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的软弱是出了名的,老太太见到她表情时,便心生怀疑。
这样一个迎春,敢挑衅元春?
还是说,元春想用迎春来挑衅大房?
这两种可能,老太太只会信后者,但是,老太太也绝对会捧元春的脸面,既然元春开了口,必然心生不快。
就在这时,王熙凤突然笑眯眯介入其中,抓着迎春的肩调笑道,“迎春,还不向你元春大姐姐请罪,即便你如今成了大房的嫡女,也不该如此放肆,论府上的排序,你终归做不成嫡长。”
迎春微微一怔,随即顺从得对着元春说道,“大姐姐,迎春失礼,还请大姐姐宽恕。”
“宽恕?妹妹不过笑一笑,有何需要姐姐宽恕的。”元春抿嘴一笑,很是和软的模样,“只是姐姐挺惊讶的,二妹妹笑起来竟也如此楚楚动人,想必能给府上带来不小的益处。”
迎春面色发白,她知道元春这话里有不好的意思,怕是在嘲讽她前阵子被老太太当成玩意儿养的事。
司棋二话不说,再一次抵住迎春后背,迎春手指微缩,竟抬起头又微微笑起来,“姐姐不用夸赞迎春,迎春哪有姐姐三分容貌,老祖宗这儿也是爱重姐姐的。”
“是呀,谁不知道老祖宗喜欢大姑娘你啊,”王熙凤接过话茬,又开始恭维老太太了,“咱们老祖宗慧眼识英雄,一早就认定大姑娘你是鼎鼎厉害的人物,能给贾家带来无上荣耀呢,哪是迎春可以比的,大姑娘你无需过多介怀她。”
王熙凤明里暗里作贱迎春,可每每又让元春放宽心,里头种种,元春还看不出她俩在唱双簧?
如今的大房真是能耐了,是个人都能利用起来对付她们二房了。
连迎春这样的废物,她们竟也不嫌弃。
要说府上最扶不起来的姑娘,非她莫属,这样的人,她元春不会放在眼里,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只要最终能以荣国府嫡长女的身份入宫,迎春当不当嫡女,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元春笑着回应着,“二婶子说笑了,元春不过是老祖宗不嫌弃多疼了一二而已,迎春妹妹你若是愿意多开口几句,没准老祖宗就不再看重大姐姐我了。”
老太太当即就佯装不高兴,“你这孩子,总想让老婆子我说些看重你的话,老祖宗不喜欢你,难道还能喜欢旁人?”
这个旁人,自然是迎春了。
老太太如此打脸,很明显她介意迎春的嫡女身份,往常她可没多正眼瞧迎春。
说来,今儿迎春成了荣庆堂的话题呢,再没跟往常一般,被撂在一边当个听众。
迎春性子是不好,但她忍得住,老太太公然奚落她,她依旧笑得出来,司棋没收手,她便一直笑着,偶尔眼神看向元春,也并不懦弱,她并不擅长奚落人,只需要笑便可以了。
很显然,元春关注到她了,还暗自生了番闷气。
王熙凤松开手,没再多插嘴,倒是瞥眼打量着司棋丫头,这丫头年纪不大,倒是个敢做的主,当着老太太的面这么指示迎春,后头怕是要遭殃。
唉~都是些年轻的小姑娘,做事做得还成,就是没想过退路,不过有她在,总能保她们平安。如今元春已经微微有些动摇,即便依旧高傲,但只要继续下去,迟早会发疯的。
她王熙凤便好好等着那一天,等着看元春跑到她姑妈那儿发疯的那一天,想做太子妃,没点好耐心可不行,这一点到可以像迎春学学。
贾宝玉笑眯眯看着姐姐们你来我往得说笑,脸上全是幸福的花开样,早膳都能多用碗汤。他总想着自己还小,等稍稍长大些许,就可以做个大人了,到那时他就能随时随地找姐姐妹妹们一道玩耍了,也无需在意身边有人约束他。
如今年纪小小的贾宝玉最讨厌的,便是他身边的李嬷嬷,总管东管西,还不许他跟丫头们亲近,也就老祖宗觉得她劳苦功高,才让他敬重那老鱼眼睛。
探春和惜春这次并没开口,两人全都淡淡得用着饭,一如往常般不言不语。
迎春脱离了苦海,不代表她们二人也脱离了,元春当着她二人的面,用这事讽刺挖苦迎春,探春和惜春还能给她好脸?
尤其是探春,愈发得憋闷。
同样都是二房的姑娘,一个被捧到天上,一个被踩到泥里,怎么能差距那么大呢。
元春能做太子妃,为何她探春连个王妃都做不了,只能给人做个妾室通房,还是个彻头彻尾得玩意儿。
如此一想,探春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余光看着元春,尽是嫉妒和愤懑。
总有一日,她探春要爬到元春的头上去。
年纪尚小还有些单纯懵懂的惜春敏感得发现了探春的异样,又疑惑得看着她们姐妹几个交锋,心里头不知是何滋味,只知道她们四春的情分,算是彻底断了,这荣国府里头,也没多少安生日子。
而她惜春,似乎是最没用的那个,谁也不在乎她是何想法,更不会在乎她是死是活。
平儿站在王熙凤身侧,把她们姐妹几个的表情尽揽眼底,又用余光打量着鸳鸯,作为老太太的得力丫头,她向来耳听八方,今儿在场人的表情,她又如何不会看呢?
鸳鸯没把心神过多放在探春和惜春身上,毕竟她们的利用价值不大,即便再怎么闷闷不乐,跟她鸳鸯没什么关系,她只盯着迎春看,很显然,刚刚迎春的所作所为,她全看在眼底,回头定然会告知老太太。
等老太太一知道,很快就会开始针对迎春,甚至觉得迎春曾经一直都在故意伪装,以老太太对大房的厌恶,她绝对会用最大的恶意来猜测迎春的本性。
不过,这是琏二爷想看到的,他就希望迎春能站到人前,跟元春大姑娘怼正面。倘若老太太偏心太过,连一个小丫头都不放过,就又能让大老爷心生愤懑了。
前头贾琏跟贾珍一道坑他,大老爷未必会认同,但老太太若是加把劲让他尝尝憋屈的滋味,迎春的身份,才算是板上钉钉。
到那时,元春想不难受都难,想不发疯都难。
这,便是抢走人东西还洋洋得意的下场,他们大房只要想收回来,还真有办法。
虽说元春难受了,但王夫人那儿还没受到什么实质影响,她最近头疼的,是银子。
有王熙凤把关的荣国府,没那么好捞银子,她妹妹薛大太太能给王家大把的银子,可她王夫人却吝啬得给不出,这样下去迟早会让王子腾多关心她妹妹薛大太太。
薛大太太为王家牺牲不小,从一个官宦人家变成一个商人妇,多少会让王子腾偏心一二,再则薛大太太对王家忠心耿耿,教养的儿子女儿对王子腾同样如慕,比元春来得跟亲近这是自然的。
所以王夫人在元春入宫前,绝不希望有这么个人冒出来争抢她二哥的关注。
王家的银子最近有些不够凑手,王子腾需要多番应酬,薛大太太那儿远水解不了近火,王夫人这儿必须得给一部分。
原先王氏可以轻而易举得倒腾贾家的银子,但这回不行,她只能出自己私房,自然心疼得要命,因为这笔银子回不来的,送出去就没了。
而且,王子腾一要就是一万两,昔日王氏和王熙凤的嫁妆银子,也不过一万两,即便经过这么多年,也算掏空王氏小半私房,偏偏这还是为了她的女儿,她不能不给。
一万两不是小数目,王氏给是必须要给的,但害怕往后会不断得要给,硬生生延误了几日,才送去王家,总要让人觉得她银钱也不够凑手的样子。
但她那些小把戏,能瞒得过王二太太?王二太太是知道她有银子才借的,若非除了意外要得急,她只会像薛家张口,哪会去管王氏这个锯嘴葫芦,但这件事,王二太太必然会让王子腾知道。
他心心念念最挂在心间的妹妹,觉得他的前程还比不上一万两银子,着实让人唏嘘不已。
只不过王子腾最近是没工夫搭理这些琐事,因为他也在发愁,原本为了进京,已经准备了大笔银钱,但好像远远不够的样子,同僚们有意无意透漏出来的消息,是想让他多送些银钱,他们每家都银钱不够凑手,而且京中送礼会如此重?
王子腾打探过,但每回他按着打探的样去送礼,就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不满,好像是在嫌钱少,他王子腾不够重视人家。
不仅仅如此,宫里花得银子更是流水一样,戴权那个老贼带头坑他,拐来拐去不给他通报不说,还总是挑刺找茬,让元春的事无法落实,到至今,皇后娘娘都没有明确表态。
粗粗算算,他前前后后竟花出去近十万两,差不多赶上贾代善的丧礼了。
他这边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呢,宫外突然多了股传言,说是四王八公家极为有钱,素来出手阔绰,人家还有大把的证据证明。
就好比贾珍和贾政,在外喝酒会友那都是按最好的规格来的,贾赦买古董,那更是一车一车得买,看到心仪的,更是不惜血本,还有甄家的、史家的,甚至还有王家的,都有理有据得很。
外头人似乎还知道王家曾经做过海上生意,家中珍宝无数,隐隐透露他王子腾富贵至极。
有了这种声音,再稍稍念想那些同僚突然的苛刻,王子腾一口老血闷在心里,想吐都吐不出来。
大家这是觉得他银子多好坑呢!他王家的银子,早就在接驾的时候,败坏得差不多了,再加上几代纨绔,仅剩下那点东西,不过够个体面而已。
事情发展到这等地步,王子腾已经知道该如何做了。
老奸巨猾的王子腾很快压制住京中的流言,至于同僚间的应酬,原先该来往多少,如今还是多少,偶尔透漏出一丝窘迫,像模像样得说出昔日王家接驾时的场景。
如此,应该不会有太多人觉得王家有银子。
但是,不信的人依旧多,只要有个皇上薛家在,他王家能缺银子?不过是不愿做那冤大头,多给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