么说?”
那个捕快:“人家可是有功名的读书人,按照《大明律》若有案在身,只能用传帖去传到衙门问案,而不能拘。而且,上了公堂,不跪,不能用刑。你就算问案,人家一个不高兴,还可以闭口不言,你拿他也没有丝毫的法子。”
小鹰瞠目结舌:“这怎么可能,咄咄怪事!”
那捕快:“怎么不可能了,小鹰,你平日间只知道缉拿犯人,也没正经读过《大明律》,没办过读书人的案子,这事自然不清楚。不跪,不用刑也就罢了。最厉害的时候,有功名的读书人过堂,当地的学政官还得到堂为书生撑腰。没有他点头,官老爷不能乱问问题,不能羁押犯人。就算犯人铁证如山,最后判决的时候,如果学政官抵死不肯革除犯人功名,你就不能判。”
“啊,这这这,这不是乱搞吗?”小鹰更是惊骇:“师父,这都是真的吗?”
大鹰点点头,叹息:“都是真的,读书人嘛,天生就高人一等。将来若是中了举,那是是官,是大老爷。还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我朝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天下者,天下人的天下。读书人就是士大夫,这天下就是他们和皇帝的,你能有什么法子?”
“难不成就不抓人了?”小鹰忿忿不平:“难不成,咱们就白跑这一遭?”
大鹰:“也不是,既然来了还是得将高文带回西安,只是不能用强。等下高文出来,咱们按照程序办差吧,实在不成,就去禀告府台和学政官,请他们下令将高文交于我等,带去西安提刑按察使司。”
正说着话,有个捕快叫道:“云爷,高文出来了。”
“云爷,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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