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蹑手蹑足地来到我的背后,但是我的那根白头是在前额,站在我的后背是很难拔下来的,于是班长不得已又绕到了我前面。
我则继续枕在胳膊上装睡,装作对生在眼皮底下的事情一无所知的样子。
我的位置是最后一排,班长处在倒数第二排的位置上想尽量靠近我,前排同学的椅子就成了讨厌的障碍物。
如果把椅子挪开的话,一定会出声音,所以班长略一思索,将一条腿的膝盖跪到那把椅子上,另一条腿绷得笔直仍然接触地面,再加上伸过来想要在我头顶拔毛的手,她整个人的姿势好像是敦煌壁画里的《飞天》似的。
班长用这个不太舒服的姿势保持了微妙的平衡,轻轻吸入一口气,终于要下手了。
无论之前如何隐蔽,一旦拔掉我的头一定会使我惊醒,所以班长做好了一击即中,一击脱离的打算。
我倒是觉得班长面对我的方向单膝跪倒,让我产生了不少心里快感。
哈哈哈,舒莎你干嘛行此大礼啊?就这么想要寡人御赐的头顶毫毛吗?爱卿平身,爱卿平身啊!
班长一只手扶住我的课桌,伸出另一只五指纤长的手来揪我的白头。在明亮的下午阳光照耀下,那根调皮的白藏在自己的黑色兄弟中间很难辨认。
尝试了数次都在半途把手撤回,由于没有把握能够一锤定音,班长又急又气地咬起了下嘴唇。
为了告诫自己关键时刻不能紧张,班长闭上眼睛,深呼吸,睁开眼睛,再闭上,往复三次。
将来握着狙击枪在楼顶瞄准挟持人质的绑架犯的时候,也要用这组动作来平心静气吗?
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班长终于锁定了目标和出击的角度,如同在青空上翱翔的猎鹰瞄上了漆黑原野上一只蛰伏的小白兔,只需要一个俯冲就能功成身退。
我看见班长的嘴角上升起了浓浓的笑意。
哪有这么便宜?就在班长即将出手的那一刹那,我像睡熟了一样突然翻了个身,掉转了脑袋枕在胳膊上的方向——这样一来我的白头重新隐藏在黑头中间,班长之前的所有准备全打了水漂。
哼哼,班长一定会在心里暗骂“该死”吧?
虽然感到很强的挫折感,但是班长并不死心,她重新振作起来,对着我已经“改变形态”的脑袋做了第二轮的侦察和锁定。
果然熟能生巧,这次花的功夫不及上次的一半,我又在班长的嘴角上看到了熟悉的笑容:她又要出手了!
我的小白兔招你惹你了啊!为什么你这只羽翼漆黑的猎鹰非要置它于死地不可?而且表情这么夸张,你这是“猎鹰捕兔也要倾尽全力”吗?小心玩砸了,来个现实版《黑鹰坠落》啊!
在千钧一之际,我再次翻身,使班长伸出的手不得不停在半途,又功亏一篑。正当班长懊恼不已地品尝失败的苦果,在心里鼓励自己重头再来的时候,我像是落水狗抖毛一样把自己的脑袋抖了抖。
这下子可好,那根白头被藏在更深的地方,想要简简单单地一击脱离是不可能实现了。
我隐藏在手臂后面的脸不知不觉浮现出得胜的微笑,并且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识破我在装睡的班长不由得大怒。
“混蛋!你给我起来!你竟然戏弄我!”
对于仍然趴着装死猪的我,班长用力一掌拍在书桌上,7.2级地震不由得我不醒。
“喂喂,干什么啊,好好的吵我睡觉……”
我揉着惺忪的睡眼装傻充愣,但是不知为何嘴角那一抹狡诈的笑容就是压不下去。
看到我笑得如此狡诈,班长更生气了。
“你明明就是在装睡!你……你趴在桌子上是想故意引我进圈套!”
引你进圈套?你又不是狗熊,身上也没多少肉,我引你进圈套对我有什么好处啊?
“哈?没想到班长你也会恶人先告状啊!不管我是假睡还是真睡,你这么无声无息地潜行过来,想要做坏事的分明是你吧!”
“我能做什么坏事?我只是想帮你、帮你把那根头……”
强迫症作的班长不自觉地又滴溜溜地用眼睛寻找起我那根白头的踪影。
我觉得仍然保持“飞天”的姿势,同时和我为了一根头而争论不休的班长很可笑。
“喂,头也是身体的一部分,你要损坏我的身体,居然还说自己是做好事吗?”
“叶麟,指甲也是身体的一部分,难道别人帮你剪指甲,你也会去警察局告他吗?”
班长倒是牙尖嘴利。
我痞气十足地把左手的五指伸平在桌面上,很不正经地调笑道:
“剪指甲我不反对啊!你要是那么愿意帮别人剪指甲,那干脆也帮我剪好了!”
可惜我昨晚打沙袋之前刚剪过指甲,练拳的人如果不经常修理指甲的话,握拳的时候是有可能把自己弄伤的。
但是因为粗心,我无名指的指甲被我稍微剪秃了一块,露出了一点指甲下面的粉红色的嫩肉,不过不妨事。
虽然摆在班长面前,但是我的指甲应该是没有什么再剪一次的必要和余地了。
没想到班长低下头看了一眼我的指甲,立即被无名指剪秃的地方给吸引过去了,她很心焦地皱了皱眉,露出极难处理,又不得不采取措施的两难表情,她低声道:
“我……我可以把你其他四根手指的指甲都剪秃一块,帮你做完这件事的话,你会让我拔掉你的那根白头吗?”
会你妹啊!你以为把我的指甲剪秃是帮我办好事吗!你为了追求对称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了啊!万一哪一天我不小心成了杨过那样的独臂大侠,你不会为了追求对称,就把我的另一只手也砍掉吧!
你把我削成“人棍”让我怎么生活啊?某些人能锻炼用腿拿东西是因为他们的腿够长啊!我腿短啊!想训练用脚趾拿勺子吃东西都未必够得着嘴啊!稍微一想那种情况就觉得凄惨无比啊!——我变成了那样你养我吗?
对于舒莎的提议我严词拒绝:
“不行!指甲是指甲,头是头!而且你把我的指甲都剪秃的话,我手疼拿不了东西,到时候你喂我吃饭吗?”
班长面色一红,可能是脑海里闪过了自己拿勺子喂我的亲密场景。
“我……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丢脸的事情!而且拿勺子根本就碰不到指甲,你是在狡辩!”
“哼,就算我是在狡辩,你又拿我有什么办法?头在我脑袋上长着,有根白头还能显得成熟呢!我就是不拔,气死你气死你!”
可能是因为和小芹接触的时间久了,我居然向班长做出了吐舌头这种幼稚的动作,这可不太符合我铁血孤狼的严肃形象。
这下子班长可是被彻底激怒了。
她的黑瞳里冒出了喷薄欲出的怒火,再也顾不得她正义魔人平素以理服人的形象,竟然直接诉诸暴力,伸手就来揪我的头。
我并不着急反抗,因为经常打架的我头是很短的,很不容易被别人揪住。
果不其然,班长伸手在我头顶一抓,但是半根头都没揪住,反而失去平衡差点扑倒在我的课桌上。
我心里很得意:怎么样?知道短的好处了吧?像你这种齐腰的长,打起架来岂不是级吃亏?我光凭揪住你的头就能将你轻而易举地制服啊!到时候你哭着流眼泪我才会大善心地放过你啊!
班长无功而返,居然死性不改地再次伸手过来。
我一脸嘲笑地挺在哪里任由她来揪我的头。
失算了,没想到这次班长的目标不是我的头,而是我的左耳朵啊!
猝不及防地被揪住了耳朵的我,在初二(3)班的教室里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疼死了啊!班长你真不留情啊!你这是把我当做逼供的犯人来对待了啊!
“别叫唤!”班长揪着我的耳朵迫使我的脸扭过一个角度,好让她细细寻找那根白头的踪迹。
“忍着点,很快就结束,不疼的!”
胡说八道啊!如果不疼你还让我忍着点干什么啊?你以为是怪蜀黍在诱骗无知少女上床吗!不会疼这种鬼话你去骗三岁小孩子吧!
我堂堂铁血孤狼,斯巴达纯爷们,欢乐谷情趣店代理店长,怎么能坐以待毙,让一个女孩子对我任意妄为呢?
于是我大喝一声,双拳紧握道:
“舒莎,你再不放手,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班长听我直呼她的名字,稍微一愣,但是看得出她对我的威胁并不当一回事。
“怎么,叶麟你还想打我不成?”
鄙夷的目光从她半眯起的眼缝里流露出来,如同是在看陷阱底下的猛兽在做垂死挣扎。
说句题外话,现在两人的脸挨得可真近呐!因为即将除掉让她心神不宁的那根白,班长的脸上浮现兴奋的红晕,显得比平时一本正经的时候更加美丽动人。
我不禁在心里问自己:连这样的黑长直美少女都战胜不了,你以后还想战胜什么啊?
于是我直视着班长的眼睛,和她四目相对,并且一字一顿地威胁道:
“舒莎,如果我数三个数你还不松手的话,我就要——”
“你就要干什么?”
班长不为所动。
“——我就要亲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