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建国的母亲病故,朱建国带了几个人先行。孙耀先说,要把这当成大事来办,但他开始选了几个代表,后来听说朱建国原来的单位的去了一大车,又临时通知,将重新租赁的大巴车坐满。
遇上这样的活动,常兰都同大家混在一起。
大家坐车到了市里,孙耀先询问大家,谁这里有亲戚、朋友可以住宿。女同志大都随郝秀琴先走了,剩下的只有常兰、李小兰和孙娇娇。李小兰想去丈夫的同事家,孙娇娇去同学家,这恰是一个家庭。剩下常兰没有着落,她对朱建华说,她想住宾馆。朱建华说,你不要不合群,还是和她们一起挤着住去吧。常兰心里稍觉不便,但她不喜欢驳领导的面子,也就硬着头皮勉强自己跟在李小兰的后面。
“我老公的同事说,他们那间房子只有一张床。”李小兰说。
“一张床两人挤着也可以呢。”常兰说。
“孙娇娇也去,现在已经有两个人了。”李小兰说。
“那我们三个坐着。”常兰说。
李小兰显得很为难,她看着孙娇娇,孙娇娇看着她,然后二人又不约而同的看着常兰。
常兰觉得很没趣,也觉得很没面子。她根本就不在乎住宾馆的钱,只是为了给庭长面子,才让自己这么难看。
“一会再说吧。”沉默了一会,三个人同时说。
从朱建国家出来,孙耀先把大家带到一家宾馆,在宾馆的大厅,再次询问谁可以住到亲戚朋友家,男同志找不到混着住的地方多,女同志只剩下常兰一个人。常兰也没有想什么,开一间房不就一百二十快钱吗?孙耀先询问了两遍,她坚持了两遍。孙耀先说:
“没地方住的到宾馆,女同志开一间房,常兰和孙娇娇住。”
常兰很高兴,这意味着,自己同男同志一样,未被异样等对待。李小兰不高兴了。她红着脸说:
“孙院长,我也没有地方住。”
“你不是到你老公同事家去住吗?”孙耀先一边说,一边往楼上走。
大家跟着孙耀先,一起来到三楼。
常兰、李小兰、孙娇娇来到一个标间。
李小兰抱怨说:
“孙院长也真是,给你们安排房间不给我安排。”
“别说了,咱俩挤一张床。”常兰说。
“孙院长也真是,给你们安排房间不给我安排。”李小兰重复了一遍。
“你自己不是说自己有地方住吗?”常兰望着李小兰心想。
孙娇娇把书包放在靠窗户的位置上,坐了片刻出去了。她去了孙耀先的房间。大家约好了,今晚斗地主,一定把地主斗翻天。
李小兰没有去。因她不会打牌。常兰也没有去,她会打牌,但她很少参与。
孙娇娇到了孙耀先的房间,桌子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她一边往里凑一边说:
“李小兰不高兴了,说没有给她安排住处。”
李小兰在同人交往时,特别主动。因此孙娇娇前脚走,她也后脚跟到孙耀先的房间看热闹。
李小兰进得门来,恰好听到孙娇娇说话的声音的尾巴。
“你自己不是说到你老公的同事家去住吗?”孙耀先劈头盖脸的朝向里走的李小兰甩了一句。
李小兰看着孙娇娇,心想,你嘴可真够快的了。
孙娇娇一副洋洋得意,似乎自己干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喜欢饶舌的人,总是将长舌头当做资本重复使用,使用的次数越多,利润越丰厚,资本越庞大。
李小兰是个不认输的人。你孙娇娇不是喜欢饶舌吗?我今天不走,让你憋一个晚上。就这样,人家热火朝天的玩了一个晚上,李小兰也饶有兴致的看了一个晚上。常兰没把时间浪费在看赌局上,却浪费在失眠上。当走廊的脚步声朝房间的门口靠进时,常兰还在坐着。一直到二人推门之前,她才佯睡倒在床上。
第二天上午,大家坐在车里直接到殡仪馆开追悼会。大厅里人很多,都不知道是哪个单位的。常兰他们随着人流涌动,还没有定下神来,已经有人维持秩序。维持秩序的人一边用手示意着一边说:
“大家动作迅速点,今天上午好几场,我们是第一家。”
郝秀琴不知从哪冒出来了。她一边推扶着每个人的肩膀排队一边夸着每个女人的人衣着、相貌,甚至每个人的发夹。就像魔鬼在阴暗的角落发出的咒语一样,在此情此景,让人感到十分的不舒服。
与众不同就是与众不同,郝秀琴不论是在哪种场合出现都让人感觉到她的特别。夸完了别人她自己也站在本法院女同志排列的一端。
“现在,追悼大会开始。”主持人说。
“你们两个不好走。”郝秀琴说,“常兰,省会不好找接受单位,你老公不能给你找到接受单位;李小兰,你老公他们书记不会同意你进他们单位,那个人非常讲原则。”郝秀琴似乎按捺不住自己的幸灾乐祸,极力把常兰和李小兰的并不美妙的未来揉进送葬的仪式中来。
“后面不要说话了。”
维持秩序的人提醒。
追悼会正在进行。朱建国历数其母的“丰功伟绩。”
其实没啥说的,就像所有的普通人一样,她的母亲活的顺利,死的正常,无大的坎坷,无奇的冤枉,无任何博得眼球的光彩,无任何刺激视力的亮点。因此,悼词念完了,也没有引起什么轰动.追悼会开完,直接到墓地下葬。
这个法院女同志少,还未上双位数,因此,到了墓地后,分了两帮,就感觉没有人了。
常兰、李小兰和孙娇娇一直在一起。常兰、李小兰在一起是必然的,孙娇娇为什么和她们在一起,常兰也不去想。李小兰做出与孙娇娇十足的近乎。三个人一起如厕,厕所离下葬的地方有一段距离。三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蒿草从生的所谓的路上。
李小兰说:
“看来,我想调回去很难。”
“你在本市内调动,有什么难的?”常兰说。
“郝科长说得对,我老公他们单位的书记就是特别认真,说不定真的以法律规定为由,不同意我调进他们法院。”李小兰说。
“别听郝科长在那说了。要是想调入咱们法院,谁进谁不进是她说了算,这还是以前的事。你现在是往你老公的单位调,她怎么能确定他们书记同意不同意呢?”常兰说。
“现在看来不能的事,不等于将来不可能,现在看来可能的事,不等于将来可能。事情都是在变化的。”孙娇娇话说的非常有逻辑。
“不是,郝科长和我老公他们领导都很熟悉,他们有可能在一起聊天的时候说过我的事。”李小兰说。
“那不一定。她说我老公在省城给我找不到接受单位,她也跟人聊过?人说我老公给我找不到接受单位,不等于我老公真的找不到。”常兰说。
其他人不语。常兰接着说:
“聊东家的长聊西家的短发表的言论,不等于办事时的态度。再说,即使你老公他们单位不接受,还可以到其他单位嘛,这也不等于回不去呀。”
李小兰还是不说话。
“看谁有什么好处有什么利益,总觉得人家不可能。有一天我问她我以前当律师算不算从事法律工作,她说不算,我给高院打电话,高院说算但要等到转正。前任书记呆九年,只给两人申报了法官资格,干部都有意见,私底下都说就是她卡着不给办。”常兰显然是对郝秀琴有意见。但这个牢骚发的太不是场合了,她将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想都没想。“只要谁将得到什么好处,她都觉得不应该,她说你和我都找不到接受单位,无非是觉得如果我们找到了是好事,好事不能成真。”这个一向说话稳重的常兰,今天疯疯癫癫的说着疯话,后来,又因此被人整的疯疯癫癫的哭。
“哎呀,我现在也搞不清楚。倒也是,我老公他们单位的很多人都拿到了法官津贴了,他们好多人比我们法院的工龄短多了。”李小兰说。
“也不知将来我们该申报时他们会不会卡。”李小兰在为未来担心。
“朱书记不是说了吗?法官津贴又不是从他们家里拿,他没有卡着不报的必要。”常兰说。
“谁知道呢?”李小兰有点忧心忡忡。
“别为将来的事情不开心了,到将来再说将来的事。”常兰劝道。
三个人都不说话了。大家似乎都觉得,朱建国不会卡,但也觉得这只是感觉。
三个人从厕所里出来,继续走在长满蒿草的路上。虽然路很平坦,但却让他们体验着跋涉的艰辛。
回到墓地,人已经聚了很多。墓穴很浅,把棺椁放进去,离地面很近。两块大大的水泥板盖上去,让人觉得很结实,里面的人,抑或里面的人的灵魂,被这厚厚的屋顶保护着,应该是很安全。
在水泥板的上面,又堆了很多圆圆的石头,石头是特意从河道运来的。男同志在搬运,女同志在一边看。大多数的石头都是圆形或椭圆形的。为什么要压上这些石头?常兰心里问?她四处着张望,发现其他墓穴也是这样的。
堆完石头,整个下葬过程结束。
这就是人的一生,抑或说是人的最终结局。盖棺定论,有人永垂不朽,有人遗臭万年。但绝大多数中的绝大多数,哪怕是你表现的出类拔萃,你两眼一闭,都像这堆石头一样,默默无闻,经过几世几代,就像这无名草、无名石一样,变成无主墓、无名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