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里显示出的这一幕,顿时把我吓的魂飞魄散。我不是第一次目睹这种穿着红衣上吊的人,然而这一次,将要吊死的人,是我父亲,亲生父亲。我根本无法以一个旁观者的眼光来看待这一切。
屏幕里的父亲呆呆的站在木凳子上,一只手慢慢把从房梁垂下来的绳圈拉到面前,他踮起脚尖,脑袋渐渐的朝绳圈里钻。一直到这时候为止,他依然没有察觉,背后黑暗中爬向自己的那两条仿佛不是人的影子。
我看着父亲的头伸进了绳圈,看见他眼睛里死灰一般的黯淡目光,他可能已经完全放弃了挣扎和抵抗。我的手一下子捏成了拳头,尽管心里清楚,手机里的画面是过去式,可我承受不了父亲所遭受的痛苦和折磨。
我的眼睛开始泛起泪花,牙齿咬的格格乱响,就在父亲的头将要完全被绳套套进去的时候,那两条鬼一般的黑影子,已经爬到了他的背后。
画面里,两条影子如同一滩流动的墨水,诡异到无法形容。手机屏幕的画面骤然开始扭曲,闪着一片一片的雪花点,在模糊的场景里,我仿佛看见两条黑影子一左一右的伸出一条章鱼般的触手,慢慢的按向父亲的肩膀……
咔擦……
画面突然中断了,屏幕猛的一黑。我根本不知道那两条黑影子到底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父亲是否……是否死了……
我急切的操作手机,但这段视频就这么长,再没有任何后续内容。视频像是一部充满了悬念的恐怖片,看不到结局,也猜不出结局。我的情绪彻底被打乱,非常急躁,但手机乃至堂屋里留下的线索很少,我推断不出太多的细节和隐情。
“这个人……是你父亲?”白领等了很久,才试探着问我:“是不是你父亲?”
“是……”我的脑子很乱,甚至有点失去正常的理智,我不停的在堂屋的每一个角落里扫视着,希望能再发现一些什么。
“你先别急躁,越是这个时候,你就越要保持镇定。”白领站在我身后,我看视频的同时,她也把视频完整的目睹了一遍,视频里不是她的父亲,所以她是一个绝对的旁观者,至少比我要清醒冷静:“我觉得,视频里这个人,应该没有死。”
“没死?”我察觉不出白领到底是在认真的推断,还是单纯的想要安慰我,但听到她的话,我就好像看到了一丝希望。
“如果那两条黑影子的目的,是把你父亲弄死,那么这段视频最后的结果,就不会被刻意的抹掉。”白领很同情的看着我,耸了耸肩,说:“他很有可能还活着,但我不知道他被带走了,或者被怎么样了。”
我慢慢的蹲下来,这个普通的农家小院,是我生长的地方,这几年,我住在阳城,关于自己的童年,其实已经有些遥远。可每每想起小院,总会带给我很多回忆,温暖又亲切的回忆。然而此时,这个院子让我感觉凄凉,漆黑,蹲在地上,周围仿佛到处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
“方怀。”白领陪了我很久,说:“你现在怎么打算?是留在这儿?还是回阳城?”
“暂时……暂时留在这儿。”我心里没有主意,但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要善后。
“你别多想,事情可以慢慢去查。”白领看看表:“昨天就跟人约好了,今天上午有点急事,我必须得回阳城,估计下午就能把事办完,事办完了我会来找你。”
“走吧,路上慢点。”我不知道再说点什么,父亲出事了,而且是这种常人无法理解的意外,我的心情糟糕透顶,喘了口气,把白领送到院子外面。她又叮嘱了几句,然后开车顺着原路离开。
我把堂屋收拾了一下,顺便又检查一遍,真的没有发现什么。我们家只是村里很普通的一户,父亲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
我觉得累,古陆之行,鹿港花园,家,接二连三的遭遇让我身心疲惫,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自己的卧室。卧室很干净,我不在家住,父亲依然保持着打扫卧室的习惯,床单和被子都一尘不染。
我想保持一点精神,可是根本睡不着。父亲在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么多,因为他是个内向又老实的人,不会表达情感,在我的印象里,他永远都是那个微微有点驼背,只会闷头抽烟的乡下老头儿。
他和所有的父亲一样,吃苦受累,辛苦赚钱,只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可以在远离农村的城市里过的好一点儿。除了农忙,他一直在附近的县城里打工,给人干粗活重活,他想多挣钱,在阳城给我买套房子。
我感觉眼睛很涩,想着想着,泪水就顺着脸庞滑落下来。
咔咔咔……
就在我完全沉浸在说不完的伤感中时,一种很轻微又很异样的响动,贴着地皮传到耳边。声音很小,如果不是在万籁俱静的凌晨,或许就会被忽略。我猛然睁开眼,那声音仿佛更清晰了一些。
我的感官好像突然变的很敏锐,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间,我能察觉出,声音是从地面下传出来的。我马上翻身下床,轻轻的趴在地上,农家的老房子没有地板砖,地面是用那种盖房的青砖铺的。我的耳朵刚一凑近地面,那声音如同一丝一缕的烟,争先恐后的朝耳廓里钻。
声音窸窸窣窣,听上去,仿佛有很多老鼠在地下打洞,但再听,又好像有人哼哼唧唧。就那么半分钟时间,我意识到,这阵声音,其实是从隔壁房间的地面下,朝四面八方渗透上来的。
隔壁,那是父亲的卧房!
我顿时警觉了,又轻又快的走到门边,随手抓起一根木杠,悄悄打开门。隔壁的窗户没有关严,凑近窗户,立即就听见那阵好像老鼠打洞一样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从父亲卧室那张床下面发出来的。
卧室里看不到人,只有让人压根发痒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飘入耳朵。我紧张,但不会放弃,父亲刚刚出了事,他的卧室里就传出这样的异动,这绝对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巧合。
我拿着那根坚硬的木杠,从窗户无声无息的翻进卧室,好像猫走路一样,踮着脚尖靠近了床。当我走到床边的同一时间,地面下的声响无形中达到了顶峰,我看见几块铺地的青砖在微微的拱动。
有东西要出来了!
我一下子屏住呼吸,趴在地上,拿着木杠对准了在颤动的地面,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敢露头,我会先下手为强。
哗啦……
几块青砖带着翻飞的土屑,被地面下的东西给顶翻了,我不敢开灯,光线非常的暗,但砖头翻动的一刹那,我看见好像有一颗脑袋,从砖头下面的洞里露出了一半。那么昏暗的环境下,我看不清楚这颗脑袋的具体长相,心里一直紧绷着,脑袋露头的时候,隐藏在心里的危机感就猛然爆发了,我感觉极度的不安,不由分说,手里的木杠横着就抡了过去。
木杠虎虎生风,那颗脑袋的主人估计没料到我就守在床边,想要躲闪,却有点迟钝,他猛的一缩头,木杠贴着他的头皮扫了过去。这样一来,这人也紧张了,一下把脑袋完全缩到砖头下面的洞里,随即,地面下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
我抓住机会,拿着木杠就朝洞里捣。紧接着,我模模糊糊的看见,这张床的砖头下面,有一口不大不小的木箱子,那个差点被我把脑袋打裂的人,想拖走这口箱子。但箱子体积比较大,被卡在洞里了。
“谁!”我拿着木杠,使劲朝地面上那个洞里猛捣,看上去,洞里的人很不甘心放弃这口箱子,但箱子被卡的很结实,一时半会之间弄不走,他在洞里,我在地面,对峙了不到三秒钟,这人承受不住压力,一句话不说,调头就顺着地下的洞,转身钻走。
我没有手电之类的照明工具,匆忙间掏出手机,借用屏幕的亮光照了下去。
我只看到那人转身朝外爬的背影,然而,这背影却让我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而且很怪异的熟悉。
这一秒,我的神经随着视线凝固停止了,我真的感觉这背影非常非常的熟悉,可是我却想不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道背影。这种凭空而来的熟悉,让我意识到,这个人很可能是个熟人。
但怪就怪在这儿来,按道理说,如果是自己很熟悉的人,哪怕不看脸,只看背影都能认出他是谁。可这个熟悉的背影,却让我冥思苦想也回忆不起来,他到底是谁。
我这边儿一停,对方嗖的就钻了出去。木头箱子把洞口给卡死了,我没法去追,片刻间,对方已经无影无踪。
到这时候,事情已经非常的明显,这个人从地面下打洞,跑到父亲的卧室,就是为了这口被埋在地下的箱子。
人是逃走了,但这口箱子,就摆在我面前。我放下木杠,又撬开旁边的几块砖,把箱子给提了出来。
很老的木头箱子,厚实的和铁皮一样,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