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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说“开心就好”?
安澄盯着他,心底也是百转千回。难道她看错了,他没有因为今天的庭审而郁闷,反倒还是有力气寻开心的?
又或者说那场庭审,其实没让他觉得紧张、压抑,反倒还让他觉得开心了?
“那算了,”她摇摇头,反正她也没真正看透过他,是不?
转回头来,心中那种百转千回却还是无法平息。安澄犹豫一下还是说:“虽然不愿意承认,不过我还是说了吧:你今天的庭审,我上网看了直播。整个过程都对你有利,除了到最后你自己的当事人在背后捅了你一刀。撑”
“我想当律师的都最讨厌这种感觉吧,你维护他,他却反过来给你找麻烦,在法庭上就觉着腹背受敌似的。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巨难受。”
他歪着头凝视她:“所以……心疼我了,嗯?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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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澄的脸腾地热了起来:“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啊?我、我就是就事论事而已。”
“那你结巴什么?”他面上终于浮起笑意。那笑意如温暖的涟漪,冲开了冷漠的壳。
安澄咬住嘴唇,既想走,又没办法走。
她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深吸口气扭头望住他:“那老家伙在法庭上那么对你,你难道还继续坚持为他辩护?”
“为什么不呢?”
他眯起眼来,目光难测:“所有人都质疑他撒谎,希望他说实话。他在法庭上说的就是实话,可是说了又怎么样,还是没有人肯相信,是不是?”
“可我是他的辩护律师,就算所有人都不相信他,却还有我,我相信他。”
这一刻他平静到冷冽的目光里,映满灯色,光芒动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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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澄无法否认,方才那一刻她因为他眼底的光芒,心漏跳了一拍。
可是却还是不甘心,于是重整旗鼓,狠狠吸一口气,压低声音:“既然你认为他说的是实话,那就是他真的吃过人肉……你还替他辩护?”
汤燕犀却轻轻挑了挑眉:“可是他自己也说得很明白,他吃的又不是索菲的肉。本次庭审,控方起诉的事由就是他吃的是索菲的肉,由此推定杀死索菲的就是他;既然不能通过现有证据确认他吃的是索菲,那么本次庭审,他就是无罪的。”
安澄也觉头大:“可是他终究是吃过人肉……就算在本案无罪,可是他也是个魔鬼!”
他淡淡瞥她一眼:“你历史课考多少分?”
“嗯?”
他冷不丁这么一问,安澄有点没明白:“跟我历史课分数有什么关系?”
他微微抬头,目光放远:“历史课里都学过,人类历史上的大灾荒,或者战祸,都会提到一个说法:‘发生了人吃人的惨剧’。这事儿离我们都不远,中国历史上1942年那场大饥荒也才过去没多久。家中长辈讲过,那时逃荒路边,有人将死了的孩子穿在炉上烘烤,如贩烤鸡。有人排队来买,为了求生果腹而面不改色。”
“除了灾荒还有意外。1972年安第斯空难,乌拉圭橄榄球队的飞机坠机,当时温度零下40度,还有乱流和雪崩。为了活下去,幸存的队员不得不吃掉同伴的尸体……”
“更何况还有传统和习俗。比如现在所发现的库鲁病,就是某个土著部落有吃掉先人遗体的传统。所以吃人虽然有违现代文明,可是并不一定都是犯罪。”
安澄捂住嘴,忽然觉得之前吃的包子在胃底直翻涌。
他高高仰头,缓缓咽下一口酒:“我们当律师的,要更有一双洞察的眼。普通公民没有我们这样的专业背景,会对许多事不理解,当律师的就更不能被舆`论所左右。要永远清醒地明白,自己在坚守的是什么,信仰的又是什么。”
“当事人找我们来代理,他们付出的不只是金钱,更有信任,甚至是身家性命。”他转过头来,静静凝视她:“这世上最难的,也最不可辜负的,正是信任。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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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仿佛将什么敲进她心里。
她愣愣看他片刻,却心下一跳,急忙转开头去。
“也许能遇见你,是菲力那个老东西的幸运。我敢打赌,整个律师界敢代理他的人虽然不少,可是真正肯相信他的人却绝没有几个。”
他哼了一声:“他该听听你这句话,然后再给我多加一倍的律师费。”
又来了……安澄翻了个白眼,却还是举起酒杯来,回敬了他一个碰杯。
两人沉默地喝干了杯中酒,酒保上来满酒。正好电视里雷欧又上场了。虽然此时的电视画面是他的主场“菊花台”,他的头上脸上也没了鸡毛和鸡屎,又是他一贯的衣冠楚楚,可是他这时候看起来还是按捺不住的气急败坏。
“有人猜测昨晚袭击我的是鸡场主?绝对不是!我现在敢百分之一万地肯定,主谋袭击我的那个人,就是那个魔鬼代言人,就是那个为了金钱和权势不惜向魔鬼出自己灵魂的律师!”
电视画面上,汤燕犀的照片呈九宫格的形式铺满了屏幕,仿佛只有一个情境、一个角度下的照片都不过瘾,非得360°都无死角地展现出来,才能让雷欧吐尽了那一嘴的鸡毛。
这么清晰的呈现,酒吧里就有不少人都认出近在身边的汤燕犀来了。酒保就更是情不自禁地一个劲儿、一个劲儿地偷瞄汤燕犀。
汤燕犀索性弹袖一笑,起身踩上吧台椅,站到吧台上去,朝众人举杯。
“哦吼,电视里叫那位风云男主播这么气急败坏,恨不能跳脚骂娘的律师,不才正是在下。没说的,今晚大家的酒水,我都请了!”
满场登时爆发出掌声和尖叫声。
完全不管电视里雷欧极尽所能的讽刺挖苦,汤燕犀则是在一片掌声和欢呼声中站在吧台上喝干了杯中酒,然后悠闲地跳下来坐回椅子上去。整个酒吧却都被他点燃,气氛登时像是引爆了的。
在这样一片喧嚣刺耳的尖叫声里,雷欧在电视里的声音已经完全被淹没,什么都听不见。不时有人上前来跟汤燕犀碰杯,安澄捂着耳朵,在这一片纷乱里又是气又是无奈地看着那原本周身清冷,此时却一脸桀骜的家伙。
“喂……,我就问你一件事:你说今晚全场你买单,你是不是打算用我钱包里的钱买?!”
全场声浪那么大,她都不确定她的话是否能有幸传进他耳朵。
她喊完了盯着他,他却疏淡地挑了挑眉:“哦。”
安澄登时炸了:“你还真打算用我的钱?你个混蛋!”
他轻哼一声,放下酒杯打开她钱包:“就这么点钱?真是穷律所、穷律师。”
“那你还打劫我这样一个穷人?”她瞪他。
他却勾起唇角:“没事,反正你还有卡。我们刷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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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结账的账单……喵的,肉疼死她了!
她攥着账单愤愤地走出酒吧去,头也不回。
她知道他就跟在她后面,可是就算他跟上来还给她钱,那也是两回事,她也才不饶了他!
她赌气站在路边伸手叫车,恨不能赶紧来辆车,她跳上去就走了。
汤燕犀不慌不忙跟在她背后,虽然看不见她的脸,可是她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根头发都印满了懊恼。
他轻轻勾起唇来,站在距离她几米处,微微扬头。
“小结巴……我今晚,很开心。”
“呸,你当然开心!”安澄心下一跳,却回头来啐他:“花别人的钱撑自己的面子,换了我也开心!”
“小心眼儿。”他今晚酒没少喝,借着酒意难得站得不再那么清逸笔直,而是约略斜靠着身旁的路灯杆:“同样是花钱买酒,我又不是花不起。可是唯有花你的钱,才能让我这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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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立在夜风回首瞪他,风吹过耳,缭乱了她的短发。
真是的,她还是听懂了……
也许是又受了他的蛊惑,她心里刚刚还堵得慌的,这会儿竟然莫名其妙地就散了。
可是她不想叫他看出来,咬着唇继续保持瞪着他的姿态:“我才不是小心眼儿,我是实打实地真没钱。请全酒吧的人喝酒什么的,是挺帅,我要是有钱我也愿意耍帅。这叫事实就是,这不叫小心眼儿。”
“哦,”他步子略微摇晃,却是坚定地走了过来:“好吧,我接受。”
他的气息裹在夜风里向她卷过来,她向后退开一步:“行,今晚恩怨都到这儿结了。各回各家。”
他没答话,只伸手,拉住了她的公事包带。
---题外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