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尚书,你应该还记得本王的交易吧。”
鲁奇胜诧异地抬头,看着几日不见,已经变回神清气爽、温和优雅的夜暮沉,后知后觉地听清他问的话。
交易?
两万兵?
对了,现在是适用的时候,可是若是夜王失败,他的性命绝对不保,不过夜王胸有成竹的模样,似乎他的胜算多一些……
还未想清楚,脖子就架起了一把利剑,轻柔的声音响起:“鲁尚书似乎很纠结,不如本王送你一程?钤”
怕死的鲁奇胜惊得颤抖,连忙摇头。
听闻,源国派兵趁乱攻入,皇宫皆是人心惶恐,此时的兵力分散四周,怎么来得及应对源国?
夜王主动领命带兵反抗,皇上允了。
其后,夜季渊又觉得不妥,取过雪国送来的宝剑,偷偷跟上了夜暮沉。
等夜暮沉到了源国边缘,第一眼就看清了血染衣衫的青烟,一路以来未舒缓过的心跳瞬间静止,窒息得难受。
他,还是晚了一步吗?
步伐沉重,夜暮沉脸色苍白地走到青烟面前,她呆滞得如同死人的双眼一动,转到他身上。
抱着青烟的黑衣人立即将青烟放下,她眼中只剩那一袭值得依靠的白衣,那白皙如玉的脸蛋,那噙着痛意的双眸,双唇不禁低喃:“暮沉……”
腰间一紧,被夜暮沉紧紧扣入怀中,熟悉的触觉让青烟确定,这不是幻觉。
青烟立即攥紧他的手臂,猛地摇晃:“依琴……救依琴!”
夜暮沉蓦地一怔,依琴?
只停顿片刻,他便敛眉,紧紧地盯着她的下身:“你受伤了。”
青烟看着他转身准备离开的身影,心中苦涩在蔓延。
她多想,就这样让夜暮沉带她离开,然而依琴……依琴为了她被抓起来了,暮沉那么在乎她,要是事后才知道对方的真心,让误会将两人隔开,会是多么令人心疼的结局……
“暮沉!”她沙哑的声音带着决然,眼眶红润,“她当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远离皇宫的斗争,想让你平安幸福地度过一生,不惜被你记恨,不惜自忍煎熬,难道你忘记你们美好的回忆了吗,机智多谋的你难道就没想过她有苦衷吗!”
夜暮沉震惊地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得无法动弹。
“她被源国皇上抓了,你快去救她!”青烟咬唇,猛地将夜暮沉推开,身子踉跄地后退几步,稳住。
抬头瞧见依旧没回过神的夜暮沉,她心猛地揪紧,嘶喊:“快!”
夜暮沉眸光微闪,早已平复的内心在这一刻再次变得波涛汹涌,衣诀一闪,他便消失在空中。
看着他慌乱的背影,青烟整个人无力地软倒在地,那一声“快”已经用尽全力,下身的痛楚让她呼吸紧促。
泪水直流,滴落地上。
不行了。
宝宝,不行了。
她痛苦地捂着肚子,心如刀割,终是忍不住喊出声来,双眼渐渐变得模糊,远处渐渐传来混乱急切的马蹄声。
骤然,眼前多出一簇衣角。
青烟艰难地抬头,似乎看见一袭玄衣随风飘荡,明明没有下雨,那人却撑着伞,缓缓蹲下,为她挡住所有的视线。
随后,她眼前一黑,彻底地昏了过去。
*
束依琴看见夜暮沉出现的时候,心跳如狂。
他来了。
他果然来了。
“既然夜王夺位已成了事实,你何不将他的心抢回来,这是一个让你们解除误会的好机会。”飞鸾的话在她脑中异常的清晰。
“你就这么确定青烟会将真相告诉小暮?”看着眼前一脸冷笑的少年,束依琴丝毫不敢小觑。
“我了解她。”幽沉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正如飞鸾所说的,她救了青烟后,青烟真的将当年事情的真相告诉了小暮,所以小暮现在才会冲过来营救她。
看着他一袭白衣在空中飞扬,刀剑所过之处尸体遍横,束依琴双眼盈眶。
也许,她当年不该阻止他登位,因为无论如何,命运还是将他推到了帝位之中,该是他的,终究还是他的。
腰间一紧,束依琴惊得双眼圆瞪。
他,抱住她了。
其实源国不会伤害她,这一点众人皆知,不过他还是担心了,对吧,还是怕她受伤。
她紧紧回抱着夜暮沉,似乎感觉到他身子的僵硬。
祁浩抿唇,冷冷地瞧着下面的一幕,朗声道:“夜暮沉,这次交易过后,朕不会再让你们月国放肆!”
夜暮沉嘴唇一勾,温和地与他对视。
也就只有祁浩,才能做到这般的公平,若是换作别人,趁机攻入他国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也算是祁浩的一个缺点吧。“小暮。”怀中女子的呼唤,让夜暮沉笑容僵住了,他将她离开现场,随后立即放开她,去寻找青烟的身影。
然而,没了。
那个位置只剩下一滩血迹!
夜暮沉脑子一白,眼眸被惊慌覆盖。
“青烟!”他怎么能,怎么能这样抛下了独自一人的青烟!她还受着伤!
束依琴瞧着他脸上的悔恨和慌乱,微微一怔,她还是第一次在小暮脸上看见这样的神情。
“小暮……”
“青烟不见了!她去了哪里!”
束依琴还未说话,一道剑气破空而来,夜暮沉眉梢一敛,猛地转身抽出剑抵挡。
锵!
是夜季渊!
“青烟不见了?”夜季渊的第一句话,让人出乎意料。
“与你何关。”夜暮沉淡淡地睨着他,然而触及到他用的是雪国赠送的宝剑时,神情凝重几分。
夜季渊瞄了眼束依琴,忽而冷笑一声:“原来,是和旧相好在一起了,难怪抛下了妻子。”
“你闭嘴!”
空中爆出一股强劲的内力,夜季渊被震得飞出几米,瞧着夜暮沉迅猛的身影,忙不迭地回挡。
束依琴攥紧袖子,一脸的担忧,大喊:“季渊,你答应过我不杀小暮的!”
答应?
夜暮沉敏锐地抓住这两个字,眸光一沉:“琴,母妃是如何死的。”
束依琴蓦然一怔,惊得捂住自己的嘴巴。
“不敢说?那本王就替你说,就是当今皇上夜季渊的母妃!”夜暮沉嘶吼一声,浑身冷意让四周的树木几乎结冰。
夜季渊心一颤,脸色难看,冷喝道:“胡说!”
本来只是怀疑,此刻看见两人的反应夜暮沉终于确定了,这么多年,他没有停止寻找真相,让他得出一个结论:琴在包庇真凶。
即使现在知道琴的苦衷,但他还是无法原谅这样的事情。
两人刀剑相对,空气被两人的剑气撕裂成絮,四周静谧得只剩下两人的杀意,都想置对方于死地!
很快,远处到了一帮士兵,将夜季渊纷纷围住。
是夜暮沉的人。
他的武功还未恢复到以往的程度,此刻体力早已跟不上,不过是靠着一腔愤怒的心支撑着。
夜季渊瞧见眼前的形势对自己不利,趁夜暮沉放松的时候,不顾一切地冲出重围,即使被剑刺入身体,他依旧没有停下。
骤然,一个身影挡在夜暮沉身影,夜季渊震惊得手一抖,松开了。
然而剑还是***了束依琴身上。
束依琴倒下了,夜季渊倒下了。
四周死寂一片。
夜暮沉脸色苍白,蹲下身子,将剑抽出,幸好不是心脏,还有得救。
他抱起束依琴,复杂地对上她布满温柔的双眸,迅速将她带入最近的医馆……
*
这一夜,皇宫大乱,右丞相带头谋反,落日派和承香芙的将士纷纷跟随,宫变毫无悬念。
也正是这一天,夜王暗中布下的棋子才公布于世,令人咋舌。
很快,夜王登位的消息传遍民间,暗处被囚禁着的百姓纷纷被放出,原来所谓的官员乱抓人,只是将百姓幽禁起来,逼迫皇上出兵,并未造成生命危险。
失而复得的家人团结,让众人对夜王又惧又敬。
*
光阴似箭,一年,在春夏秋冬的变换下过去了。
春暖花开,草长莺飞。
一处山峰上,四周青山环绕,绿水横流,树枝上知了鸣叫,一派宁静休闲的气氛。
一个身穿薄裙的女子站在山峰边缘,双眸清如水镜,五官清秀迷人,一袭紫衣如同孤独盛开的鲜花,茕茕**。
她眼中噙着淡淡的忧伤,眺望着远处的一角,伸手撩平被风拂乱的发丝,朱唇微动,舒出一抹轻叹。
“青烟。”一声柔和的呼唤,随后肩头一重。
她蓦地回眸,看着身后之人嫣然一笑,伸手将他放在自己身上的外衣轻拢,道:“现在是春天,无碍。”
“山上风大,若是病了,孩子就没人照顾了。”男子嘴角带着一抹淡笑,温和舒适。
青烟凝视着他那迷人的笑容,微微一怔,轻喃:“沈玉……”
思绪回到了一年前,她告诉了夜暮沉真相,也看见了夜暮沉慌乱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而她被击中了腹中,下身流血痛得无力起来,本以为孩子会这样没了。
然而,沈玉就这样出现在她面前。
后面的事情她不知道,只记得醒来的一瞬,已经在这山上的木屋里,躺在床上无力虚弱。
“孩子保住了。”
这是沈玉的第一句话,青烟瞧着他手中的血,心中的狂喜和震惊绞成一团,早已干涩的泪水猛然涌入,她扑到沈玉怀中,一声又一声地说着对不起和谢谢。
对不起当初误会他,谢谢他一次次的相助。
之后,她在这里静养,直到孩子出生。
听闻,当时夜王带兵攻入源国,最后却和源国一同攻入皇城,将不愿投降的士兵全部杀死,那一夜,月国血腥味一片,皇宫被血洗。
听闻,夜王和夜季渊进行了一场决斗,一个曾受墨香所害,一个持着绝世宝剑,然而夜王身侧的将士较多,最终将夜季渊压制住。
听闻,夜王篡位成功,回归时怀中抱着受伤的雪妃。
……
“怎么?”沈玉的声音将青烟从回忆从抽离出来,只见他转身,走到琴旁撩袍坐下,修长的十指已经放在琴弦上。
“谢谢。”无论说多少次,青烟都觉得不够。
沈玉没有回应,自顾自的弹奏起来,曲子悠扬轻柔,宛如溪水流入心间,青烟阖上双眸,摘下树叶默契地为他伴奏。
曲妙人美,两人衣诀飘飘,一站一坐,一吹一弹,配合得天衣无缝。
“你怎么还不走。”
一声揶揄,打破了两人的曲子,青烟睁眼,瞧着从树上跃下来的凤昊,无奈地勾唇。
凤昊,虽然和他相处了一年,但他始终是怪她的。
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青烟开始明白凤昊为什么要让她远离沈玉。
因为沈玉就该平静地隐于山水之间,而不是掺合到权斗之中。
凤昊依旧一袭通红的衣衫,随意地挂在身上,似乎只要一歪,就能看见他里面的风光,他双眸邪魅地盯着青烟,一手波动着他的长发,“如今已经修养了两个月,也差不多了吧。”
“凤昊。”沈玉淡淡地打断他的话,语气中带着一丝谴责。
“我可没逼她走。”凤昊无辜地耸耸肩,搂住沈玉的肩头,眼睛却是看着青烟,“若是留,就永远都不要离开。”
青烟瞧着两人亲密的举行,习以为常地勾唇,不得不说这两人是一道亮丽的风景,而这个地方远离纷争,过得悠闲自由。
她,确实有些不愿离开了。
然而,飞鸾被姬氏抓了回去,青烟不得不回去,回去那个混乱的俗世。
她不止一次想直接回到雪国将飞鸾抢回来,却被沈玉狠狠地教训一顿:“你什么计划都没有就这样回去送死?想将孩子也一同陪葬?”
于是,青烟乖乖地待在这座山上,看着独自一天天长大,听着民间关于月国政变的传言……
“哇哇哇!”一道哭声让青烟回过神,脸色微变,立即冲入房中,将摇篮里的孩子轻轻地抱起,微微摇晃。
小男孩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渐渐没了哭声,睁开湿润的大眼睛,黑白分明,懵懂地凝视着青烟,嘴角慢慢咧开,露出单纯可爱的笑容。
朝青烟伸出两只胖嘟嘟爪子,她宠溺一笑,低头,将脸蛋凑过去,他的小手放在青烟脸上轻捏。
青烟还记得,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
“叫什么名字呢?”她双眼温柔地抱着怀中的孩子,依旧有些难以置信,她就这样将他安好地生下来了。
“轻辰。”沈玉同样凝视着嚎嚎大哭的小娃娃。
青烟一怔,双眸微敛。
她自然知道沈玉的意思,轻辰,轻辰,青烟和暮沉。
只是暮沉心中,已经装入了依琴。
青烟脸上忽而觉得痒痒的,立即抬起头,看见凤昊正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九尾草逗弄着轻辰,“你母亲要抛下你了。”
青烟脸色难看,虽然知道轻辰听不懂,但还是忍不住轻嗤:“你乱说什么呢。”
“难道你还要将他带下山?啧啧,没心肝。”
青烟垂眸,不舍地看着玩得不亦乐乎的轻辰,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凤昊说得没错,她不可能带着他,而且她这一趟,不知有没有机会活下来。
“你可以找回夜王……哦不,现在该叫皇上了,他还未纳妃,也许心上还有你,让他助你一臂之力,想来更加容易。”
青烟伸出一根手指磨蹭着轻辰光滑洁白的脸蛋,神情恍惚。
正是因为夜暮沉当上了皇上,她才不能找。
不仅仅因为他和束依琴和好,还因为一国之君都不愿意无端挑起别国的矛盾。
姬氏是雪国的中坚力量,要抢出飞鸾不是容易的事情,而且青烟觉得事情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正如乐霜姐姐说过,她是特别的。
也许对于姬氏,她还有很多利用价值,飞鸾才不会被杀死。
所以,她决定去雪国。
“哇哇哇……”本来还笑得开心的轻辰忽而大哭起来,两只小手紧紧地握住青烟的食指头。
青烟心一软,将他抱入怀中,低喃:“宝宝不哭,母亲不走了。”轻辰似乎听懂一般,用一双狐疑的目光看着青烟,惹得她哭笑不得,这孩子真是成精了。
也对,暮沉这么聪明。
她连忙摇头,怎么又想起他来了。
夜幕降临,青烟将轻辰放入摇篮中,哄着他睡着,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沈玉伫立在院子里,天空的余晖洒在他侧脸上,俊美无双。
“要走了?”沈玉转眸,看向她。
青烟点点头,慢慢地走到他身侧,忽而张臂,抱住了他,“沈玉,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孩子就拜托你了。”
这样无私的相助,青烟怎会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明知道她已为人妇,还有了孩子,依旧是这样照顾她。
只是她的心,已经容下了暮沉。
对于沈玉,她只有愧疚,只希望自己的拥抱可以给他一些慰藉。
沈玉眼中掠过惊诧,很快就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于是抿唇,将她推开,声音幽冷:“你不必如此。”
青烟微怔。
不必如此。
是啊,沈玉怎会是需要这种回报的人,这样带着歉意的拥抱,对于他来说,是一种亵渎。
“沈玉,你能答应我接下来的路,不再干涉吗?”
沈玉轻笑不语。
青烟无奈地叹气,身侧传来一道不紧不慢的声音:“若他死了,你陪着就行。”
她侧目,瞧着凤昊带着认真的目光,深吸一口气,正要点头,下巴一紧,被沈玉猛地擒住,阻止了她的动作。
青烟呆了。
凤昊惊了。
沈玉也愣了。
显然,这种动作是从未出现过在沈玉身上的,他顿了顿,立即松开手,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道:“无须理他。”
青烟脑中浮现夜暮沉捏住她下巴的动作,有时是温柔的轻捏,有时是惩罚的重擒,紧接着,吻便会落下。
她苦涩地别开脸,分开一年,说不想他是假的。
但两人的路不同,只能分开。
双眸紧闭,再次睁开已是一片明亮,她深吸一口气,和两人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