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在支援部工作了六七年,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一次错没出过,一次麻烦没惹过,要说支援部谁最让人放心,非君莫属。
这样一个人的失踪,着实让花鑫怔楞了一下。
“09是谁?”杜忠波不解地问道。花鑫说:“蜂巢事件那会儿,09负责外围信息传输。你们俩通过话,就是没见过面。”杜忠波在回忆中很快抓住了09的蛛丝马迹:“哦,我想起来了。说话不紧不慢的那个,是?”花鑫已经没心思继续跟杜忠波回忆了,他问道:“什么时候发现失踪的?”
“从发现他失踪到现在,已经过去了72小时。”小七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视频给了花鑫。
花鑫跟杜忠波一起看视频,视频应该是从总部监控里截取出来的一段——一条铺着深蓝色地毯的走廊,两侧所有房门紧闭,橘黄色的壁灯将走进监控范围的人映出长长的影子。
这人正是09。09用身份卡刷开一扇房门走了进去,大约过了两分钟从里面出来,然后按照来路走出监控范围。
“就这点儿?”杜忠波问道。小七没有回应他的问题,而是忧心忡忡地看着花鑫。
花鑫又看了一遍视频,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他的衣服……”
“衣服怎么了?”小七忽然来了精神——从确定09失踪,他们只找到这一段有关09的视频,反复看了很多遍也没看出什么。
花鑫看了两遍,说起了09的衣服,小七自然精神百倍,走到花鑫身边。
花鑫将视频暂停截图,再放大,指着09的衣服说:“你仔细看,他进去之前和出来之后,右边的衣襟发生了变化。”杜忠波可说是个中老手,一把夺过手机,颠来倒去地看了又看:“这小子,衣服里面塞着东西!”花鑫一挑眉:
“小七,你检查过这个房间了?”
“检查了。我和罗建反复检查了五遍,即没少什么,也没多什么。”这话听着可乐,杜忠波轻笑了一声:“那这小子塞进衣服里带出去的是什么?”
“我哪知道?”小七有些气恼地说,
“副会长三令五申,这件事绝对不能外传。所以,我不能去支援部调查情况。”
“老副什么意思?让我们找人?”花鑫立刻不满地问道。小七冷笑了一声:“你以为他的失踪跟我们无关?”听小七这话的意思必然是有关的。
可花鑫实在想不出私下里什么时候跟09打过交道。因为姜璐,他对支援部是能避则避,所以,对姜璐的得力助手09也是尽可能的绕着走。
如果真要说彼此间有点关联,那只有蜂巢事件了。
“因为蜂巢那次任务吗?”
“对。”小七瞥了眼房门,忽然压低了声音,
“接下来这段话,不能让罗建听见。你俩靠近点。”杜忠波有点狐疑,但是花鑫却是明白了这是谁在搞幺蛾子。
他嗤笑了一声:“老副这是玩什么?”话虽这么说,花鑫还是老老实实走到小七身边。
小七拿出两个无线耳机给了他们,戴好后,点开了音频文件。副会长清清冷冷的声音传进二人的耳朵里——09失踪72小时以上,蜂巢任务中黎月夕用过的笔记本也不见了。
经手过笔记本的有支援部、技术部、后勤管理部。东西要找回来,人也要找回来。
我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总之要尽快查清。音频到此为止,花鑫取下耳机后咂咂舌;杜忠波挠挠脑袋,瞪了花鑫一眼。
花鑫不耐烦地说:“你瞪我干什么?我也很无辜啊。”杜忠波:“我知道那个笔记本。我是想问问你,副会长提到笔记本的时候,为什么要说‘黎月夕用过的’?他什么意思?”杜忠波的话音刚落,小七和花鑫都诧异地看着他。
前者更是脱口说道:“老杜,你也太敏锐了!难怪温煦怕你。”杜忠波没心没肺地嘿嘿一笑:“好说,我就这么点优点。来,别绕弯子了,这事跟月夕有什么关系?”杜忠波敏锐的分析能力将问题抛了出来,花鑫和小七异口同声地回答:“我哪知道。”杜忠波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随即一巴掌拍在花鑫的肩膀上,嬉皮笑脸地说:“花老板,这回咱们得尥蹶子干了。别怂啊。”
“放心。不论从哪方面来说,你便宜儿子出了事,我都不好过。今晚先拢拢线索,等温煦从幻海酒出来,到我家开个会。”
“好,就这么愉快的决定。几点了?”小七看了眼手机:“七点半。你们打算什么时间出发?”花鑫琢磨着太早不合适,怎么说也得十点左右去。
但是杜忠波觉得花鑫有点多虑了,既然已经铺好了前路,几点去都是合理的。
而且,温煦进去还要好好表现一番,如果鱼儿真的能上钩,十点也就差不多了。
对此,小七赞成杜忠波的意见。花鑫没让小七跟着,而是把家里的钥匙给了他:“你回我家好好睡一觉,要不然,晚上你就没精神了。”
“罗建你们带走。”小七说。花鑫想了想:“算了……啧,带上带上。麻烦死了。”花鑫走出卧室的时候,罗建已经在温煦的身上装好了窃听与发射装备。
听花鑫说现在就出发,罗建也没表示什么,合上了手提箱,一副
“我听你们指挥”的态度。倒是黎月夕,担心地对温煦说:“别逞强,有危险赶紧跑。没有比命更重要的了。”温煦笑呵呵地说:“你这个建议非常好,我要用小本子记下来。”花鑫无奈地看着走到身边的小七,心说:看到没,黎月夕要出事了,温煦第一个不饶我。
小七默默地点点头——都是祖宗啊。他俩的眉来眼去杜忠波当然尽收眼底,他对黎月夕说:“你收拾一下,把课本作业都带上,跟小七去温煦家待着。我们直接回那边,今晚八成回不来了。”黎月夕问都不问,乖乖去房间收拾东西。
几分钟后,花鑫开车载着温煦、杜忠波、罗建,赶往幻海酒。夜里,温度骤降。
温煦下车前把外衣脱了,他觉得这样去幻海酒更能显出失魂落魄的样子。
花鑫担心的很,拿出自己的手机,调出一张照片来给他看:“在跟我合影的女人叫‘阿菲’是幻海酒半个老板。你不能直接接触她,要等她去找你。明白吗?”温煦点点头:“我懂,我先喝酒,烂醉了就拿着咱俩的合影见人就问。”
“记住,如果你发现情况不对赶紧跑,我们就在外面接应。别喝洋酒,你这点酒量就喝啤酒,也不能两种酒掺着喝……”花鑫也不在乎还有两个人在场,拉着温煦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叮嘱,最后还是杜忠波不耐烦了,把温煦推到车外。
借着一盏盏明亮的路灯,花鑫看着衣衫单薄的温煦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
“他还要走两条街才能到,这么冷,别感冒了。”花鑫嘀咕着。杜忠波坐在副驾驶席上,拿出根烟来点上。
浓眉大眼的杜队长这会儿一脸的算计,在倒车镜里看了眼后面的罗建,再看看花鑫。
花鑫知道他什么意思,于是点点头,表示现在说的话不用回避罗建。杜忠波说:“蜂巢那事如果没有月夕,你们谁都不会记得时间轴被修改过。对?”罗建坐在后面一路上都没吭个声,听到杜忠波的话把视线挑高了一点,意简言骇地回答:“是。”杜忠波又说:“那我琢磨琢磨——回到总部之后,我们被分别关进小黑屋交代事情经过。但事实上呢,我们所说得都只是一部分而已,只有月夕才记得整个事件。所以,他用过的那个笔记本就成了你们很看重的证物。是?”罗建定睛看着杜忠波的后脑勺,还是回了一句:“是。”杜忠波笑了笑:“蜂巢事件后,大老板没有吸纳月夕,反而把我诓进监理会了。老副呢,私底下交代我照顾好月夕。”说这番话的时候,他强调了
“照顾”一词。如此一来,花鑫和罗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了。照顾是好听的说法,监视才是隐藏在后面的真意。
杜忠波脑筋太快,罗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之前两个
“是”显然已经不够用了。可这个问题必须回答杜忠波,这关乎着他能出的多少力!
罗建没了主意,有些茫然的目光投向了花鑫。花鑫也拿出一根烟点上,吐出一口烟来,说:“你这是阴谋论了。根据我对大老板的了解,没有吸纳黎月夕是因为不想他这么小就整日闷在总部那种地方。他太小了,需要学的还很多。至于让你监视他,这不是很合情合理吗?你以前都不说,现在泛的哪门子酸?”杜忠波白了花鑫一眼:“那你这一路担心什么呢?”
“我担心的不是月夕,而是姜璐。”
“姜部长?”少言寡语的罗建忽然问了一句,
“她怎么了?”花鑫抬起头,在倒车镜里跟罗建对视了一眼,遂道:“姜璐很看重09,可以说09是她最得力的助手。虽然姜璐表面上很冷漠,其实她很重情义。我担心,她知道09的所作所为,会……”
“包庇他?”杜忠波问道。
“与其说包庇,不如说是在总部重重围捕下帮他逃跑。这事,姜璐干得出来。”
“你想从姜璐身上下手?”罗建已经挤到座位中间,探头看着花鑫。花鑫忧虑地吐出一口烟:“09为什么偷笔记本?杜忠波刚才说了,只有黎月夕才记得蜂巢事件的全貌。现在,最坏的分析是,那个组织接触09,目的就是拿到笔记本。09要是倒戈了,姜璐就非常危险。”花鑫的分析让罗建很着急,他说:“那赶紧联系姜部长,我们……”说道一半,没了下文。
因为他想起了副会长的命令,这件事不准向外透露。也就是说,他们不能告诉姜璐09失踪了,顺带还偷了笔记本。
罗建的话卡了一半,花鑫也是有话没说——老副为什么防着其他部门的人?
因为总部真的有内鬼了。是09?还是……不只是09?
“温煦那边有进展了!”参与讨论的时候,罗建还负责监听温煦那边的动静,及时做汇报,
“他要了第五瓶酒,有个女人对他说‘你就是那个傻小子啊’。”花鑫闻言立刻掐了香烟,接过罗建递过来的耳机,说道:“应该就是阿菲。”说到这里,耳机里传来温煦混糊不清的声音。
“你,你个狐狸精!”噗,杜忠波没绷住,被温煦正房抓小三儿的调调逗乐了。
与此同时,温煦在幻海酒里已经成功钓上了阿菲姐姐,那一句
“你,你个狐狸精”不但吸引了几个服务生,就连邻座的客人都转了头看着他们。
那几个服务生把温煦围了起来,一个个表情不善地盯着他。如果阿菲的脸色沉上那么一丁点,这几位能直接把温煦丢到大门口,丝毫不带犹豫的。
温煦打了个酒嗝,晃晃悠悠地扶着桌子,半眯着眼睛打量站在面前的美女,美女一身黑红相间的紧身超短裙,深v的领口露出一点雪白的事业线。
温煦直在心里大喊——这穿得也太少了,白天她也这样?跟老板说话的时候也这样?
显然,温煦心里的那点不待见都表现在了脸上,阿菲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年轻男人如此嫌弃的上下打量。
末了,在心里嘀咕——妈的,这小王八蛋来找茬是?温煦吐出一口浊气,猛地拍了一把桌子,指着阿菲的鼻子问道:
“你就是那个什么阿猫阿狗的?”立时有服务生上来喝止:“你说话注意点!这是我们阿菲姐。”温煦揉了揉胸口,摇头晃脑地想了一番:“哦,阿菲。对,是叫阿菲。你凭什么勾引我老公?”哇,大戏啊!
周围的吃瓜群众纷纷来了兴致,都朝着他们这边看来。阿菲高冷地笑了一笑,随即挺了挺胸膛:“凭我有你没有的。”
“我有的你不是也没有吗!”阿菲不愧是久在江湖混的,鄙视了温煦一眼,说道:“那又怎么样?他不还是把你甩了吗。”
“我不同意!”温煦借着半醉的酒意撒疯,一把推开了桌子,
“他说分就分,我没同意。”
“小子,人家都净身出户了,你还想怎么样?再说了,就算你俩在一起能有什么结果?你又生不出儿子来。”生不出儿子的温煦哑口无言了。
这时候,蹲在车里监听的三个人都快笑岔了气。杜忠波从温煦那句
“你凭什么勾引我老公”开始笑一直没停,这会儿扒着花鑫的肩膀擦着湿润的眼角。
罗建坐在后面还是比较矜持的,捂着嘴尽量不让花鑫听见自己的笑声。
花鑫虽然也一直在乐,可他还是有点担心,这么骂下去,阿菲那帮人什么时候才能拉温煦下水。
忽然,就听温煦说:“我可以找代孕你懂吗?我有钱,我有的是钱!”温煦从口袋里掏出十来张卡摔在桌子上,其中不乏一张黑色的卡。
有点见识的都知道这种卡代表着什么,眼睛顿时都亮了!温煦摔了卡之后东倒西歪地跌坐在椅子上,阿菲的目光从一堆卡上流转到了他的身上。
看似醉的一塌糊涂的温煦摸索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手机。车里的花鑫正在发愁的时候,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身边的杜忠波也感觉到了震感,忙收敛了笑声,说:“来了,快接。”温煦拨通了花鑫的电话,阿菲也料到了他在给谁打电话。
只见,温煦还没开口,忽然瘪了嘴,哭了起来。温煦悲悲戚戚地叫了一声:“老公……”阿菲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继续看好戏。
温煦吸了吸鼻涕,展开精湛的演技:“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跟我说,我改还不行吗?咱俩这么多年的感情了,我不信你不爱我。”阿菲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狡诈,探身靠近温煦,在手机旁边喊了一声:“帅哥,你家傻小子来兴师问罪了。”
“你走开!讨厌啦。”温煦想要推开阿菲,结果一手推空,摔下椅子坐在了地上。
阿菲跟看大戏一样看着他。温煦连续打了好几个酒嗝,哭哭啼啼地说:“我在家呢……没有,我就是在家……那又怎么样?我是看了你的电话怎么样?你抛下我来找狐狸精你还有理了?你来接我,马上来!要不然我死给你看!”温煦还在威胁
“抛弃自己的老公”马上出现在面前,阿菲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她看了眼号码,冷笑了一声,接听。
“帅哥,你赶快来把他弄走。我这生意都没法做了。”花鑫没好气地说:“不好意思,我手机被他看到了。这样,你直接把人丢出去,我是不会再见他的。”
“那他要是真为你殉情了呢?”
“那是他的问题,跟我没关系。”阿菲瞥了眼还在假装打电话的温煦,又看了看桌面上放着的一堆卡。
随即说道:“好,今天的麻烦事我帮你解决。那你怎么感谢我呢?”花鑫呵呵笑道:“你选个时间,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好啊,一言为定。”就此,阿菲爽利地挂断了电话,朝着几个服务生使眼色,这几个人伸手架起了温煦。
“老公啊,人家真的很想你啊。你来看我好不好?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阿菲假模假式地拿过温煦手里的电话,说:“他来了,你别闹了。”温煦的双眼迷离,站也站不住,揪住面前服务生的衣领便问:“他是来找我的,跟你有个屁关系?”阿菲翻了个白眼:“走走,醒醒酒,等会你老公就来了。”车子里,杜忠波和花鑫都没有了笑意,聚精会神地听着酒里面的情况。
罗建看着笔记本上显示出来的代表温煦位置的标示,说道:“他移动了二十米,开始往地下了。”花鑫深深吸了口气,说:“鱼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