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枫心中所猜不错。当年白绝山谷的那些鬼灵被封印在阵法之中,不能逃脱。幽木魔君以道法强行解印,进而用长生炼气壶将万千鬼魂吸入其中,炼为阴珠。但没想到宁枫的哥哥眼见母亲、族人被虐杀,竟成一煞气鬼王,与青叶道人相抗。但其终究力量微弱,正当要被炼化时,突遇到妙应仙人,鬼王趁机反噬阴珠,将已经死去的宁枫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此刻鬼灵被长生炼气壶的灵力激化,顿有觉醒之势。一时宁枫只觉眼前凄厉百态,怪吼嘶叫,无数狰狞血腥的景象出现在眼前,即使是闭上眼睛,也不能摆脱。
忽听脑海中出现一声佛音:“宁施主,凝心定气,意守丹田!”神智陡然一震,幡然醒悟:“若是我失去理智,被魔教利用,那可真的是万死不能赎其罪!”
一念及此,眼前幻想登消,只看到长生炼气壶形成的碧绿旋风狂呼怒嚎,足有数十丈之高,其壶嘴处正对这望天犼和其手中的玉如意,寸寸拔高,欲将其收入壶中。
太平公主、上官婉儿等神宗高手率道佛弟子,在半空中阻击魔教妖众,天空中紫光灼灼,虹彩漫舞,刀光剑影,刺目非常。
玉婵、月寒等仙子也执剑舞袖,容光绝世。不少妖人被其美貌所摄,口出污言秽语,意图扰乱心智。但众女不为所动,姿态虽轻柔,但杀气毕现,每一招挥动,都有数名妖众惨叫跌落下去。
宁枫神识恢复清明,探查四周。但见妖后、白天公等几位魔头却不缠斗,只在外围以气剑伤人。目光牢牢看向列起枯荣生灭阵的窥基四僧,嘴角泛起冷笑。
宁枫一惊,恍然:“此刻战局最关键的便是慈恩寺的法阵,若是法阵一破,让望天犼身携三宝玉如意和青莲逃脱出来,那此间还有谁能阻挡?将来天下更将陷入一片混乱!”
念头一起,宁枫便御风朝四僧中修为最弱的道宣大师飞去,将离不过十丈,眼角忽瞥见一道灵光从左侧激飞而出,他心头一震,惊道:“洗心玉!”
洗心夫人微微一笑,踏风袭来,道:“正是本护法,宁公子身负不世邪力,不如加入我们神门,立下这一大功如何?”宁枫知晓她又要以此玉唤醒自己体内的鬼灵,心中愤怒骇然,嫌恶之极,叫道:“滚开!”
当下挥剑横扫,洗心夫人知晓其云歌剑的锋利,不敢直掠其芒。左右两侧又有两人奔来,口中叫道:“宁公子不记得我们同处天氓山的情谊了么?当真是凉薄!”说话间,数道金光矢已经疾速飞来,裂风嘶鸣。
宁枫又惊又怒:“柳飞!”想不到这些妖人竟如此卑鄙!他虽修为大涨,但以一人之力对抗魔门两大护法,仍是力不从心。暗想:“不管如何,也不能在这关键时刻鬼灵发作!”
冒着受伤的危险,狂风骤雨般疾刺出数剑,其中裹挟水火之力,将洗心玉的摄魂之光尽数拦下。一刻间,金光矢已近在眼前,皮肤已经能感受到上面的浓烈杀气。
宁枫翻空回旋,欲躲过致命部位。又见身后一道青龙飞舞,大口一张,将金光矢尽数吞下,随即吐出一个巨大的碧光球。那柳飞骇然一叫,身形陡然向后翻飞,跌落在下方的一片废墟之中。
李玄朗声斥道:“无耻妖人,尽会做些阴暗偷袭之事!”
宁枫心中一热,纵声大笑,脚下却闪电疾踏,稳住身形。又有白光从侧面飞来,将洗心夫人的后续攻击消解无形,运灵看时,那银白的洗心玉上面已然出现一道裂痕,洗心夫人大惊,急忙逃窜。
周遭旋风鼓舞,灵光纵横。玉婵仙子却玉足轻移,黑发飞扬,白衣飘飘,仿佛在空中翩然舞动。其妙目微闪,睫毛颤动,清丽的脸容上挂着一丝担忧的神情。
宁枫回头一看,正对上玉婵仙子的目光,只觉这高贵脱俗的冰门嗣主不像以前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反是妙眸闪烁,似羞且怯,莹白脸颊也带着一丝酡红,四周诸多灵光映射在其容颜上,神采飞夺,令人窒息。
正直直看时,玉婵仙子突然目光转冷,似是纠结,又似是迷惘,但转瞬又烟消云散,缓缓别过头去。
宁枫暗暗自责:“生死攸关时刻,我却还心猿意马,当真荒唐!”
一侧李玄见宁枫、玉婵仙子两人神情,忽的一笑:“宁兄,难不成被刚刚的洗心夫人给洗傻了么……”话音未落,又叫:“小心!”七星龙渊剑灼灼光华,四下疾刺,一时龙气纵横,青光飞旋。数名偷袭的妖人躲避不及,惨叫死去。
宁枫、玉婵仙子募的惊醒,不由尴尬不已。当下各自运起手中灵宝,飞袖曼舞,剑光如浪。
激斗片刻,三教中人互有死伤,僵持不下。而窥基四僧和天犼、青叶道人也仍在对峙。那望天犼本已是不敌枯荣生灭阵,碧光黯淡,身形微颤,但过了许久,竟仍不落败,反是手中玉如意光芒万丈,不停地射出刺目炫光,将青莲寸寸拉起,若是让这道佛两派第一宝合二为一,其威力必然惊天动地。
青叶道人背叛魔门之后,最是惧怕望天犼和妖后李夜姗,此刻见这魔头将要逃出,沉呵一声,长生炼气壶又陡的增大数倍,竟遮住了半片天空。从其壶嘴中涌出的道道木灵气旋轰然摆舞,眨眼间又将望天犼的护体气罩压缩的只剩下丈许,在高空之中摇摇欲坠。
窥基大师眼见此状,淡淡道:“无常、无我、无乐、无净……合阵!”
其音刚落,道融、道证、道宣三僧周身渐长,放出万丈光滑,冲天而出,又全然涌进莲花塔中,只见望天犼全身剧震,吐出一口鲜血,回旋玉如意,其上跃出三道气龙,蜿蜒咆哮,但方一触碰到金塔,又轰然碎裂。但犹是如此,仍化解了不少攻击。
一时道佛两教中人大为震骇,这望天犼竟能以一己之力力敌当今五大绝世高手,其中虽有两大法宝加持,但其展现出来的修为,当真可怖!
当是时,忽见妖后李夜姗翩然飞空,黑衫飘拂,执起妙玉骨笛,低声吹奏。笛声嘶哑,宛若野兽临死前的哀鸣,难听之极。待众人心神恍惚,运灵抵抗时,乐声忽的又拔高,仿若横空之上,刺破云霄,转而跌宕起伏,变化万千。
宁枫护住心神,惊讶之余,正要回头让李玄指挥神宗众女奏乐抵抗。却见到李玄脸色惨白,沮丧之极:“想不到妖后竟然能吹奏出这样的乐曲,仿佛不似人间,而是来自于修罗地狱般。”
正对上宁枫目光,李玄惨然一笑,无奈道:“我麾下的舞姬虽是我精心挑选,负有修为,但此刻卷入战斗,多多少少负有伤势,恐怕再难与妖后抗衡。”顿了顿,又道:“即使她们没有受伤,暂时的音乐造诣,也敌不过妖后!”
宁枫闻言,心底一沉,忽见魔教妖众循着李夜姗的乐声,疾速后退,在半空中分成五列,隐成一个奇怪的阵型。他脑中轰然,脱口道:“五行大阵!”
此刻魔门中唯有秋泠仙子和道玄没有加入阵列,她召出姑获神鸟,乘坐其上,手中舞动落英追魂扇,霞光万千。眼见五行阵成型,她御使姑获鸟,和道玄一同跃于高空,咯咯娇笑道:“宁公子,世间有幸能两次见到神门五行大阵的,恐怕只有你一个了!只是不知道,这一次你是不是还能像上次那么幸运呢?”
宁枫忆起当年在峨眉山的惨烈情景,怒极反笑,道:“在枯荣法阵面前,区区五行阵,何足挂齿?”话虽如此,宁枫却早知五行阵、北斗七星阵、阴阳幻灭阵并称魔教三大阵法,当年魔门也是仗其横行天下。不过此刻魔门五殿主只来了一位,五行阵威力大打折扣,自然不是慈恩寺的对手。
秋泠仙子闻言一笑,淡淡道:“要想破枯荣阵,又何须力敌呢?”语气极轻,似是在自言自语。
宁枫心中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还未及反应,便见魔门的五个方阵之中突然爆发出数道霓虹光华,节节暴涨,最终蜿蜒成形,化作五条青、赤、黄、白、黑凶狠蛟龙,咆哮飞舞,巨尾狂甩,卷扫一切,光芒交接处,气浪接连爆炸激射。
五条灵龙之中属白天公所控的白龙气势最为猛烈,凌空横扫,杀气凛然。最弱的却是青木灵龙,气息相较前者弱了不止一分。想来是当年青叶道人曾为武皇卧底时,令青木殿损失惨重。
道佛众人见之骇然,也纷纷按照各自所修的五行属性,组成方阵,分别对抗。但终究抵不过法阵威力,节节败退。
宁枫、李玄、玉婵、月寒等人相视点头,与白金气龙对抗,这几人皆是当今天下最富盛名的年轻高手,合至一处,几可横行无忌。饶是白天公天之道的修为,也不能速胜,相互僵持。
另一侧,又有羽人炽、青玉女、太平公主、上官婉儿、冰镜等人御使法宝,奇技百出。
宁枫催动定灵珠,控制九鼎灵力在经络中环环相生,似是无穷无尽一般。每一招使出,都裹挟千变万化的灵力,白天公越斗越是惊怒,心中暗想这定然是太清真诀的威力,更是生出羡嫉、恼恨之意。
七杀日月刀忽的合成一环长刀,横劈一道刀芒,宛若将天空划成两半。一招击退众人,又疾速后退,与其余赤、黑、黄三龙首尾相接,宛若锁链一般,蓬蓬连声炸响。一时光芒灼目大作,竟从四灵中突然生出一股磅礴之极的青木之灵,猛地涌入青木灵龙之中。
刹那间,最为弱小的青龙怒吼飞冲,膨胀了十倍不止!凶睛碧绿,翠角交错,长须飞卷舞动,张开血盆大口,獠牙森然,却不攻击望月神宗众人,反而朝枯荣法阵压了下去。
宁枫心头剧震,瞬间知晓秋泠妖女刚才话中的含义了!原来魔教列出五行阵,竟不是为了与枯荣阵直接相抗,而是想以青木灵龙,唤起道宣大师体内的木厄毒,加速其发作。而一旦道宣大师伤势加剧,灵力不继,四荣四枯生灭阵法便不攻自破了!
一念至此,宁枫大为焦怒,当先使出洞天术,跃至前方。但云歌剑尚未劈斩而出,便被青木灵龙一个甩尾扫中,浑身剧痛,经络似乎都被瞬间震裂。他气血郁堵,呼吸不畅,当下两眼一黑,几乎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只觉鼻息间香风缭绕,身体撞入了一个温暖柔软的地方,仿佛是母亲的怀抱。宁枫心头大感安宁,缓缓睁开眼睛,除了碧光一片,却什么也看不见。
隐隐中,只觉一条青色巨龙跃入云霄,又陡然俯冲直下,进入远方的莲花塔中。
一个白须瘦小老者御风半空,俯视众人,微笑道:“红花、青莲,白荷子……历经千年,三物终于又合在一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