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布的乌云使瑞景翠园小区里温润的路灯亮色渐渐暗淡下来。B1区处于小区大门靠东侧,北欧式的建筑格调在迷离的夜色中也透着一股雅致的气韵。大部分的窗户灯光已经熄灭,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住户很多已经安寝入睡。B1区最高的一栋楼的顶层灯光已经亮着,像浩淼大海中的一座灯塔,显得格外的引人注目。
这里安住的是一个大学教授,老伴多年前就已经患癌去世,女儿现在也在外地学医,就留自己一个人独居。并不宽敞的书房里,柔和的灯光洒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老人花白的头发侵染在明亮之下,和着富态又沧桑的脸庞,顿生一种哲史般的博大感觉。他手握着钢笔在笔记本上疾书,在这个电子信息化泛滥的时代,他依旧坚持手写作着科研规划,老人对别人的说法是,习惯几十年的东西一改,反而对思路是一种阻塞,形式上的方便却容易带来思考上的不顺畅。
一个月后就是四年一度的国内联合世界数理协会的高级科研汇报。二十年前,老人从数学研究机构转入沁会大学应用数学系,为的不仅仅是提高国内大学数学教育水平,更重要的是希望能有一个宽松清平的空间做自己想做的科研。研究机构里不计其数的应酬,繁琐无比的项目申报,揣测难度的人情世故,让他疲于应付,头晕目眩。他一直认为大学宽松的环境其实更适合于他。然而这些年的经历改变了他的看法,无论在国内哪里,其实大环境都没有变,自己多年的坚守是否还有意义,多少次的彷徨无措,多少次的意欲退却,所有源于现实的困惑最终还是输给了他坚持不懈,本真如一的心境。
十二年前,国内联合世界数理协会的高级科研汇报会上,埃度国的一位科学家提出了柯勒普式脑电波空间振动数学模型化的构想,然而当时也仅仅是构想,没有任何人能够将构想变成现实。四年后,老人从上万份电波空间振动图中构建了泛化拓扑微分方程模型,并准备在下一次的汇报会上提出来。然而,那年,国内学术界对这种会议的参选人员提出严苛的政治条件要求,老人最后审批并不合格,连进会议大门的资格也都让给了有政府背景的人员。他记得那一夜,自己独自一人在酒吧喝了很多很多酒,颜色各异的鸡尾酒在调酒师娴熟的手法下,幻化出了各种色彩和口味,麻醉着他的味蕾,催眠着他的神经。儿时的清贫寡乐,少时的寒窗苦读,工作后的埋头苦研,以及自己永远也读不懂的领导的话语和表情,过往种种,像云烟一般在脑海中缭绕不绝,缠绵不休。迷离的酒吧灯光和着嘈杂的音响伴着舞女婀娜妖艳的身姿,更似比威士忌浓烈狂辣万倍的酒,刺激着他神经,吹散了脑海中的往事云烟。眩晕和癫狂中,他手机响了,是同事打来的:“喂!老苏,你在哪?你老婆住院了,在第一医院!”……
那段日子的苦闷,直到如今,也是老人心中的一道无法抹去的伤痕。他还记得医生下病危通知书的那一刹那,整个人好像没有了重量,浮在了空中,脑海里一片空白,女儿的抽泣仿佛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慢慢消匿……
两年以后,他忘记了痛苦,重新拾起了以前的梦想和激情。这些岁月里,他一边带博士生,一边做着自己的研究,他已经把电波空间振动图中构建的泛化拓扑微分方程模型进行了细化和应用,并将结果发给了国际和国内多家机构。直到上个月中旬,他和沁会大学应用数学系的主任聚餐时,被告知他的成果被国际数理协会组委会看重,破格获准两个月后到埃度国去参加汇报会。
多年的坚守真迎来了丰收。距离汇报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这段日子,他每天晚上都要熬夜整理以前的研究过程和今后应用的规划。寂静闷热的夏夜,窗外传来了蟋蟀窸窸窣窣的鸣叫,在小区里不停回荡。今天晚上,老人准备将这些年的研究过程提炼成一个成果输出的逻辑链,以便在大会上作出更能让人接受的讲解。窗外突然吹起了大风,原本敞开的窗户被灌进了一股热浪,放置在桌面上的稿纸,被吹得空中乱舞。几张稿纸飘到空中,从书房屋顶的灯下掠过,就在一刹那,灯光骤然闪动,无规律地忽明忽暗,发出刺耳的吱呐声响。老教授站了起来,以为电路出现了故障。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看见一个保安模样的中年人站在自己面前。
“快离开这里。”闪动的灯光只映出了保安脸上刀刻火烙的印记,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老教授一阵错愕,“你是谁?我为什么要离开?”。话音刚落,他突然感觉到窗外似乎有什么东西携着一阵狂风冲了进来,正没来得及回头,身体被一股大力推到了一边,刚好不轻不重地摔到了墙角边的沙发上。老教授一阵头晕目眩,定了定神,才发现自己的屋里又多了两个黑衣人。
保安冷笑了几声,“你们还来?上次教训看来还不够。”
保安对面站着两个身形怪异的人,裹着一身黑衣,一个身材颀长,一个矮小到像侏儒。
“果然是你,谢弟!御火使没有说错,你就是御能者盟的叛徒!”身材颀长的黑衣人叫道。
“老四,不废话了,我们合力弄死他,主上一定有大奖!”身材矮小似侏儒的人嘿嘿笑了起来。
“老三,这家伙以前一直隐藏实力。上次连御火使都动不了他。”
“是吗?一定有诈,我们兄弟联手,谁还阻止得了。”
老三给老四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去拿住老教授,自己拖住谢弟。书房里的灯光不再剧烈闪烁,只是变得比先前昏暗了许多。老三朝谢弟飞奔腾跃而去,身形顿时化作一团云烟,将谢弟紧紧裹住。老四迅速冲到老教授前,手运寒气,在其面门处一抚,老教授顿时晕厥过去。他将老教授背到背上,闪电般地夺窗而出。
“喂,我说你的同伴已经走远了。你还要在我身上缠多久?”谢弟有些慵懒地说道。
“呵呵,知道我们奈何不了你。但是你未免也太过托大。真以为我们不能从你的手上把那家伙抢走吗?”老三幻形慢慢消解,从谢弟身上退了下来。
“老四现在估计都出了小区了,你追不上了。”
“是吗?”昏黄的灯光照在谢弟身上,他面色阴沉。老三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自己如何也奈何不了,拖延时间是唯一的办法。老三暗运御火之力,却发现心中憋闷,无法发动异能,一股惶恐的情绪蔓延全身。他看了一眼谢弟,不知这家伙使了什么招数,竟让自己身体动弹不得。就只是那么一眼,胸口一紧,鲜血狂吐而出。
“你们这些为人卖命的家伙,知道死亡是什么感觉吗?”。谢弟一步一步走向老三,声音阴冷狠绝,“世界上最痛苦的不是死亡,而是绝望和孤寂,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去,那种绝望和孤寂,是最……痛……苦!”。老三见谢弟每迈出一步,自己胸口就越难受一点,等谢弟到了跟前,老三感觉自己心脏被烈火焚烧一般,一股地狱之火从身体内燃烧了起来。他想逃,身体却动不了;想痛苦地喊叫,嗓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任由火焰将身体吞没,渐渐失去了意识。
老四背着教授一路狂奔,从刚逃出窗户的那一刹那,他就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自己脑中像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侵入,逐渐没有了方向感。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的路程,却依然还在小区里打转,躲过监控,解决掉几个保安,脑海中的莫名力量就越来越强烈。终于好像走到了快到大门的位置,老四气喘吁吁,隐约看见不远处有个保卫室的小屋子。他单膝跪地,已经没有太多的力气,看来得呼叫同伴了。就在这时,他面前出现了团云烟,心中惊恐不断加剧。看来御火使说的都是真的,谢弟绝对不是他们能应付的人……
谢弟的保卫室里,霁峰和莫晓还在干等着。霁峰回来把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给谢弟一说之后,他丢了句“等着他”,人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要不,我们先回去吧。都等了这么久了,今天晚上我们也不可能在这里休息。”霁峰说道。
“还是再等等吧。”莫晓神情茫然。
霁峰叹了口气,“我们还是先看看电视吧。”霁峰把墙角边老式的电视机打开,按了按遥控板,按来按去只有一个新闻台。他没好气地把遥控板扔到了一边。
“咚!”保卫室的门被撞开,霁峰和莫晓见谢弟背抗着一个老人大步走了进来。
“啊!你干嘛去了,我们都等了你快一个小时!咦?这老头是谁?”霁峰说道。
谢弟面色阴沉,轻声说了句。“是‘原材料’。”
霁峰和莫晓面面相觑,不再说话,他们感觉到谢弟身上一股先前没有感觉到的肃穆的气息。谢弟小心翼翼地将教授放到了床榻上,舒了口气。这时电视频道正在重播着国际新闻:“现在插播一条重要消息,今天下午五时许,进入我国空域境内的埃度国专机AIXG001失联,有关部门正紧急处置。”……
轰隆一声巨响,酝酿许久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