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宁枫失神惊叫,听说昆仑仙境中灵气馥郁,生有甘果仙草,常常吸引天上的仙子下凡,难不成被自己凑巧遇到了?他想要上前拜会,但又怕唐突佳人,站在原地踟蹰不决。
突听“仙子”噗嗤一笑,道:“宁公子如此神情,可真的折煞小女子了!”
宁枫闻言一惊,这声音,颇有几分熟悉!他以手撩起云雾,再看时,原来这“仙子”不是天上谪落人间,而是一直与自己相随的秋泠妖女。他脑中仍觉迷糊,使劲摇了摇头,暗中思忖:“我记得被不死树击中时,怀中的这妖女也受了伤,跌落在下方沼泽之中,为何此刻却安然无恙?”
秋泠仙子纤纤玉足踏着青铜提耳,衣带翩翩,一身魅惑娇柔之气像是被昆仑水雾洗尽了一般,露出其脱尘绝世的容颜。她微微一笑,道:“宁公子,你这青铜鼎端的奇异,竟是突然飞出来将我二人托起,而且鼎中还有残留的药力,小女子的一身伤势早就好啦!”
宁枫恍然,原来竟是这般缘故。这青铜鼎虽不是什么神器,但控鼎的法诀只有已故的师父和自己知道,为何它为自动飞出呢?转念又想,这一路走来,青铜鼎好似有许多非凡之处,看来并非寻常药鼎,当下也不再多想,只是纵身一跃,也立在鼎上另一提耳处。
近眼看时,秋泠仙子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套衣装,云鬓梳起,花黄贴面,身上那勾人摄魂的幽香也消失不见,转而是一种淡雅素馨的香气,仿佛是春花夏荷,闻之心神俱醉。怪不得以宁枫的敏锐神识,一开始竟也没有认出她来。
宁枫咳嗽一声,稳稳心神,道:“我昏睡了多久了?这儿又是哪里?”
秋泠仙子娇笑道:“宁公子想必是救助小女子,累得很,一下子便睡了半个时辰啦。至于此是何地,小女子也不清楚,你见多识广,昆仑又是你师父的地盘,不如起来查探一番?”
宁枫闻言眉头一皱,这妖女似是对自己有所隐瞒,不知又在酝酿什么阴谋?刚对其生出的一丝好感又荡然无存,好在身后迷雾重重,魔教众人断难寻到自己,赶紧找个安全地点,与妖女分开便是。
当下运灵入目,放眼望去。周围的雾气越发浓烈,宁枫只觉整个人仿佛置身于江河之中,几乎连呼吸都有些不畅,远方白茫茫的一片,更是什么也瞧不见。他心头失望惊疑,又向下看去,隐隐见到白浪滚滚,沿着青铜鼎壁分流绕旋,但很快又归于平寂,一丝声响都未发出。
刹那间,如遭电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自己竟是漂流在河水之上?
一时间诸多疑惑不解涌上心头,宁枫稳住身形,依稀记得在不死树下时似乎确实听到过浪花之声,但那时声音似乎远隔数十里,怎么会转瞬间便来到此地?而且青铜鼎乃沉重金属铸就,如何能漂浮在水面之上?
宁枫又思虑片刻,仍是想不明白,又惊道:“难道……这里是幻境?我们还是落入了奇门遁甲中了?”
秋泠仙子似是毫无畏惧慌乱,仍是笑道:“宁公子你赶紧掏出昆仑图一看!”宁枫闻声恍然,随即将图画展开,果又见到那一条大河行迹,但道玄当时是在空中感应灵力所画,所以图中颇为模糊,更看不到岸边所在。
宁枫又遥望片刻,心头暗想:“不行,就算青铜鼎能漂浮水面上,但速度必然极慢,若待会儿魔教妖后追过来,岂不是要束手就擒?”便欲纵身跃上水面,寻找河岸的方向。
“不可!”秋泠仙子放声疾呼,声音都似有些颤抖起来。
宁枫讶异回头,皱眉道:“怎么?难道魔教的人已经追来了?”
秋泠仙子神色稍缓,笑道:“此地迷雾茫茫,空无一物,神后和白天公修为虽高,但一时半会儿却也难以找到此处。但是这河水,却有古怪……”
宁枫心头不屑,淡淡道:“河水能有什么古怪?还能有毒不成?”
秋泠仙子面现惊慌,说道:“小女子刚才想以河水梳妆,不小心丢了一丝巾下去,却见……丝巾竟然沉了下去!”
宁枫闻言一怔:“什么?”目光不由又朝仙子身上打量,她这些年来为天子三都的花魁,享尽荣华,便连衣衫也大多是以天蚕丝织就,不但水火难侵,更兼极轻极薄,握在手中便如云纱一般。这般轻柔的丝巾竟会沉没水中?
心头百般思虑,忽的想到昆仑仙境的一个传说,募的大叫:“难道这大河便是那弱水之渊?”
相传昆仑墟外有九门,呈莲花之形。若有人想攀登仙境,必须要从中通过。但九门各有奇异之处,危险重重,譬如那南渊,除了毒物横行,灵兽遍地之外,更有开明兽和不死神树,若非有妖后随行,恐怕以宁枫的修为,想要通过绝非易事。
而昆仑极北处的一门,有一千里大湖,名为弱水之渊。湖面上无波无澜,终年大雾,飞鸟难越,游鱼不生。更奇特的是,湖水中似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即使是轻如鸿毛,也不能悬浮。千里以来,也不知沉没了多少侠士和飞禽走兽的尸骨,久而久之,弱水之渊已经成了禁地,无人敢靠近,渐渐也就变成了传说。
想不到机缘巧合之下,竟瞬间从南渊来到了北湖。
“想来是那不死神木的撞击让自己陷入奇门遁甲的空间缝隙处。”念及此,宁枫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但想到前方祸福难料,便又担心起来。
脚下极稳,如履平地。宁枫忽的又惊道:“为何这青铜鼎却能浮在弱水之上?”百思不得其解,恐怕此刻有人见到,定会惊为天上仙人。
秋泠仙子捂嘴笑道:“这鼎是你的东西,小女子又如何得知?”
宁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心中又陡的焦愁起来,两人身处弱水之上,真的是叫天不应,叫地无门。更令人担忧的是不知这弱水渊究竟有多大,若贸然御风前行,寻找岸边,一旦中途灵力不济,或是遇上变故,恐怕唯一的下场便是沉入湖中,与诸多胆大冒险的前辈为伴了。
两人本都是多智之辈,但面对这等前所未见的困境,一时都想不出应对办法。正焦虑时,忽听得头顶传来一阵焦雷炸响,宁枫大惊看去,却见的上空无尽云雾之中竟出现了一轮幽黑的妖光,疾速旋转,不断变大。
眨眼间,那妖光如怒海潮水,四下蔓延,一时间那茫茫白雾都似迸碎坍塌了一般,陡然收缩汇聚,涡旋一般的交织在一起,终于形成一个五丈余宽的巨大黑色洞穴。
其中妖风呼啸,似是无数毒蛇巨蟒盘旋其中。宁枫感应片刻,大叫:“不好,魔教的人也跟过来了!”
秋泠仙子勃然变色,花容扭曲,满是恐惧之色。下意识地向后退去,不想一脚踩在鼎身边缘,啊的一声娇呼便向湖中跌落下去。宁枫大惊,急忙拉住她的纤手,纵身绕鼎盘旋,才又稳住身形。
惊魂未定,已听的一声嘶哑笑声,浓烈之极的冰冷阴气和杀意从半空中逸散出来,恰如天罗地网般当头笼罩。刹那宁枫和秋泠仙子两人如置身冰窖,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光影迷蒙,天上的妖光如水纹般的荡漾,渐渐融合成无数张狰狞的脸庞。赫然便是妖后李夜姗、白金殿主、洗心夫人等魔教绝顶高手。群妖方至空中,四下扫望,脸上也有疑惑神色,显是对这奇门遁甲的力量颇为惊讶。
很快,白展元便发现了宁枫二人的踪迹,大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终于让本殿寻着你这小子和叛教妖女了。这次看你们往哪儿逃?”
宁枫心头震怒,这帮妖人真的如跗骨之蛆一般,怎么甩也甩不掉?但此番身处弱水之渊,上下不得,一不小心便有可能落入水中,再难逃脱。忽的一振,暗想:“对了,这些魔教妖人估计还不知道弱水之渊,若是加以利用,说不定可以让他们覆灭于此。”
心中欣喜,面上却不动声色。佯装惊恐道:“等等!”
白天公舔着刀尖,阴笑道:“小子还有什么遗言,一并说来吧。”
宁枫身形剧颤,暗中却祭起云歌剑,丹田滔滔坎水之灵涌入剑身,抬头大叫:“遗你奶奶……”他对这凶残暴虐,阴险狡诈的白金殿主厌恶之极,情急之下不由叫骂起来。
白展元果然大怒,七杀刀当头劈斩。宁枫暗暗欢喜,裹挟水灵的云歌剑气募的插入弱水渊中,转瞬激起数十丈方圆的巨大波浪,翻天涌动。
“听说弱水不仅能陷没万物,更连人修炼的灵力也能一并吸纳。只要让这些妖人沾上弱水,必然再难逃开。”
白展元似也是看出不妙之处,但七杀刀势如闪电,杀意浓烈,此凶刀一出,不饮血杀人,连主人也断难收回。七片凶刀沾上那凌空飞扬的浪花,足以摧山断岳的雄浑之力竟瞬间消散。白展元大惊之色,脸色涨红,任是如何默念御刀法诀,一时竟也不能抽身。
宁枫见之大喜,转而又以云歌剑调用震雷之灵,如果能够趁势一击杀死这白金殿主,肯定能大大打击魔教的嚣张气焰。正要得手之际。一侧观战的妖后李夜姗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弃去宁枫,反是泪影神镜射出毫光,直罩秋泠仙子。
仙子身在妖后麾下十数年,对其惧怕敬畏,若是平时,恐怕早已全身瘫软,不敢对敌。但此间面对绝境,竟陡然生出一股莫名之力,玉手挥舞落英追魂扇,那五色美人翩翩起舞,残影重重,刹那间踏过云雾,掠过波浪,朝泪影神镜御风击去。
只听得嘤嘤震响,落英追魂扇的“美人善舞”与妖后的摄灵幽光撞击在一起,湮灭成一股极其庞大的力量。泪影神镜嗡然震颤,竟又将那力量尽数吸回,转而以数倍释放出来。
一时天地摇晃,云雾蒸腾回旋,形成一道幽光黑芒,涟漪似的波荡开来,一圈圈的荡漾扩散,将宁枫激起的漫天弱水波浪尽数挡下。
狂风停歇,暴雨骤下。宁枫急忙御起护体气罩,将弱水挡在身外。脚下青铜鼎剧烈摇晃,虽未翻没,但宁枫心头却陡然沉了下去,这搏命一击都没有奏效,还能有什么其他的方法逃脱?全身酸软,连一丝灵力都再难提起。
白天公终于发现了这大湖的诡异之处,嘿嘿笑道:“原来是昆仑山的弱水之渊,小子恁的坏心。”嘴角虽含笑,但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冰冷。话音未落,七杀刀已经爆射出十数道杀气,嗤嗤连响,瞬间将宁枫的手脚、胸腹处经络击伤,鲜血淋漓,剧痛攻心。
秋泠仙子也被刀芒击中,瘫软在地,嫣红的鲜血在身下扩散,雪白的双足也因恐惧而剧烈颤抖。
妖后李夜姗黑衫翩翩,冰眸闪烁寒光,淡淡道:“秋泠,本后教导你十年,却还不抵这一个小子。也罢,只要你回复本心,拿了这小子的人头,本后便饶恕你一切罪过,重封你元阴殿第一护法之位。”
秋泠仙子却仿佛置若罔闻,那渐渐涣散的双眸直直地看向宁枫,嘴角竟牵起一丝凄凉的微笑,口中喃喃自语。
妖后微觉不妙,秀眉蹙起,突然又脸色大变,叫道:“快拦住这贱婢!”但下令为时已晚,在魔教诸多高手的众目睽睽之下,那三丈大小的青铜鼎竟陡然回转,疾速收缩。
一股快速而强猛的力量陡然将宁枫、秋泠仙子两人卷起,远远抛在十丈之外,落入弱水之渊,连一丝浪花也未激起便沉没不见。
冰风呼啸,云雾袅袅,刹那间湖面光滑如镜,闪烁着淡淡的白光,似是一切都未发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