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多洛莉丝醒来发现自己睡在柔软的大床上,嫩蓝色的天鹅绒华盖上的羽毛俏皮而可爱地翘着,绸质的床单镶着蕾丝花边垂坠下去。当她起身的时候,掀开塞满天鹅绒的蓬松而柔软的被褥,床边摆放着小羊羔皮垫的兔毛拖鞋,拖鞋被制成可爱的兔子造型,乍看下可以假乱真。薄纱和蕾丝流泻下来,和泛着绸光的窗帘一起遮挡住纤尘不染的窗户,阳光由缝隙渗入,落在整齐的米白色的绒毛地毯上。
多洛莉丝神情恍然地看着流入室内的一线阳光,那好像是从破裂的水晶杯里渗流下的金色酒液。她试图去寻找自己破旧的小黄狗布偶,只看到一个胖胖的熊猫布偶,就像直播平台里播放的那种会圆滚滚地溜过去抱住腿不放的熊猫幼崽。
她曾说过要和斯科隆康科洛一起去中国看熊猫。他说:如果中国有生意的话。
多洛莉丝打开房门,制服笔挺的管家行抚胸礼,用任何心怀不满的人也挑不出错的标准微笑说着:“早上好,小姐。”餐厅里坐着穿着华服的一对男女——并非衣着璀璨,而是过于精致,找不到一点瑕疵——温和又不乏热情地笑着说:
“醒了,多洛莉丝?”
“以后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吧!”
多洛莉丝只是后退,慢慢后退,直到退回最初的卧室。然后她关上门,又重新打开——世界并没有变回原样。
11
“我知道有一对夫妇,中产阶级,家境不错,可以提供给她稳定的生活。”
“送她进入昂贵的私立学校,指导她成为一个淑女,进入上流社会,衣着鲜亮的和精英们一同玩乐……你能提供给她这样的生活吗?”
“刀子变钝的话,什么也保护不了,连它自己也会折断。”
斯科隆康科罗坐在窗台边,就着式微的光擦拭着军刀,像很多年前的每一个光线过于清冷的傍晚。一个人默默地回忆,默默地对着自己的心说话。
人生的意义,他从来没有思索过这一类的问题。大概人们一开始考虑这种问题,就意味着他们开始为活着而感到痛苦。
有时候他也会幻想自己所住的房间,不再只有冰冷的空气,而有另一朵温暖的呼吸在盛开,在等待,使他孤独的心灵,即使在外奔波也感到慰藉。
但他想到当他白日穿行在人流里跟踪着目标任务,在暮色的幽暗中为死神收集生命最后一声叹息时,在这个空阔的房间里,多洛莉丝站在小板凳上,踮着脚尖扒在窗台望着寂寥的长街,等待着他的身影从尽头像是从遥远的海域驶回的帆船那样出现——他为此感到心痛。
他并不曾知道,养一个孩子原来那么叫人难过。
有时候他也会在街头看到逗弄宠物的妇人,对宠物说道“我不要你啰”,然后看着宠物惊恐吠叫的样子露出快乐得意的样子。他便想多洛莉丝平静乖巧的面孔下,是否也潜藏着这样的恐惧?毕竟他无法给出承诺——我今天晚上八点回来——类似这样的承诺无法给予,甚至无法保证不会在回家的路上死去。
老板说的没错,他的利刃开始变得迟钝,机械的心脏似乎有了多愁善感的情绪。当他看到目标背后的全家福中,那个被父亲抱在怀里灿烂地笑着的孩童,他片刻的走神使他差点死在对方的枪下。
斯科隆康科罗躺在床上,枪支垫在枕头底下。
即使机器也需要停歇一会儿,杀手自然也需要充足的睡眠。然而固定而持久的睡眠是危险的。他通常将睡眠分解成很多部分,在白天或者晚上不间断地执行,有时候睡20分钟,有时睡一小时。虽然晚上也会“上床睡觉”,但更多的是迷惑暗中窥伺的对手——如果有的话——通常一个晚上睡眠的时间不会超过4小时。
他想起他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的时候,多洛莉丝跪在他的枕边,抚摸着他粗糙的头发——模仿着隔壁大婶抚摸婴儿的模样:
“睡吧,我在这里守护你呢。等我要睡着的时候,我就叫醒你,然后你来守护我。”
为了配合她的固执,他闭上眼睛假装睡觉,那只软乎乎的小手不断地将他的刘海摸到脑后去。
……抚摸的方法好像不太对。
斯科隆康科罗这样想着,竟感到了一种深邃的困意……最后是两个人睡成了一堆。
斯科隆康科罗想到多洛莉丝因为看了理发师的动画片,对剪头发产生了强烈的**,趁他睡着的时候给他剪了个狗啃似的发型,然后在他无语地看着玻璃窗中的倒影时,眨着眼睛说:“斯科,你看到我的剪刀了吗,我找不到它了。”她表示无奈地耸耸肩,圆润的小脸上满沾着他的头发碎屑。
多洛莉丝,光是藏起作案工具还是不够的。
斯科隆康科罗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出门时扣上了帽子。很长一段时间,他的帽子只有在临睡前才会取下。
斯科隆康科罗又想到多洛莉丝赖床的早上,他在她的床边百无聊赖地练习俯卧撑,正支起胳膊将身体抬高的时候,多洛莉丝将他当做滑滑梯从床上滑了下来……
他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回味着多洛莉丝的**味,并不知道这是思念。
【看下方】
作者有话要说:12
多洛莉丝拖着她的小皮箱,走在兰达佐的郊外。
假装是一对夫妇的小孩,从粗心的检票员面前走进车厢,若无其事地蹭了一趟火车;偷偷地藏进运载牲畜的卡车里,对那些惊恐的哼哼叫的小猪仔“嘘”几声,成功地让它们为自己打掩护;以迷路小孩的名义,请求一队像是流浪汉的巡回演出音乐家带自己回家,找机会开溜……以这样曲折的办法,回到了熟悉的城镇。
多洛莉丝脱下小皮靴,看了一眼被磨破趾头的袜子,又重新将靴子套上。她拖着在旷野无法再滚动的小皮箱,蜷着大脚趾往前走。
她终于看到了熟悉的建筑,那些她叫不出名字的屋檐结构和石街向□□斜的角度提示着她从哪里可以到达斯科隆康科罗的所在。
那座普通的矮小的房子,两座房屋间狭窄的台阶通道,被绿色植物覆盖的窗台,和邻居挂在铁丝上的一大块玛丽莲梦露画像的浴巾。她寂静地看着,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与其说是喜悦,不如说是一种冷漠。
当她将黑灰方块交杂的马赛克式地面也记入脑中,她便拉着她那轮子已经不太顺溜的小皮箱调头走开了。
她一边走一边哭泣,此刻才开始感到自己真正地被丢弃。
她又走上了旷野,走丢了一只鞋子和发卡。
从现在开始她可以去任何地方,唯有心中渴望的地方,绝不涉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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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锁章被替换成其他内容了不知大家有没发现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