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多久过去,星辰度假村的夜生活也即将告终。
厕所里,有两个痛苦抱着马桶的身影。其中的冯天佑,比隔壁间的王立彬更多醉几分,他的大脑已经没有什么意识去思考,而王立彬在难受之余,大脑还有力气去自我安慰——终于知道了那家伙的酒量还不如我!
总经理办公室,王立彬一滩烂泥般的倒在沙发里。何俊毅换好了衣服,就等着当苦力加司机了。
“终于知道了,那家伙的酒量还不如我…”王立彬嘴里仿佛含着个大萝卜,语气中却满是自豪。
对这样“虽败犹荣”的自豪,何俊毅很是无语:“都喝成这副熊样了,你还有心情去跟他比酒量,你们互相拼来拼去,都是在给客人看笑话,客人把你们当猴耍,猴子跟猴子之间也在互相耍…”
“什么猴子!”王立彬自顾自叽里咕噜说着:“酒量对于一个男人真的很重要…”
烂醉的他已经无法理解什么是“猴子”,也已经无法理解在客人眼里,只有客人才分男女,而猴子不分公母。何俊毅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走上前扶起了他。
自从他真正顶替蔡光华一跃成为总经理,那辆公车就真正成了他的车,何俊毅也就真正成了他的司机。他再也不必纠缠在那种屈辱的梦境里,从此也应该尽情享受站在人生巅峰的喜悦。可是他知道,他不仅现在喜悦不起来,今后也未必喜悦得起来。
一转眼,车已经已经开到白鹭新村,在他家楼下停下了。
晃了晃烂醉如泥的他,何俊毅无奈地摇了摇头,在他身上翻找起来。可是翻来翻去找得满头大汗,任何一个口袋里却都没有发现他的家门钥匙。
“喂,彬哥。”何俊毅终于忍不住推醒了他,“你家钥匙呢?你兜里怎么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是不是丢在公司了?要不要回去找一下?你还记得大概丢在哪里吗?喂彬哥?醒一醒啊!”
“唔唔…”他发出了一声无意识的**,翻了个身接着睡去。
“醒醒好嘛?喂彬哥…”何俊毅加大了动作幅度摇晃他。
“嗯嗯…”他的**声大了一些,可还是没有影响到他的睡眠。
“你不能这样…”望着前方的路面,何俊毅没辙了。仅仅呆坐了片刻,身旁竟然传来了王立彬微微的鼾声。
头一下子就大了。在狠狠又拍了他两巴掌仍不见反应后,何俊毅终于下定了决心——把他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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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最为难的事,就是好人做到一半…”
把一个正常人扛上五楼已经是件费力的事,现在,要把一个喝醉而且手臂骨折的人扛上五楼,又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将王立彬那摊烂泥费力地扛到家中之后,何俊毅终于累倒在沙发里,灯都懒得去开。
在黑暗中气喘吁吁了许久,他站起身宽衣解带,然后走进浴室,打算直接洗澡。
三下五除二就把衣服差不多脱去,可当他刚想伸手脱去内裤时,突然一眼瞥见了那台房东刚装上没多久的新款热水器——上边贴的那张广告纸。
“瀚海平衡式燃气热水器,认真贯彻GB6932—94国家标准…更安全,更放心,瀚海电器,您最贴心的选择——著名影星马如秀。”广告纸的上边,还印着马如秀不大不小的肖像。
心里升起一种怪怪的感觉。皱着眉,他伸手就要去揭这张纸。可指甲太短的他怎么努力都揭不下来。在尝试了好几种方式失败后,他终于决定出去找工具。找什么工具呢?厨房就在旁边,直接去拿把水果刀看起来比较方便。想到这里,他毫不犹豫就走向厨房,顺手抄起一把锋利的水果刀走了出来。
客厅里仍旧一片黑暗,仅有卫生间的光亮透露出来。王立彬醉意朦胧地躺在沙发里,迷迷糊糊中翻了个身。突然,半裸着拿了把尖刀的何俊毅刚巧从厨房走了出来,两人的目光有了一秒的对视。
“啊——”莫名的恐慌袭来,他吓得全身一个激灵,控制不住地从沙发上滚落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幸亏打着石膏的那只胳膊没有大碍。突如其来的惊恐和疼痛,瞬间让全身的酒精醒了一半。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狼狈地坐在地上,他头都不敢抬,只有不停重复这句话,虽然就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会觉得何俊毅要杀他。
当然,何俊毅就更搞不清楚了。看到王立彬摔下来他先是一惊,随后不禁笑了起来:“彬哥,看来你真喝多了。我为什么要杀你?我只是拿去刮一样东西。”
酒仿佛又醒了一半,朦朦胧胧抬起头看了一眼何俊毅,脸上还残留着方才的惊恐。见他这副德行,何俊毅又好气又好笑,放下了刀子走过去把他扶回到沙发上,没有多解释,又走回了浴室。
很快,浴室传来了水流的声音,王立彬仿佛也可以安然入睡了。可是这时的他却已经被吓醒,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酒精仿佛已经统统散了去,剩下的只有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讨厌自己这么清醒,讨厌自己此刻清醒地望着天花板,将司酒库那一夜的场景再度回忆。
直觉,就是直觉让他拦下了那“黑白双煞”,直觉告诉他如果当时不拦下那两个人,如果被他们找机会扔了贴纸,事后就算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一个半只脚踏入棺材的老头子的生命重要?还是一个事业如日中天的总经理名誉重要?他几乎没有考虑的时间,他也相信,任何站在道德制高点的人都会批判这样的行为,而当这些人身处自己的位置,却都会做出同样自私的选择。何俊毅奔丧那些日子里,他每天睡前都在给自己灌输一个概念:“心脏病突发起来死得相当快,就算你当时舍身忘我去救人了,也十有八九救不回来,到时候两头都是空,损失得更厉害,而且吃力不讨好,这样的付出又没人会记得你。”
这样的灌输让他可以少受一些失眠的痛苦。可现在身处这个屋檐下,他却真真正正的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