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阴云紧密均匀,看上去牢牢将青天覆盖住,似是再也不会放晴。
雨还是时急时还地下着,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凌霄霄看着黑压压跪了一厅的人有些透不过来气,好在虽是晚春,下雨也不似夏日里闷热,吹进来的风还是有些凉丝丝的。
借着这醒神的凉风,凌霄霄终于让自己冷静下来。
涟贵妃端详着自己的手,将纯金镶琉璃的护甲摘下来,捏在手里把玩着。
“你们瞧瞧,凌妃这般临危不乱的好功夫,多叫人大开眼界。”
凌霄霄含笑看着涟贵妃:“妾身自问行得正坐得直,没什么可慌乱的。”
“怎么在凌妃眼里,谋害世子,嫁祸有孕侧妃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错处吗?”涟贵妃重新戴上护甲,懒懒抬起眼皮看着凌霄霄。
“贵妃娘娘,妾身实不知贵妃娘娘所言何意。王爷出府前,特命妾身掌管府中事务,更是千叮万嘱妾身照顾玉妃。王府里任何人出事,妾身都不能独善其身,又怎会去生事呢?”
涟贵妃嗤笑一声:“你倒聪明。失察之罪自然是比谋害世子和侧妃之罪轻多了。”
凌霄霄微微正色:“妾身没有孩子,现如今又在王府又是妾身理事。王爷正是盛年,妾身何至于在这节骨眼如此耐不住?”
涟贵妃不以为然:“你没有孩子,可王爷如此宠信你,有孩子也是迟早的事。自然是要趁着权柄在身抓紧将该去的人去了,免得夜长梦多。”
没人注意到,在涟贵妃说到王爷宠爱凌霄霄时,人群末尾的英春,瞳孔骤然缩了一下。
张乳母此时颤巍巍插嘴:“贵妃娘娘圣明!凌妃理事头天就赶走了两个妾室。只因两人为众人打抱不平,指出凌妃叫妾室们在日头底下苦等。凌妃怀恨在心,竟将两人送回了娘家,这不是不给人活路吗?没有孩子的妾室都叫凌妃如此仇视,更何况世子和有身孕的玉妃。”
涟贵妃故作惊讶地捂了下嘴:“竟还有这事?凌妃,年纪轻轻的,你怎么能如此善妒?”
跟凌霄霄并排跪着的玉妃刚要开口,凌霄霄悄悄按住了她的手,转头对涟贵妃请示:“贵妃娘娘,玉妃身怀有孕,昨日又着实疲累了,这样跪着怕是不妥,可否请娘娘允了玉妃坐听?”
涟贵妃睨了玉妃一眼,稍稍盯了下玉妃微微隆起的肚子:“本宫倒是忘了,这儿还有个孕妇。罢了,赐座吧。”
玉妃谢恩后,微微扶着腰,由侍女搀着,在涟贵妃下垂手的第三个椅子上恭谨坐下。
凌霄霄再次请示:“清嫔娘娘久居深宫,原也是不知情的。清嫔娘娘跪着,妾身等心中惶恐,可否请贵妃娘娘也允了坐听。”
涟贵妃不耐烦地看了凌霄霄一眼,又轻蔑地看着清嫔:“事情还没说清,你胡乱打什么岔?事情出在清嫔宫里,她自然是有责任的,本宫没立即治罪将她关起来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说罢涟贵妃又转头看向凌霄霄,头上的金玉流苏坠子碰在一起清脆响动了几声:“若不是有人向本宫告发,凌妃这般善解人意的做派当着是要把本宫唬住了,可见凌妃心思城府。”
凌霄霄有些不耐烦了,说了半天除了给她编排罪名就是对她人身攻击,一点实质性的证据都没有。
“贵妃娘娘既说妾身作恶,请问妾身是如何作恶的?贵妃娘娘又道有人告发,那么告发之人何在,可否与妾身当面对质?”
“英春,把你看到的知道的,一五一十说出来吧。”
涟贵妃干脆地将英春指了出来,不再去看众人,低头把玩起手腕上的镯子。
英春被指出来之后有一瞬间的慌乱。
为保险起见,她去向涟贵妃告发时特意叫涟贵妃保密。
昨晚她趁清嫔亲自照顾凌霄霄的空挡,悄悄去了涟贵妃面前,将她计划好的事,当作实情一般向涟贵妃倾囊相告。
说完英春又郑重一拜:“还有一事要劳烦娘娘。”
“说。”
“奴婢寒微,不欲掺和到事态中来,恐难保自身。娘娘能否将奴婢撇出去?”
涟贵妃意味深长地睨了英春一眼。
英春赶紧又道:“那凌妃奸诈,哄得嫔娘娘不再信任奴婢。奴婢只是怕事成之后,会没了容身之地。娘娘若能给奴婢一条生路,奴婢今后定当更为娘娘效犬马之力。”
涟贵妃似笑非笑看着英春:“果真如此,那就如你所愿。”
英春以为自己做得滴水不漏,可她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涟贵妃怎会轻易相信清嫔的贴身婢女。
今日凌霄霄一说到对质,她毫不犹豫就将英春指了出来。
能作壁上观看她们宫里内斗,她才不愿意做了刀子,平白被一个婢女使了去。
话音刚落,清嫔回过头深深看了英春一眼。
可事已至此,英春知道自己只有前行了。
她稳住心神,长跪下去,大声道:“是!奴婢定当知无不言!”
涟贵妃满意地点点头:“那就说吧。”
英春深吸了一口气:“玉妃入府以来,清嫔娘娘就时常传派去王府的婢女霜见进宫问话,常问起玉妃的情况,无外乎就是饮食睡眠之类的。前些日霜见说到玉妃近日开始喜欢吃菌类,尤其是些贵重的名品。清嫔娘娘得知后便早早备好了食材,等玉妃入府时专门做给她吃。”
清嫔想起来,似乎确有其事。
当日她传霜见来,主要问些凌霄霄理事之事,谈话间提起了玉妃,霜见似是说起轶事:“旁的女子怀孕爱吃些瓜果的,玉妃娘娘却爱吃蘑菇,凌妃娘娘知道了,便着人去寻了好些名贵品种来,每日不重样地给她制些精致小菜汤水来吃。”
当时清嫔只是一笑而过,后来霜见走了,英春清点完内务府送来的食材后来回话,问了一句是否要进些菌类。
清嫔看着手里的《万国图治》正入神,听英春说完,想起霜见说起的,便点头随口道:“对,你想的周到,就这么办吧。”
事后她也没太过放在心上。
今日英春一说,清嫔才恍惚想起来,不由冷笑看着英春:“倒成了本宫的主意了?”
英春赶紧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娘娘本是好意。可奈何奸人狡诈,钻了空子。”
玉妃坐在座上,幽幽说道:“英春是说清嫔娘娘无能了?”
英春百口莫辩,着急地看着事不关己的涟贵妃。
涟贵妃白了她一眼,转而失笑般道:“你看着本宫做什么?接着往下说啊,之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