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许就是华人父子之间的相处模式,做父亲的往往更愿意问起儿子的课业、工作,好像这才是真正的严父,才算是真正的尽职尽责、望子成龙。
楚闲忍了忍才说:“爸,我现在喜欢吃饭就专心吃饭,不谈公事。我不想消化不良。”
儿子言辞中的反抗未免有些太明显。
楚乔忍不住绷起了脸,也放下刀叉,用餐巾擦嘴岑。
他这动作已是宣告这一顿饭结束了。
“那你吃,我看着你吃完。”楚乔推开餐具,示意侍者可以撤走。
面对这样的父亲,楚闲失望地闭了闭眼。
永远都是这样,永远都要坚持他自己认为对的,从来不肯对别人做出哪怕一丁点的让步欢。
楚闲便也并拢了刀叉,示意侍者可以随时来收走。
“算了,我也没胃口了。”
他抬眼望向父亲:“其实今天……我只想跟您好好吃一顿饭。可是看样子还是惹您不高兴了,对不起。”
楚乔轻哼了声:“好歹是我儿子,规矩还是懂的。饭倒没关系,随时都可以吃,我现在更关心的是你的工作。”
楚闲抿紧唇角。
楚乔打量着儿子:“你别忘了,在赴任州长之前,我现在还是州检察长。你从行政级别上来说,也算我的下属。我就算不干预你具体工作,可是我还是有过问和指导的权限。”
楚闲明白,自己从来没有反抗父亲的资本。
他深吸口气:“其实您何必还要过问。我是您的儿子,您想要做什么,以及应该什么时候做什么,我还是有分寸的。”
楚乔点点头:“我当然相信你有这个分寸。毕竟你是我儿子,你继承的是我的衣钵,我当选州长对你也是政治资本。你将来要走的路,还要靠我今天替你提前趟平的路。”
楚闲深吸一口气:“我明白,谢谢爸。”
楚乔这才点头:“选战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我现在手里的牌已经用得差不多,最终能确保我胜出的,必须是政绩这张牌。在最终决选之夜到来之前,你我父子必须要联手摧毁菲力集团。就算未必能连根拔起,也要将其中骨干判以重罪。楚闲,我要你必须给我一个能让我放心的答复。”
楚闲深吸一口气:“我当然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我也有这个把握。”
不过他想了一下还是承认:“当然,现在最大的关隘还是汤燕犀。即便菲力死了,他却还不肯放弃替菲力的手下辩护。他那个人做事一向不择手段,如果正常对垒我自然有胜算,可我就是担心他会使出别的手段。”
楚乔看了儿子一眼。
楚闲随即便笑了:“哦吼,我不应该这么说,是吧?我怎么忘了,他是霍阿姨的儿子,现在几乎也成了爸您的儿子呢?您更器重这个儿子才是。”
楚乔也有些皱眉:“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都到了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决选之夜,一切的一切都要为最终胜出服务。”
“是么?”楚闲笑了笑:“可是爸对汤燕犀本人的欣赏,可也是溢于言表呢。”
楚乔盯住儿子,良久,缓缓地笑了:“可是以你来看,那孩子会有一天改姓楚么?可是你不同,你是我的骨血,你叫楚闲,所以我几天拥有的一切,将来都必定是属于你的。”
楚闲这才缓缓展颜。
“我知道了爸。时间紧,我不多说了,回去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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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燕犀这晚难得到菲力老宅吃晚饭。
自从菲力死后,汤燕犀很少来这里了,只是一段时间过来看看。这里主要还是逍遥负责看顾着,一切都维持着原来的模样。
尽管菲力已经不在了,可是逍遥接待汤燕犀依旧是从前恭恭敬敬的模样。
逍遥的头发也都白了,可是跟在汤燕犀身边依旧注意躬着半个腰,和声细语地招呼着:“今儿您怎么过来了?是不是想老爷子了?相信老爷子也会想念您的。”
现在逍遥十分注意用了“您”字。
汤燕犀面上依旧淡淡的:“想吃那一口了。老头子帮我养成了这个习惯,他自己倒撒手就走了。我在别处又吃不到,也只能回这儿吃。”
一边下楼梯一边问:“人叫来了么?”
逍遥笑:“当然,都是老规矩。”
言外之意,从前他是怎么伺候老爷子的,现如今也同样怎么侍奉汤燕犀。
汤燕犀坐下五分钟后,肉端了上来。
汤燕犀满意地点点头:“叫他也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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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地下室的餐厅,银色的长桌,银色的刀叉。
一片银色的冷光里,汤燕犀一边咀嚼,一边静静看着立在身边的男子。
高瘦,苍白,架着眼镜儿。
这就是范特伊,不是面露凶相的人,反倒是文质彬彬。
就连职业也是医生。
汤燕犀一口一口吃完了肉,满意地抬眼看了一眼范特伊:“刀工还是这么精湛。只有切成这种薄厚,吃起来才最鲜甜。怪不得老头子多年来只用你,连我都离不开你了。”
他这话听起来像只是客套,可是范特伊眼镜后却闪出一线光芒。
带着热切。
他即将受审了,他很担心这次自己再逃不过了。可是既然汤律师说“离不开他”,那是不是暗示汤律师会拼尽全力为他辩护,所以他还是有机会逃脱这一次的?
汤燕犀仿佛读懂了他内心的话,点了点头:“你是老爷子托付给我的人,所以你尽管把心放回肚子里。”
逍遥立在一边听见了,也同样是一脸的微笑,和善得没有一丝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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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汤燕犀离开的时候,却莫名发了一顿脾气。
他指着院子里停的一辆路虎:“这车是谁停的?”
逍遥见状就是一愣,忙上前躬身:“哎哟,这车怎么停这儿了?汤律师真不好意思,这是我的车。”
作为逍遥的司机,汉萨闻讯也赶紧奔出来,紧张地朝汤燕犀鞠躬。
汤燕犀立在黑夜里,一脸冰霜。他立得笔直,冷冷睨着汉萨:“你是司机?”
汉萨赶紧回答“是”,声音已是有些哆嗦,完全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
从前车也这么停,汤律师来来往往多少回了,怎么今儿就忽然要挑毛病了呢?
汤燕犀冷哼一声,转头向逍遥:“可是我记着,这车以前不该往这儿停啊。”
逍遥也愣住,不过随即就点头:“对,您说的对,这车从来都不该往这儿停的。”他赶紧回身冲汉萨挥手:“还不开走?”
汤燕犀盯着汉萨的背影:“逍遥,我一向佩服你的眼光。可怎么挑了这么个司机?”
逍遥又愣了愣,赶紧赔笑:“您说得对。我回头好好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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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燕犀走了,逍遥这才站直了腰身,朝汤燕犀离去的方向淡淡笑了笑。
汉萨一脸苍白地走回来,紧张得半天说不全一句话。
逍遥倒是没在乎:“你别紧张,他这火气不是冲你撒的。如果非说缘故的话,你算是代我受过。”
逍遥走过去拍了拍汉萨的肩:“谁让你是我的司机呢?他觉着你是我的心腹,所以故意朝你撒火罢了。”
自从那晚与安澄合作了之后,汉萨每一天都是如履薄冰。今晚汤燕犀这一出,真是要把他吓破了胆。
他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我想辞职。”
逍遥倒是大笑:“别说傻话了。你是我的人,我自然护着你。你今晚替我受了过,那我就一定给你找补回来。”
逍遥约略想了想:“你妻子一直想要自己开一家汉堡店,是吧?”
汉萨怔住。是真的,可是始终是资金不够,看好的地角都是房租太贵。
逍遥点点头,随手写了一张支票:“拿去用。”
汉萨不知所措。
如果是过去,他可能千恩万谢地受了,可是现在他只希望能抽身而去。
逍遥叹口气,将支票强塞进汉萨手里:“拿着啊!”
汉萨更无法不哆嗦,只能结结巴巴问:“我、我真的不敢。我今天,今天不知道汤律师他,他到底是怎么了。”
逍遥点点头:“其实不关你的事。当年老爷子设计过他,安排过老科的车祸。他当年不好发作,现在老爷子不在了,他当然要追究。”
“他认定了当年的事必定是我帮老爷子办的,而你是我的司机,所以他自然怀疑到你头上。”
逍遥拍拍汉萨的肩:“你别怕。你是我的人,他越是看不顺眼的,我会越护着,绝不会叫你替我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