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大概是从赵佩兰第一次见到平昌王开始吧。
那年的某天,赵太医认她做女儿不久之后,忽然对她说要带她去见一个人。
赵佩兰似乎还记得赵太医的话:“为父老了,今后只会越来越老,越来越不能动弹了。为父行医一生,却未能做到悬壶济世,只堪堪救治两人。一位是清嫔娘娘,一位便是皇帝六子。今日为父就带你去见见六皇子,以后为父不在了,你就帮为父继续救治他们,知道吗?”
赵佩兰彼时还小,未能泯灭所有的人性与情感,只知道自己才在这世上又有了亲人,来日还是会因生老病死相隔,不由红了眼睛,抱着赵太医的大腿道:“我不去,我不治。父亲要一直陪着佩兰。”
赵太医哄了她半天,终于还是带着她去了。
那时平昌王还未封王,与清嫔同住一宫。赵太医带着赵佩兰进了宫,来到清嫔的宫里时,正是夕阳将至。
听说是赵太医来了,宫女们笑着将他们迎了进去,赵太医先是去清嫔那里给她把了平安脉,又问起平昌王来:“六皇子呢?微臣今日也得给六皇子把脉了。”
清嫔笑着道:“在后头呢,你自去吧。来个人,带赵太医去。”
赵佩兰又跟着父亲来到了后头,还没倒的时候,就听见一阵声音,似乎是一柄轻巧的剑挥舞着,发出“咻咻”的声音,割着冰冷的空气。
赵佩兰跟在赵太医后头,不由伸手呵气,搓了搓冰凉的手,心里想着:这寒冬腊月的,谁还练剑呢?
到了后院,赵佩兰一抬眼便看呆了。
昨夜大雪未消,清嫔宫里前头虽然扫得干净,可后头却还未扫得院子,银装素裹。院子中央有一颗老树,冬日里叶子都掉光了,本来光秃秃的不甚好看,可如今落满了雪,像是一簇一簇的白话,被太阳的余晖一朝闪闪发光,煞是好看。
在这一片素白的光景里,一身穿金黄色衣裳的翩翩少年正在舞剑,龙腾飞舞之间,地上的雪花不断被激起,仿佛又下了一场雪。
那少年虽然身形不算太壮硕,可他穿得似乎有些单薄,依旧能看出来十分结实,舞剑的力道也足,可看上去却是化为绕指柔的轻盈之感,翻飞在雪地里,好像被狂风卷起的劲绸。
赵佩兰不知是被雪晃得晕了还是被眼前得美景迷住了,站在那里动也动弹不得。
“六皇子,赵太医来了。”带他们来的宫女朝着少年喊了一声,少年在空中利落地划了道旋,顺势停了下来朝这头看了看,随后将剑干净地收在腰间的剑鞘中。
这一眼,就成了赵氏后来解不开的结。
那天平昌王是朝着赵太医笑的,后来在赵氏的回忆里,那个眼神被不断修正,仿佛当时只有他们两个在场,那个笑,实在是冲着她笑的。
平昌王彼时还有一颗小虎牙,笑起来便会露出来,笑里便多了一丝亲和与朝气。
赵氏就是在这一个笑里,在心中与平昌王定了终身。
后来即便平昌王在战场上被打落了那颗虎牙,笑起来也冷了许多,可在赵氏眼里,那颗虎牙似乎还在,平昌王的笑就依旧十分暖。
赵氏就在这一寸一寸的暖里,干脆融化了进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平昌王渐渐成了别人口中的浪荡子,后院里姬妾成群,在赵氏心里,他也依旧是那个翩翩少年,剑眉星目,笑起来露出一颗虎牙,温暖而富有朝气。
只是平昌王一直没有给她回应,赵氏等得太久了,才慢慢发现了不对劲。
她猜测是自己离平昌王太近了,几乎日日见面,平昌王即便有心,自己也察觉不出来。
于是赵氏便咬咬牙,干脆走了一阵子。
回来之后,平昌王身边就多了一个凌霄霄。赵氏不傻,她再爱平昌王爱得分不清方向,那也只是对着平昌王,对于其他冒然闯入得女子,赵氏心里比谁都清楚。
她看得懂平昌王的眼神,平昌王看着凌霄霄的时候,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怎么都移不开眼睛。
那是有情之人才会有的眼神,没人比赵氏更加清楚。
赵氏这么多年,一直就是这样看着平昌王的。
她本以为平昌王终有一日也会有这样的眼神,如今他有了,却不是对着自己。
赵氏心里的少年郎忽然就不笑了。
偶尔会笑,也不再是看着她。
赵氏心中警铃大震,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让凌霄霄消失,这样平昌王就会对自己笑了。
可她折腾了这么久,好像并没有什么成效,反而自己却成了无地自容的那一个。
如今在平昌王面前,她用尽最后的矜持盈盈一拜,换来的也是平昌王冷冰冰的训斥:“你可是瞎了?慧妃也坐在这儿,你当她不存在吗?”
赵氏心中冷笑,她怎么会没看见凌霄霄?
只是赵氏不想给她行礼。
平昌王这么一说,赵氏更是想扑上去生吃了凌霄霄,将她挫骨扬灰,可她咬牙克制了半天,终是没有这么做。
她不能再在平昌王面前失态了。
于是赵氏忍着想要杀人的冲动,微微笑着也朝凌霄霄施了一礼:“给慧妃娘娘请安。慧妃娘娘动辄这么大阵仗,今日又是看妾身哪里不顺眼了呢?”
凌霄霄终于开口了。
她先是忍俊不禁一般略嘲一笑,随后漫不经心仰起脸瞥了一眼赵氏:“你我之间,倒成了本妃无故生事了?”
赵氏没有说话,不知可否的态度像是给了凌霄霄肯定的答案。
凌霄霄知道赵氏不会立刻承认,不到黄河她是不会死心的,可没有料到赵氏这般厚脸皮,能睁眼说瞎话到这个地步。
“行了,就当本妃是没事找事吧,本妃也懒得与你饶舌。云琴!”
凌霄霄一声令下,云琴便将几条帕子扔在了赵氏面前。
赵氏脑中一片嗡鸣,盯着那些帕子不知道说什么。
凌霄霄冷笑道:“赵美人好心胸,好手段啊。可惜自欺欺人,终于也伤害了最在乎你的人。气晕过去的赵太医想也不敢相信这是你的手笔,若不是他认出来这上头的毒药,恐怕今时今日王爷和本妃还被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