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兰来了。早上三点多到的。
值班的把常兰到达的消息第一个打电话告诉孙耀先。孙耀先很生气:
“怎么深更半夜打电话?!”
孙耀先听说常兰会星期六回来,但他没有预测好飞机会晚点。他白天是在办公室等了一天,他觉得自己有许多话要跟常兰讲,所以,那些个不吐不快的道理一直把他留到办公室。值班人员不知孙耀先想干什么,被千叮咛万嘱咐紧张着,所以,常常进了大门,他们连时间都没有看,立刻给孙耀先拨了电话。
常兰回到宿舍,阴冷将她的疲劳消除的无影无踪。这房子大,暖气不热,李小兰不在,整个宿舍显得特别的空旷。常兰看着床铺,床铺看上去显得特别小,那白色的床单,在节能灯光下,折射出清冷的光。
常兰很饿,但是她知道,这里没有填充胃口的食物;常兰很冷,但是她知道,这里没有可以御寒的温暖。她在地上,来回的走,似乎脚步能把她带到她想去的地方,但那地方是哪?她也不知道。天亮了,常兰从宿舍里出来。她饿透了,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出去买点吃的。可走近大门的时候,她又把脚步停下。这么早哪家店会开门呢?就是不会开。常兰又回到宿舍。手机信息的到达报告提醒她,她该跟儿子聊聊了。她打开手机,认真的盯着屏幕,家里同单位的落差,很快就被低头的魅力消失。
太阳出来了。阳光真的是个好东西。透过窗户给阳光一个注目礼,又对着镜子,给自己一个笑魇。她走出宿舍,站在门口的值班人员见常兰出来,问:
“你咋回来那么晚?”
“飞机晚点。”
“他挨骂了。”一个人嘿嘿的笑着。
“因为我晚点?”
“孙耀先告诉你回来的时候给他打电话,他打了,就挨骂了。”两个人说着,都笑了起来。
“你们也是,不看看时间,半夜三更的打什么电话呢?”常兰也跟着笑了。
常兰出了大门,转身回头看,看着那笔画不全的牌子,心里猛然的一惊:
吃什么饭?!找房子去吧。看看这道门,看看这座院子。常兰,你真的对不起自己的尊严!
常兰这次下定决心,不管看到一个什么样的房子,都要住进去。她仔仔细细的看着张贴的大小广告,看一个,打一个。她坚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老天会在她最困难的时候睁开他那慈悲的双眼。
“我这里有房子,你可以过来看看。”
常兰根据广告人的指引,来到了出租处。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转租房主?自己是男的,同租的只要女性?常兰风风火火的来到指定地点。这是一片平房,怎么会要出租一间?常兰站在门牌号前,觉得自己是不是记错了?这排房子是聪明的房主盖的出租房,都是单间,怎么有可能会有人在这租了房子还要合租一间?也许,这个人租了两间。狐疑着的常兰,被推开的门撞了一下。她捂着眼睛,半天睁不开眼
“你怎么离门这么近?”
“我离得远看不清门牌号。再说,你开门的速度有点快。”
“你是不是常兰?刚才给我打电话的?”
常兰抬着发红的眼眶看着对方。
“你进去看看吧。”
常兰从上到下打量着对方:一身厚厚的睡衣挂在那,宽大的可以再装上一个人。
“里面就我一个人住。我是政府的。”
政府的怎么?政府的就可以这样套人?
常兰什么也没有说,用手绢捂着眼睛离开。
“这是互相帮忙嘛。”
忙你妈那个头!常兰心里骂道。
常兰继续大街小巷的转,把整个小镇的街道都转遍了,还是没有找到住处。她回到了法院,值班人员站在大门口外面问:
“你找到了房子没有?”
我没有跟他们说我去找房子,他们怎么这么问?
一个影子挡住了她的去路:
尊严!
尊严!是的,尊严!如果今天晚上还住在这个院子里,就是对不起自己的尊严。
不行,人善天佑。我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尊严。上天一定会把房子给我准备好的。
常兰身形又挪在大街小巷上。
一张小小的纸条,被撕去了边角,贴在离法院很近的电线杆上。常兰吃力的看着纸条上的字,字迹已经不全,留着的也很模糊,但电话号码还有,常兰数了数,阿拉伯数字还有十一个,就拨了过去。
“房子离你们法院很近,是三室一厅,现在有两个人住,还有一间空的。”电话里一个小伙子声音。
“另一个是谁?”
“我把手机给她,让她给你说。”
另一个说,她也是在这里租房子的。她住着向阳的最小的一间,空着的是个大房间,见不到太阳,窗户朝北,窗户外面是后院的鸡圈,不能开窗户,开窗户有味道。打电话的小伙子叫浩楠,在县委上班,自己在政府上班。他们两个人都是去年新来的。这个位置常兰知道,是一个单位的家属小区,里面的格局全是三室一厅。
基本条件符合要求,常兰介绍了自己的情况,说想去住。浩楠让她去看看,常兰说,不用去了,就这么定了,今天是星期天,如果你有时间,还能帮我来搬家。浩楠坚持让常兰来看看,常兰不耐烦了:
“我知道了,房子在背面,窗户外面是后院的鸡舍,这些个困难都算不得困难。你过来帮我搬家吧。”
“那正好,我现在能借到三轮车。”
常兰站在大门口,一边说一边走,说完的时候,已经到了法院的门口。值班人员都是早上起来在大门口外面站一站,拿着扫帚打扫一下卫生,早上的时间过去,就很少有人把自己立在外面。
一辆三轮车奔驰而来,到了法院的门口,停下:
“你是不是要搬家的常兰?我是来帮助她搬家的浩楠。”
常兰上了三轮车。大门敞着,浩楠将车直接瞪着向后冲。
“你咋知道我们宿舍在后面?”
没有应答,车子继续向后冲。
浩楠动作特别的麻利,常兰打开门,还在那犹豫着没想好怎么装呢,床上的、地上的,都已经上了车。
“就这些东西?”
“就这些。”
“那好。你也上来。”
三轮车颠簸着冲出大门口。
来到租住处,肖小萱已经等在院子的门口,做着搬东西的准备。
“就这点东西?”
肖小萱才搬完家不久,自己的东西可是浩楠和自己的男朋友借用别人的商务车装了满满的的一车。
常兰来到属于自己的领地,觉得房子暗,暗的有点看不清东西。她的手对着发亮的墙壁一摁,房子黑了。
“哈哈哈------”
“呵呵呵------”
三张嘴同时张大,发出他们自己听着都开心的笑声。
“我以为没有开灯。”
“窗户上糊着报纸。这灯瓦数太小了,我一会去给你换。”
几个人就这样,有说有笑的把无处可住的常兰做了一个家的安置。
“那个呢?那个搬到哪里去了?”
“你是说李小兰?她还在。哎,你们怎么都知道的这么清楚?听谁说的?”
“这是在县城,这不是在大城市,在大城市,楼下楼上住上二十年谁都不认识谁。这里不管哪个单位有点事,很快大家就都知道了。”
“那你们知道我们什么事了?”
“什么都知道。干部的政治待遇不给解决,经常扣工资,领导还喜欢骂人。”
“不是说这个地方的领导都喜欢骂人吗?”
“都喜欢是都都喜欢,但是骂的轻重不一样。有的领导是你干错了骂,有的领导是你对错他都骂。”
“那我们领导是什么样的?”
“你应该最祖清楚呀。呵呵呵------”
“呵呵呵------”
“行了,我们不研究挨骂的事了,吃饭。”
“我做了大米饭,姐姐你喜不喜欢吃米?”
米饭是常兰的最爱,她当然喜欢吃,常兰跟着肖小萱来到她的房间,米饭和菜已经摆倒桌子上。
很好。常兰吃完饭回到自己的房间,把糊着的报纸撕下,房间果然亮了很多。她又顺手把窗户打开。衣服不用收拾,她们原本装在纸箱里,现在让它们继续留在自己的存处处。行李也简单,就是一个被子一床毯子一个褥子。
“姐姐,你怎么把窗户打开了?满屋子都是鸡腥味。”
常兰正在扫地,她直起身,用鼻子嗅了嗅,她恶心的想吐,就跑到院子里。她自己认为,来时晕车,那个晕劲还没有过。
“后门开了是个小院子,那里有新鲜空气。”
肖小萱和常兰一起来到了院外呼吸新鲜空气,再进来的时候,鸡腥味少了很多,常兰的地面也变得干干净净的了。
现在还有这么勤快的、懂事的男孩子?常兰心里想着,看着浩楠白白净净的皮肤。
因为几个人都是远道而来,加上几个人共同的直率和热情,他们的一次搬家一顿饭加一次聊天,就变成了推心置腹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哎呀,你给你们领导送点东西嘛。”
“我怎么送?我给谁送?”
“当然是老大了。这里的人就讲究这些,你一毛不拔,人家肯定收拾你。”
“不是老大收拾我。”
“不管谁是收拾你,你都得把老大打点一下。”
“那我什么礼物都没有带,怎么办?”
“有办法。”
是有办法。这个世界上,凡属于用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这话不知是谁开始说的,现在很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