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只有一秒的时间，又似乎有一辈子那么长。
于零儿被两个太监推到江中，自然被脚上绑的沉重的石头直接拉向深渊。但是这个过程却没有于零儿想像的那么痛苦。
据有过溺水经历的人回忆，那个过程非常的漫长，并不像有些专家说的，很快就会昏迷，几分钟后就死亡。有些人小时候的溺水情景，在其后的日子里经常会在梦中出现，甚至会影响他们的一生，这实际上是让人在反复经历溺水的过程，痛苦程度可见一斑。
幸好于零儿并没有这样的感受。除了初入水时候的害怕，实际上她的脑海里并没有别的更多想法，唯一的念头就是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可怜的妈妈，不能跟爸爸白头到老已经够惨了，现在唯一的女儿也早早地离她而去。
于零儿没有想到，其实对妈妈来说，即使她再也回不去，也仅仅是失踪。因为没有人会到千年前的钱塘江里寻找到她的尸首。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妈妈永远心存着希望，却将失望一辈子。
不知道这两种情况哪一种对妈妈来说更残酷。
当然于零儿没有时间想更多的，因为那一瞬间，江水便没过了她的头顶，她甚至来不及深吸一口气，为自己多争取几秒种的时候，江水就从鼻孔灌进了她的鼻腔、喉咙，人尚未沉到江底，她已经因为憋不住气，开始大口地喝水。
喝水自然不能解决肺部缺氧的问题。只要人活着，各个器官就要消耗氧，转换成二氧化碳，然后通过血液把二氧化碳交换氧。血液则把交换过来的二氧化碳运送到肺部，在这里把二氧化碳换成呼吸进来的氧气。
这个循环一旦打破，后果只有两种。
一种是憋不住气，但又只能吸到水，便在喝水和肺部不断进水的过程中被呛死；
还有一种是憋住了，但肺无法交换到气体，血液却不断地将二氧化碳送到肺部，最终炸裂。
当然，不管哪一种，都是致命的。
于零儿死死地闭着气，人的本能总是如此，喝水的时候呛一下都是那么难受的事情，何况大口大口、又苦又涩的江水灌进自己的肺里呢？
闭到什么时候呢？
于零儿不知道。
也许三十秒，也许一分钟，虽然她会游泳，在女孩儿里面，她的闭气本事也算还可以，但以前在游泳池里从来没有超过一分种的。
奇怪的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于零儿从最初的慌张中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不适。除了因为闭气的时间太长，肺里实在涨得难受。于是她小心地吐出了一串泡泡，这一吐不要紧，后面就再也忍不住了。这时候她的大脑估计也不受意识的指挥，便一口气将肺里的二氧化碳全部都喷了出来。
按理来说，肺里的二氧化碳吐出来，必然要有新鲜的空气补充进去，如果没有空气，就只好进水了。
但于零儿发现肺里好像有吐不完的气，一口气吐出，便有新的气体在肺里聚集，不用她吸气，就有没完没了的气体在。她不需要呼吸，她的各器官也再需要氧就能够继续工作。她的肺也没有任何的不适，除了如果几秒钟不吐气就憋得难受以外，还真没有什么让她可以担心的。
虽然不知道原因，反正一时半会儿不会被淹死了，于零儿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还有别的奇妙变化，甚至在黑黝黝的江底，她的视力都出奇地好起来，周围的水草和游鱼历历在目。
我这是在做梦么？
于零儿抬手想咬一下自己，证实自己是不是在梦境之中，但她一抬手就知道这不是梦。因为她的双手还被绑在一起。因为浸泡在了水里，布条因湿而涨，将双手束得更紧。于零儿想迈一迈步子，发现双脚也一样被束缚着，而且那包石头拖累着她，让她根本迈不出去。
这下麻烦了。
于零儿没有去想自己为什么在水里没被淹死，反而好像头脑更灵清，心情更愉悦，倒是对自己现在的另一种可能怕害怕起来。
如果就这样脱不了身，虽然看样子一时半会不会被淹死，但被饿死的可能性大大增大了啊。
虽然据说只要有水，人可以活三周左右。但是，饿一顿饭都那么难受，这饿上十几二十天，人没饿死，已经被折磨疯了吧，这该是多惨烈的刑罚呀。而且最后被饿死的人皮包骨头的样子，又得是多难看呢？于零儿想想都害怕。
不行，不能是种死法。
于零儿用力挣扎起来，可是那布条却越挣扎绑得越紧，根本不给她一丝机会。
手上的劲不够，那就用牙咬，于零儿一点一点地撕扯着布绳，有一瞬间她感觉有点松动，心中一阵狂喜。但同时嘴里却尝到了咸咸的味道，似乎是血。于零儿松开布绳，用舌头舔了舔牙齿，发现刚才松动的不是绳子，而是她的牙。
于零儿一下子泄了气，一屁股坐在了江底。
手上的绳子都弄不掉，更不用说脚上绑的石头了。
这么一折腾，天色就渐渐地暗了下来，本来钱塘江并不是太深，所以虽然处于水底，也不会是一片漆黑。但怎么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暗下来了呢？记得自己被贵妃暗算的时候还是早晨、被太监绑石沉江也不过是中午，难道自己在江里已经浸泡了这么久了？还是自己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于零儿紧张起来，到了晚上，不是更难脱身了吗？她自然不知道，并不是天晚了，而是大潮刚刚经过，钱塘江的水面一下子抬高了好几米。同时因为潮水夹杂着大量的泥沙，让本来清澈的江水一下子混浊起来。几个原因一叠加，于零儿所处的江底的光线就暗了。
好在潮水慢慢退去之后，于零儿又可以看清自己身边的景物，同时，一副奇怪的景象出现了。
一群通体闪着银光的鱼儿在她身边经过之后，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直奔于零儿身边。
事后于零儿才知道，它们确实是看到了要找的东西，这个目标就是她自己。
于零儿绞尽脑汁也弄不开绳索，正百无聊赖之际，忽然有这么一群漂亮可爱的鱼儿转着自己打转，好奇心大起，挥舞着双手跟鱼儿们打起了招呼。
鱼儿似乎也有灵性，随着于零儿的手势，居然变幻起身上的银光。
于零儿心想：“你们这是要告诉我什么吗？”
鱼儿闪烁着银光，似乎在肯定她的想法。
“可是你们要告诉我什么，我不懂呀。我又不是鱼儿，我怎么能懂你们的意思呢？”想到鱼儿，于零儿突然一激灵：如果不是鱼儿，我怎么会在水里呼吸呢？
想不通的事情就不去想。
自从认识了于零儿，不对，应该是自从在传播大学，自己母校的核桃林遇见那个怪人，后来自称是自己父亲的那个青衣人以后，于零儿遇到的怪事实在太多了。尤其是认识了慕容问和丁玄武，还有什么事情是值得奇怪的呢？
怪事自然有它背后的奇怪逻辑可以解释，只是目前自己不知道罢了。于零儿甩了甩头，把探究这些事情的想法抛在脑后，专心想破解鱼儿带给她的信息。然而，鱼儿仿佛知道了她的念头，身上的银光闪得更急更快，然后领头的鱼突然开始加速，离开了于零儿。
“你们不要走啊，喂。”于零儿看银鱼们越游越远，十分失落，当然她喊不出来，一张嘴就是一嘴的江水，又苦又涩。于零儿这才明白，原来是江潮过去了，这群鱼儿估计也是海中的生物，随潮水来到江里游玩。
奇怪的事情，那群鱼儿中有一条竟忽然回头游回了于零儿的身边，在她的脸颊上蹭了蹭，似乎在告诉她：不要担心，我们不会离开太久的。
于零儿点了点头，瞪了瞪眼睛：你们这是要去找人来帮我？
银鱼弯了弯身子，然后飞快地追赶大部队去了。
它们果然没有让于零儿失望。
虽然对水下的于零儿来说，时间已经过了有一辈子这么长，其实不过是十几二十分钟左右，银鱼们便簇拥着一个人游了过来。
丁玄武。
刚才安慰过于零儿的那尾银鱼游在最前面，像是来向于零儿报喜的。于零儿看到它，也像是看到了亲人一样，仍然被绑在一起的双手合成了一个碗状，那鱼儿也就在她的合掌之中游动着，轻轻地触碰着她的掌缘。
于零儿的泪流了出来，当然，因为是浸在水中，泪水一溢出眼眶便和江水混在了一起，但于零儿知道，自己今天应该是命不该绝。
丁玄武游过来，他的身边除了那群银色的鱼之外，居然有一条长相凶恶的鲨鱼，露着白生生的牙。
虽然知道既然是玄武带来的，必然不会对自己不利，但于零儿还是哆嗦了一下。
丁玄武拍了拍于零儿的肩膀，用手指了指于零儿的手，又指了指那条鲨鱼。
于零儿会意地将双手伸了过去，然后就觉得手上一松，那鱼一张嘴，便将布条咬成了两截，连于零儿的皮肤都没有碰到。于零儿双手一分开，便开始手舞足蹈起来，整个人也开始向水面上浮了上去。
这一下倒是让于零儿吃了一惊，自己的双脚不是被绑在石头上么？怎么浮起来了？
当然又是那鲨鱼的功劳，咬开于零儿手上的布条后，鲨鱼便沉到了水底，锋利的牙齿让于零儿彻底从束缚中解放了出来。
于零儿的肺里充满了空气，手脚再一松动，上升的速度非常快，一口气便升到了水面上，连丁玄武和那群银鱼的速度都赶不上她。丁玄武想到水里拉住她，却堪堪没有拉到她的衣角，急得全力直追。
然而，他还是慢了一步。
等他升到水面的时候，于零儿已经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