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合六脉,皆有一密室所在,非一脉之主,不得入内,其所在之处,更是隐秘。便如那暗星一脉的玄灵堂,就隐于通天殿下数十丈之下,若没有开启其的法诀,怕纵是帝境,掘地三尺,亦遍寻不得。
六合人中俱以为,其内中必隐藏了各脉威力最为惊人的真法要诀,但唯有进入过其中的各脉脉主才知道,其内,不过一本古卷孤存,记载的,则是六合谷最为久远的辛秘往事,及,留传了千年的责任。
而此中隐秘,实不足为外人道也,故进六脉密室者,方得六合真意之言,流传甚广,已为三人成虎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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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平拒听到赤裂寒所说,身子竟一晃,似是站立不稳;脸色惨淡,仿佛想到了什么极遭的事。
石清霜在其旁,感受得格外深刻,只见从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师尊,此刻,竟出现如此神态,心中更觉不安。
念及赤裂寒所述“六绝之阵”四字,忽然想到:数百年前,那时的谷主羽神祝震怒,不惜悍然发动六绝之阵,以此迫得直逼帝境的沈千落,力竭化羽,不可谓不强,但之前,幽伤秋举兽神宗全宗来袭,实可谓存亡之际,师尊竟仍不发动六绝之阵,却又是何故?
想到这里,心中疑惑愈重,不安愈重,于是出口问道:“师尊,到底发生了何事?赤公所述六绝之阵,又是如何?”
江平拒看着石清霜不安眼神,眼睛余光,又撇过张乌同样的眼神,想了想,不由轻叹了口气,道:“其实这些,本就是记载在玄灵堂内的。。。。”
“玄灵堂?”石清霜脱口惊呼。
江平拒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玄灵堂。”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望了一眼旁边震惊不已的肖青彦,才沉声续道:“而且不但在玄灵堂内,在其他五脉的密室之中,亦记载了相同的东西。”
“什么?”江流儿的声音乍然响起,张乌不禁低头望去,只见江流儿此时,双眸绽开,神光内敛,面色红润,一种莫名气意,流于其身,游转不定,隐隐之中,竟与江平拒身上气意颇有几分神似。
怕离那王境,已是不远。
张乌由衷为他欢喜,忽却想到了自己,眼神竟又黯淡了下去。
江平拒一愣,低下头去,瞧见了江流儿已是苏醒,眼中神光湛湛。
心下喜不自胜,却蓦然又注意到江流儿的眼角深处,已是通红,不由一怔,暗叹一声,对着江流儿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像友者,像从前。
不再看他,而是沉吟了一会儿,向石清霜问道:“霜儿,你可知我六合谷缘何而名?“
石清霜不由一愣,片刻后失声地叫了一声:“啊!”
江平拒苦笑着点了点头,低低道:“开派祖师尤擅奇门遁甲之术,游历至此,见群山连绵,天帝江如一条巨龙汹涌而过,似正合阵法之中的杜门、景门中平,仔细审视,果是一不世阵法,便是后来所说的‘六绝之阵’。”
说着,他自顾自地轻摇了几分头,续道:“人人都道,我六合谷祖师见此阵法悟出六合之阵,是为白日飞升,破那千万年来未曾有人触碰过的天地屏障,却又怎知,祖师当年是见此阵攫取天地灵气,却只取不予,必会在将来的某一天爆发出来,而到那时,积郁了千年的天地灵气、怨气,一朝喷薄,将引生灵涂炭,万物不存。”
“他苦思解决办法,终于悟得一阵法,可解此千年之患,便是我六合谷赖以为名的六合阵。可没想到,当年祖师找到四位好友,结出阵法,却在最后时刻,未料到这以天地山河为法的六绝阵积郁的灵力怨气太过惊人,竟功亏一篑,仙法尽失。。”
石清霜心思缜密,不免疑惑道:“难道我六合谷数千年来,还不曾布下过六合阵,以解此患?”
江平拒苦笑,说道:“即使数千年时间长河,能同时结出六合阵的六脉人杰,亦不过寥寥,这其中,又有谁,有万全把握,不会像开派祖师那般,五人功力俱散?”
顿了一顿,叹道:“况且我六合谷坐落于这灵气浓郁的六合山脉之中,方得如日中天,若贸然将那六绝之阵破去,这绵绵万里的六合山脉将再与寻常山脉无异,甚至还有可能因物极而衰,成为一处灵气枯涸之地,又有谁,敢担得起这个责任?”
张乌闻言,心中不由暗感一些荒唐,忖道:六合谷开派祖师因要解六绝阵的隐患而创下六合六脉,却没想到,六合谷开枝散叶,成了仙林正道四鼎之后,又为保全这六合谷,而对这六绝之阵弃之不理,实在讽刺。
江流儿熟知六合谷历史,听到这里,心里动念间便想到一事,不由脱口惊问道:“那当年,羽神祝为何能启以六绝阵,意欲困杀沈千落?”
“启以?”赤裂寒的不屑声音突然响起,隐隐似有恨意,“不过是凭祖宗之法稍稍借用了六绝阵十之一二的力量罢了。”
江流儿脸色一变,应声看去,只见赤裂寒已是御风飞到近前,尽管其脸上忧色难掩,但听其话语,还是忍不住对其冷哼了一声。
江平拒望着赤裂寒的双眸,似在审度,片刻后,对着其微一点头,道了一声:“赤公。”
赤裂寒心下微微感激,点头回礼,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另一侧,杨天祺和汁连奇亦是御风到了跟前,脸上神色竟俱是难言。
几人一一点头以应,似乎已是将前仇尽忘。
肖青彦有心解开两人之间郁结,转过头来,对着江流儿说道:“据我白金一脉密室中典籍所记载,六合谷传承到第十代时,势力日渐式微,终遭魔道妖人来犯,时任谷主于千钧一发之际,竟依这六绝之阵,创出一法,能借其莫大力量,才得以荡退群魔。”
顿了顿,续道:“但此法,好比以引取火,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而且不论怎样,都会将那六绝阵爆发的日子大大提前,故当时创出此法的谷主曾有言,非到六合谷生死存亡之际,不可动用此法,而且,他曾根据当时借动用此法之后的境况,推测出,此法,至多能再用三次,三次之后,六绝立现!”
石清霜听到这里,蓦然想通了刚才心里的疑惑,不由脱口道:“莫非今日不动用此法就是这个原因?”
江平拒点了点头,苦笑道:“当年羽神祝因沈千落而动用此法,已是第三次,所幸沈千落不惜力竭化羽而阻止其继续下去,方得这之后的数百年安稳。”
说到这里,长叹一声,续道:“我曾听说,幽伤秋的离情索魂曲,可通天地,怕正也是其刚刚那一曲离情索魂曲,终于引这六绝阵千年的灵力怨气涌动,立时便要喷薄而出!”
“嗤嗤”“铃铃”声陡然响起。
杨天祺望着手中蓦然摇晃的寒江独立剑,不由面色一变,低声道:“典籍曾记载,六绝阵起之时,五行逆施,百器齐鸣,以哀天地不幸。”
顿了一顿,一字字道:“怕不过一炷香,这六绝阵,就要爆发了!”
汁连奇脸色一变,将手中轻晃起来的神水剑又紧握了几分,背上水中月华依旧,深吸了口气,沉声道:“事已至此,必是要结六合阵来解决此患了!”
赤裂寒脸色隐有绝望神色,不由出声道:“可结这六合阵,需要六脉真诀修为,至少达第八境才可,如今杜公仙去,遍寻黄土一脉,又有哪一个有此修为?”
话音刚落,眼前不由望着那边依偎姿势仍旧的杜迎松和严珈两人,心里想起杜迎松的所托之事,不由有些绝望,暗忖道:
六绝阵千年怨念爆发,这方圆万里,都成一片绝地。那安放着杜公一干家眷的忘尘阁,又怎能护得其周全,就连自己将妻儿安放的地方,本以为万无一失,待这六绝阵起,怕亦都不复存在!
汁连奇心下焦急,脸上却是不露声色,眼睛看向了江平拒,不由一怔,轻道:“江公,可有解决之道?”
江平拒一愣,似是没料到汁连奇会出此言,摇了摇头,心下在这一刻,竟忽地有些恍惚,悟道:自己这百年来,所见的人,所识的人,就如海里的沙子一般,却是汁公最为了解我。
正欲开口说话,那边杨天祺蓦然出声道:“江公,是想到了老夫罢?”
江平拒抿了抿嘴唇,似是不愿再说,心底,却是蓦然回想起了那日杨天祺破关而出便来到通天殿内,与他的那一番彻夜长谈:
“我当日闭入死关,其实全无修炼青木总决的心思,满脑子都在想心儿那日遭一干人逼迫,服下八绝八月散时的心绪,越想,我心就越痛,我恨你,更恨自己,隐隐中,我竟想着若能使心儿起死回生该有多好。。。”
“我之领悟的气意名曰,木无三日枯。木既无三日枯,人呢?于是这便沉入了心神,再不闻外物。其实那时,我便没有破关而出的念想,只想追寻着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慢慢死去,倒也算偿了半分,我欠心儿的。。。”
“却没想到,我竟真得悟到了。。。。。可也就在此时,我才蓦然领悟道:无论我以道法而生的心儿,相貌再无异,甚至连那仙法修为,都一般无二,她却都不再是她了。”
“她去了,就真得去了,纵然我道法通神,人死亦不能复生,我所欠她的,此生难还。。。”
“杨公,你有什么办法?”赤裂寒发问的声音响起,拉回了江平拒的心神,不由叹了口气,正欲张开说话,四周竟蓦然传来轰鸣巨响。
接着,巨响此起彼伏,天间转眼便被乌云爬满,露不出一丝光亮,直如末日来临。
众人寻声望去,不由面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