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等等。上楼再说。”
张兼筠在领衔的身后轻声道。
赵清秋微微点头,扯着还有些懵逼的莫浩穹慢步上楼,张兼筠与领衔也是慢悠悠地跟上。
木梯踩着还算结实,赵清秋偏头看着依旧在不断敲打着算盘的掌柜,莫名地笑了。回头,朝着三人低声道:“客栈虽然破烂,可是却非是年月所致,是有人故意为之。”
“为何?”领衔来了兴趣。
“这村子我在刚刚行走之时,发现村里不少屋子都有将近半百的年月,土墙受潮且积灰渗入,这些是很明显的痕迹,而这客栈里头布置残破,好像也有不少年岁,而且木料外表腐蚀的无可挑剔,可是木料的里头却干燥结实,没有白蚁啃咬的迹象,时长定不过半年。”
“不对吧,城里也有不少高楼秀筑也是木料的,可是维持百年之久也为有多少受潮损坏啊。”领衔皱眉,开始抬杠。
“那些都是经过了干烤去水且香油洗刷过的上等香檀或雪松,可不是这个从附近林子里随便砍砍就拿来开工的木料。”赵清秋的语气愈发老成,“这掌柜的是想把这客栈的年岁扯成和这个村子其余房子一般,我猜定有古怪。”
“那怎么整?钱都已经给了。”领衔冒汗。
“怪就怪罢,住店还是要住店的。那掌柜的收了那么多银钱,按江湖道上的规矩来说不应会再多生事端的。”
“那你说个锤子……”
“说还是要说的,让你们注意一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嚷嚷着,四人持着钥匙走进了各自的房间。
一楼。
掌柜转身往墙上狠踹了一脚,只听得咕咚一声,一个瘦如猿猴的少年从房梁上摔了下来。掌柜也不理会这人从这么高的梁上直直摔在地板上有没有摔伤,毫不在意地道:“别死狗样趴着,有客人来了,快去把客人的马匹好生养着,再去后厨烧饭做菜,赶在日落尽时做好,让客人们下来填填肚子。”
少年挣扎着起身,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那一摔对他而言并无大碍:“菜里要不要……”
“不必了。这几位客人没有怎么砍价就把钱结了,咱们要生财有道。而且,那位面有拢纱的公子,内力内息,深厚潜藏,功力不俗。咱们还是不要去冒这个险的好。我只是讶异,他们居然真的只是单纯来住店的……”
二楼。
莫浩穹寂寞地干坐在房间里头的椅子上,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客栈外头虽破,可房间里布置与一般客栈并无区别,除了——过于脏乱。
摊在木桌上的麻布布满了灰尘,陶瓶子里面积压着黑乎乎的不知道什么玩意,地板上沙石残叶不尽,床榻上的被子发霉地生出难言的臭味。
还好,莫浩穹并不是一个很挑的人。
将被子往床上扯开随手一丢,被子施施然地糊在了墙角,翻身往床上那么一丢,被子施施然地糊在了墙角,翻身往床上那么一躺,床有些硬,但也能睡觉。
而这个角度好巧不巧能望着透着像是随手凿出的洞一样的窗看向窗外,若是时辰正好,还能看见明月。
黄昏已尽。莫浩穹摸摸咕噜咕噜叫的肚子,他还没吃晚饭。
江湖已经开始了,他有些迷茫的看着一切。
无论是赵清秋张兼筠还是领衔,都露出了他们对江湖二字的熟练。
但他却不知为何,没有和当初在剑谷里想象的一般,或是书中的侠客们初入江湖的新鲜与好奇。
只有深深的迷茫。
他离开了剑谷。他好不习惯。此时他本应是在木屋或山洞里面烧饭,再者便是与自己的竹卷为伴,看着黄昏落尽,而不是,看着这个陌生的,对于莫浩穹来说的,有些雅致的房间里。
隔壁。
在这个污秽不堪的房间,赵清秋对着空气大发了一通脾气。她十分想去找掌柜的理论理论并去换上一床被子,但她在房间里头来回踱步思索一炷香后,竟和某师一般无二,把被子往墙角猛丢,寂寥地躺在床上。
隔壁。
领衔这货竟口嫌体正直,并无嫌弃地躺在臭气难言的被子里头,还激动地抖了抖身子。
这可都是钱啊。他哪怕被这被子臭死,也绝不松手。
再隔壁。
张兼筠悄悄把门把好。下楼。
一楼。
掌柜的尖细的耳朵把她的均衡的恰到好处地脚步听的分明,弹着算盘,头也不抬,“这位公子,咱店后厨的人已经在赶了,绝对在一刻钟内就能端上饭菜来,您不必急,也可以先在这饭桌上等等罢。”
张兼筠也不理会掌柜的这番话语,直直的来到了柜台,伸指敲了敲这上好的黄花弦木柜,没头没脑地朗诵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客官这是要和小的对诗?”掌柜的咧嘴笑了,露出一口枯黄的牙齿。
张兼筠的指尖不断地敲打,带着某种莫名的韵律。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掌柜笑意不改,直直地看着张兼筠。“诗仙李太白的诗,可真有一番味道呀。那小的就先出诗文,看公子您如何对上。
且听:万丈红尘中。”
张兼筠敲法顿改,两短一长,漠然道:
“且对:脱身白刃里。”
“再听:身处浊世心。”
“再对:直转尘埃去。”
“对的妙!”掌柜的目中精光大起,称赞了一声,冷不丁地,干枯的右手成爪破空袭来!
“哼。”
张兼筠冷哼一声,双手挥动如风,掌柜的右爪尚未爪至,她的一指疾近无影,猛击掌柜右臂肘部下二寸,再连点七道穴窍,直把这威猛的爪击定在半空。
掌柜的终是收了笑意,肃然而立,也不理会自己定在半空极为突兀的手臂,低声道:“红尘堂情报司老菊在此,这位,是要接下单子还是发布单子?”
五大邪教之一,红尘堂。
严格来说它并不算是邪教,它是一个刺客组织。
官府立下的天下门派榜的邪教榜中立下五大邪教,若江湖侠客见之可立即就地正法,取邪教中人头颅且邪教信物者可去衙门行赏。而这可令江湖震动的榜单上,便有它之大名。
这红尘堂历来神秘无比,天下刺客聚集之所,但对于江湖明面上的人来说,从未有人真正知道真正的本堂处于哪里。而红尘堂的刺客们则是融入了真正的红尘,或许你身侧的摇铃医,身后的卖花女都是一名杀人无影的刺客。他们会吃喝,会欢笑,直至夜色彻底淹没了他们,和他们手里攥紧的悬赏单。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杀。
无人想被红尘堂定为刺杀目标,但总有人会给红尘堂刺杀目标。
江湖,不过如此。
客栈中。
张兼筠目中淡紫闪烁。“让我看看最近的单子。”
掌柜的舌头一卷,一只黑色囊子落在了他尚能移动的左手之上。屈指一捏,一张叠的死死的羊皮纸弹开,舒卷,平坦。
上面的字迹潦草难认。
“史良镇财主叶卫山,目前地处史良镇,悬赏一颗琉璃子。”
琉璃子为朝廷上层互相流通的等价物,晶莹剔透,刀枪不入,水火不侵,颇为神异。但一旦破坏,却不能和金子银子一般继续使用,需要去京城经过秘法重新冶炼锻造而出,基本上只有京城的人才用这玩意。
不过是真的值钱。按照官府的通换来说,一颗琉璃子便值十两金子,那就是一千两银子,真不知是哪位如此大手笔。
张兼筠继续慢慢地朝下看着。
“虎头山侠客管若高,目前地处伯驰城,悬赏五两金子。”
她眼中光芒一闪而逝。
“飞天贼赫显沃,目前地处未知,悬赏三两金子。”
“衡阳城主戚龙映,目前地处衡阳城,悬赏四十两金子。注:身侧有七境高手。”
“快剑白群晨,目前地处未知,悬赏二十五两金子。注:六境黄庭。”
……
目光扫过最后一条。
她的瞳孔急缩。
“剑谷意宗宗主莫浩穹,目前地处伯驰城,悬赏五颗琉璃子,黄金十斤。注:身上或携有神兵利器,不可轻敌。追:张家浸风枪法前五式。”
张兼筠的内力难以抑制地炸裂而出!
刹那,这条单子碎裂成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