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皇宫,在将军府时,青烟一次都未踏入过皇宫。
现在快要变得家常便饭了。
偌大的堂中,两排护卫肃然站立,龙椅上的人脸色温怒,身侧站的正是华初。
“参见皇上。”夜暮沉和青烟同时跪下,等着他审问。
夜季渊扫了他们一眼,没喊平身,“皇嫂,朕听华祭司所言,他所用的香料是你给的?逆”
“是。”青烟粉拳暗握。
“皇上,听闻阳贵妃危在旦夕,臣建议先前往查看,免得良尚书心急。”夜暮沉不卑不亢地说着鼷。
他是说,阳贵妃不小心死了的话,户部良尚书会心有芥蒂。
六年,从夜季渊登位开始,他就逐一将夜暮沉残余的势力清除,当年支持着太子的那些官员慢慢地失踪、犯罪,到了今日,朝廷上的官员才基本属于夜季渊的人。
这一天来之不易,夜季渊为了巩固对官员的控制,特意宠幸他们的女儿,玉贵人是,阳贵妃也是。
夜季渊不悦地挥手,让太监为青烟领路。
青烟瞧着夜暮沉没有起身的意思,不禁想起后宫不是臣子可以随便进入的地方。
“平身吧。”等青烟走后,皇上才让他起来,“如今皇兄对女人有兴趣了,朕要赏几个才是。”
“不必,臣已满足。”夜暮沉淡笑,目光悄然对上华初的眼眸,“这个男子臣似乎在哪见过。”
华初本不愿多说,但察觉到夜暮沉暗藏锋芒的视线,知道今日是个不安夜,拱手:“臣是新晋的祭司长华初,在宴会上见过夜王。”
声音毫无波澜,听得夜暮沉眉毛一挑,倒是个沉住气的人。
夜暮沉恍然:“原来是华祭司,没过几日就已经高升了,实在可喜。近来深府有些古怪,臣可否向皇上借华祭司一用?”
夜季渊双眼一沉,华祭司能对付青烟,他怎么可能让出去。
“朕需要华祭司的地方也多着,若是他有空,朕定会让他前去深府一趟。”
夜暮沉明知他拒绝的意思,却还是微笑点头:“谢皇上,臣听王妃说起昨日与华祭司相谈甚欢,想来两人再次相聚后会更加愉快,才冒昧提出请求。”
听罢,两人脸色皆是一变,夜季渊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桌面。
华初心一紧,回道:“夜王妃谈起香料就会变得神采奕奕,臣自然也听得愉悦,现在夜王妃该是到了后宫,皇上是否需要前去查看一番?”
夜季渊自然听出两人暗中的意思,向来信任华初的心产生一丝的猜忌,惊觉自己对华初真的过于信任,显然是操之过急了。
无论如何,如今青烟进来了就不会再让她有机会回去!
夜季渊起身前往后宫,临走前将夜暮沉招呼到御花园等候,华祭司不愿和他单独呆在一块,请求离去,夜暮沉却摆弄着石盘上的棋子,“华祭司不愿给本王面子?”
华初的身子一顿,字字淡漠:“今夜血腥之气浓郁,夜王不宜多留。”
嗒。
夜暮沉已自顾自地下了一黑子,毫不在乎地轻笑:“这样本王更该留下。”
宁静的御花园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和棋子偶尔落下的声响。
华初转身走回到他身侧,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直到他快要将黑子围住白子,才开口:“已经来不及了。”
夜暮沉捻起白子的手一顿,唇一勾:“那可未必。”
白子落,突破重围。
“夜王这样只会害了她!”华初露出一丝焦灼,他本已安排好如何保护青烟,然而被夜王这么一打岔,也许会将青烟陷入危险之中。
“本王的女人,还轮不到华祭司来担忧。”夜暮沉双眼闪过犀利,弃棋,转身离去。
华初紧捏拳头,瞥向棋盘,若不继续下,根本不知谁胜谁负,再次抬眸,竟发现夜暮沉没了踪影!御花园这么大,人怎么可能谁不见就不见。
明明他长期在皇宫,怎么夜王比他还要熟悉......对了,夜王曾是太子,也许他当年在宫已经留好了一手?难怪他能毫不畏惧。
后宫。
青烟看向帷幔背后的身影,正是阳贵妃,脸容不可见,只露出一只的芊芊细手,清太医正在为其把脉,眉头拧紧,青烟将香料取过,轻嗅。
是灵猫香没错,只是,其中多了很多杂质......
清太医走到青烟身侧,示意出去外面说话,青烟点头,却听见阳贵妃虚弱的声音:“夜王妃,可否过来一下。”
青烟怔了怔,“贵妃娘娘,青烟不会把脉。”
“本宫有话与你说。”随后是一阵难受的咳嗽声。
青烟迟疑地坐在床边,阳贵妃的手微动,似乎要她握上的意思,青烟只好轻放:“请说。”
“本宫......咳咳,还是一个年轻的女子,本宫不愿就此死去。”
青烟蓦然一颤,不是因为她说的话,而是阳贵妃在她手心写的字:沉!
沉什么,什么沉!
青烟的脑中只有一个词,夜暮沉!
难道这阳贵妃是夜暮沉的人?还是阳贵妃特意用此迷惑她,想让她尽力相救?
她有些恍惚地和清太医走到外院,清太医发问:“夜王妃有什么发现?”
“有人下毒。”这不是后宫常见的戏码么。
清太医点头:“不止一个人,若只是一种毒就不会到了性命堪忧的地步,恰好有两种毒相撞,毒性加剧,就算要救回来也是极难的。”
青烟看出清太医忧虑的侧脸,不禁欣慰一笑:“尽力试试。”
清太医眼中露出挣扎,终是闭上了眼:“放弃吧。”
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阳贵妃死了,能动摇户部。”这句话他说得很轻很轻,青烟却蓦然明白了。
“太后?”
也许其中一种毒是与她争宠的娘娘,但另一个种,就是太后要求下的!不然以清太医看重生命的性格,绝不会轻易放弃,只是清太医选择了这条路,注定要和自己的良心相违背!
清太医的默认让青烟更是肯定心中的想法,然而,“不可。”
青烟深吸一口气,方才她嗅到毒气也是想着让阳贵妃死了算,不得不说阳贵妃的举动影响到她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夜暮沉安放在皇宫中的人她怎可随意抹杀!
“等她下葬后,再想办法从皇上手中救你出来便可。”清太医坚决反对。
“那等清太医想好对策再阻拦我吧。”
青烟不等她回话,唤来一名太监为她带路前往存放香料的地方,然而绕了许久,太监带她的地方竟是后宫祈祷的寺庙。
“回禀王妃,皇上绝不会搜查这里,等贵妃娘娘安息后,王妃再以神明之言糊弄......”太监说得有些胆怯。
“你是听谁的命令。”青烟蹙眉打断。
太监左看右看,声音如蚊子,“华祭司大人。”
华初?原来他没有背叛自己。
青烟感激一笑:“难道躲过一时就没事了?”
“奴才......不知。”显然华祭司没有和太监多说。
虽然不太明白,但青烟不想就此放弃阳贵妃,当想踏出寺庙,忽见树间有黑衣人掠过,奔向了另一个方向,青烟连忙躲在暗处,问身侧的太监:“那边是什么地方?”
“回禀王妃,是香坊。”存放香料的地方。
青烟脸色一变,若是没有太监的带领,她现在就是在香坊吧。
“奴才先行告退。”太监也很害怕,丝丝发抖地离开寺庙。
骤然,暗处一个人影突显,利剑一滑,准确地刺入太监的心脏!
青烟惊得猛然后退,抽出袖中的匕首,那人拖着太监的尸体一步步朝她靠近,窗户洒下月光,青烟看清了那人的五官。
暮沉!
“为什么......”青烟惊骇地瞧着死不瞑目的太监。
“他还能活着吗?”夜暮沉斜睨着她,将剑抽出,血滴落地,“外面刺客众多。。”
青烟知道太监一旦出去,她的踪迹就会暴露,可是,“他说皇上不会搜查这里的!”
“但刺客不是皇上的人。”夜暮沉拧紧眉头,“这种时候你还不信本王吗!
青烟怔然,垂下头,这样的时刻暮沉绝不会做无用的杀戮,况太监地位卑微,死了根本没人说什么。
两人躲到庙中的佛像身后,青烟才低声询问:“阳贵妃是你的人?”
“嗯。”声音有些疲惫。
“那就赶紧去救她啊。”青烟紧紧拉住他的手。
夜暮沉闷哼一声,青烟闻到了血腥味,心一惊:“你受伤了?”
他从怀中掏出药膏,扯开衣领,青烟瞧见他的锁骨处在流血,连忙帮他止血涂药,只是衣领已经沾有了血迹,如果出去后被皇上发现,单单私闯后宫这个罪名就有得他受得了!
夜暮沉盯着她闪闪发光的双眸,轻笑:“可是想到处理的办法?”
青烟脸一红,确实是想到,只是.......太难为情。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已经一片决然,手一撕,将他沾血的那块衣料扯掉。
稍等片刻后,他的伤口渐渐结焦,这药膏定是书逸然给的。
她视死如归地将脸凑过去,吻上了夜暮沉的脖子,用力一吸,随后感觉到他喉咙蠕动,“笨,不要用牙齿。”
青烟慌乱地退开,胡乱瞥一眼,发现一个小小的牙印,愧疚道:“痛?”
“学着。”夜暮沉忽而搂住她的腰,扯开她的衣领,吻下。
柔软的触觉让她身子一颤,想认真感受他是怎么做是根本专心不了的事情,脸上羞红得发烫,全身酥麻。
为何这吻落下一个又一个?
他的唇已然滑落至胸前,青烟蓦然惊醒,猛地推开他,拉紧衣衫:“够了!”本是厉喝却变成娇嗔。
“够了?本王看你沉醉得很。”他胸膛微震,忍俊不禁。
青烟羞恼,倏然按住他的肩头,报复般地狂吻回去,持战许久,夜暮沉忍不住拉开她,青烟得逞地瞧着脖子上出现的一片吻痕,没发现他眼中汹涌的欲火。
要是再让她继续下去,他恐怕忍不住吃了她。
从怀中掏出一个药丸递给青烟,他低哑道:“这个能暂时压住毒性,去让太后带你去阳贵妃那里。”
青烟愣了愣,太后?出不去怎么找太后?
然而夜暮沉不知按了哪个位置,地上出现一个暗道,青烟担忧地接过药丸:“那你呢?”
他在她唇上轻轻点水:“本王能来,自然能走。”
说完夜暮沉用力一推,看着青烟消失在寺庙,才关上暗道,将被撕下的布料烧毁,掏出手帕将脖子围住,临走前深深地看了下这个寺庙。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里。
青烟果然来到了太后的房间,奢华富丽,层层帷幔,重重屏风。
“谁!”是太后富有威严的声音。
“青烟参见太后!”她立刻跪下。
房中一片沉默,良久,远处才传来缓慢的脚步声,太后眉梢微挑:“夜王让你来的。”
她说的是肯定句。
“是。”青烟索性直接承认。
“知道这个暗道的只有四个人,先皇,哀家,夜王,还有他的母妃。”太后冷笑一声,“倒是说错了,他怎配做秋岚的儿子。”
青烟听出她腔调里头的憎恨,不禁想起承香芙的话,只是青烟始终不相信夜暮沉会杀害自己的母妃。
“哀家听闻你坚持要救阳贵妃?”太后修长的指甲抚摸着身上的龙凤图案。
青烟暗自衡量一番,如果得到太后的信任,夜暮沉登位的道路也会顺利一些,代价是会被她知道夜暮沉暗地里的行动。既然夜暮沉叫她来这里,证明......
“那是因为阳贵妃是夜王的人。”
“哦?”太后诧异地挑眉,声音骤冷,“他会让你来找我,是说明他知道了我们的交易吗?”
青烟暗惊,心思一转,嘲讽地勾唇:“棋子怎知弈者之意。青烟能做的是对太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一个棋子怎知弈者之意!
太后半眯眼,以夜暮沉的性格,即使知道了她的意图,也会借她的力量铲除皇上的势力后再对付她,相当于两人暂时联合,在最后关头才一决高下,这也好,她就放眼看着最后是谁赢!
“看来乐霜对你很重要。”一双华丽的绣鞋出现在青烟面前,太后用指甲勾起她的下巴,隐隐作痛,“可是本宫手中怎能只有这个筹码。”
捏颊,灌酒。
青烟蹙眉,然而知道太后暂时不会杀了自己,便顺着她的意。
“这是清太医千辛万苦制造出来的毒药,药效很慢却是致命,哀家成功之日你便得自由,哀家亡,你也逃不掉,起来吧。”
青烟扶着酥麻的双腿站起,心底是无尽的冷意,太后在警告她背叛的后果!
“那太后能带青烟去见乐霜了?”
“先解决外面的事。”太后带着她走出房间,四周是搜查的护卫,却唯独没有走进太后宫中,想来是没料到青烟会出现在着,“看来皇上在找你了。”
“谢太后相救。”青烟垂眸。
两人上了轿车,过了一刻钟,车外传来了皇上的怒吼:“连个人你们都找不到?废物!”
车停,太后未下轿,靠在车厢旁悠然道:“皇上什么事情这么生气?”
夜季渊侧目,拱手:“儿臣参见母后,不过是有位客人不见了,不劳母后挂心。”
“那客人,可是哀家身旁这位?”
夜季渊蓦然一惊,却见车帘撩起,温婉端庄的女子缓缓走出,正是他一直寻找的青烟!竟然坐上了母后的轿车,她维护青烟的意思很明显了!
青烟神色自若地行礼,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青烟迷路,不料到了太后宫中,太后赏给青烟这药丸,说能暂时压住毒性,请皇上先让阳贵妃服下。”
说完,青烟紧张地屏息,轿车里的人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她才舒了一口气。
皇上面色阴沉,沉默半晌,“既然只是暂时压制毒性,这段时间你便留在宫中直到阳贵妃身体康复吧。”
一切安稳之后,已接近傍晚。
忽而一个护卫前来汇报,说后宫出现不明男子,护卫刺伤了他脖子处。
皇上双眼一凝,立刻召集宫的所有人,心中冷笑,这个不明男子有八成是夜暮沉,若是被他抓住了把柄......
青烟瞧着他嘴角的一抹笑意,担忧地顾盼左右,夜暮沉还没出现。
丞相们已在前庭站好,都在等着夜暮沉的出现。
一刻,两刻,皇上拍案而起,显然是怒了。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一声凄厉的叫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就在门口,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地冲进来跪下。
身后,夜暮沉缓缓走来。
众人目瞪口呆。
他精美绝伦的五官透着与生俱来的优雅,脸颊白里透红,嘴角含笑,衣服微敞露出雪肌,脖子绑着紫色的手帕,本来就有些阴柔的他如今更显得娘娘腔,即使是男人看见也忍不住别开脸。
手帕缝着的“烟”字赫然呈现!
“暮沉。”青烟震惊地赶过去扶住他,因为他不伦不类的装扮,更因为这手帕,正是她送的那条!
皇上瞥见他脖子处有所遮掩,更是确定心中的猜测,瞪向一旁吓得不成样子的小太监,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皇上不要责骂他。”夜暮沉轻笑着挡在他面前,小太监却抖的更厉害,“是臣在御花园一时无聊,喝了些酒,还和他玩耍片刻。”
玩耍......
一个男人和一个是太监的小孩子能怎么玩!
“朕记得华祭司陪着皇兄留在御花园里。”
华祭司淡然垂首:“臣后来离开了,不知状况。”
“那皇兄脖子上的手帕可否解下来一瞧。”夜季渊坐回龙骑上,众臣自知脖子有伤是重要的线索,统统呆在两侧一脸看戏的模样。
夜暮沉一脸为难,终是推开青烟,撩袍跪下:“皇上,臣一时控制不住才......”
户部良尚书破口大骂:“阳贵妃病入膏肓,夜王还有心情控制不住要进后宫见娘娘们?!”
众臣听得憋笑,瞧见夜暮沉无话可说的模样大快人心。
“夜王,凡是有个度。”鲁奇胜也叹一口气。
“话不能这么说,男人都有欲.望嘛。”辛伟冷嘲热讽。
青烟气得捏紧拳头,奈何身侧的夜暮沉一声不吭,她只能强忍下来。
直到皇上听够了谩骂夜暮沉的话,才发话制止,心情颇好地抬起手:“众卿停一停,既然皇兄认错就不必这般针锋相对,简尚书,私闯后宫该如何罚。”
“回皇上,私闯后宫可是重罪,是要......”刑部简尚书有些迟疑,“轻者刑具伺候,重则死刑。”
青烟瞥见夜暮沉却面不改色,也随着镇定下来,他定是有办法的,只见他慢悠悠地扯下手帕,无数吻痕顿现,众人纷纷倒吸一口气,是哪位娘娘的!
醒目猛地一拍,夜季渊中气十足,掷地有声:“好大的胆子!”
“小贵子。”夜暮沉不紧不慢地轻喊。
被众人所忽视的小太监身子一颤,咚咚咚不断磕头:“皇上,是奴才......是奴才的。”
是奴才的......什么意思?
刹那间,大庭中的臣子无一呆滞状,还是青烟轻柔地帮夜暮沉绑回手帕的动作唤醒他们,只听这女子轻斥:“怎么没点分寸,府上的太监不够吃?”
“王妃说的是。”他柔和一笑。
似乎才想起自己在宫中,青烟慌张地松开手,陪着夜暮沉跪下:“请皇上恕罪。”
“既然是误会,那算了吧。”夜季渊气得胸口激荡,手一挥,散!
“慢着。”夜暮沉眸光柔美,“在场的对臣颇有意见,臣请求立即回府,况王妃已清楚阳贵妃的病症,更需要回去准备药材。”
夜季渊懂了!方才他一直忍辱被众臣谩骂,全是为了一个离开皇宫的理由!
有参与的大臣们个个尴尬地垂下头,不敢多言。
“他们都是无意的,朕错怪皇兄了。”夜季渊只好亲自下座,将夜暮沉扶起,“在阳贵妃未痊愈之前,还是留在宫中吧,若是他们对皇兄不敬,朕杀无赦!好了,不要多言,朕已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