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洛君鸾只是清浅一勾笑容,看不出悲喜,“一不一样我不知,我只是不想再和那个人扯上半点关系。式乞,日后若有缘还是会再见的,再见。”
式乞动动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就因为一个身份,洛君鸾不会如此冷清的不是吗?
怎么这回会这样呢?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我说的很清楚不是么?”洛君鸾依旧浅笑,可那笑容下的温度有多少,其实自己也不知。
是否如如今的冰雪刻骨寒冷?
是否会冰冻他初生的懵懂?
是否来世不再遇?
是否还能笑语相对?
这时,式乞不知道要说什么。原本倔强地握着大刀的手松了松,好似没有从前有力一般。那比他还大的大刀,随时都可能压垮他的身躯。
式乞那些半瓶坠的手微微用力,而后又很快放开,如此重复几次,雪已经落了他一身。
蓝衣单薄,大刀压垮,眉目间的青涩,目光中的那一抹不忍,以及他面前那站着的那挂着不知温度的笑容的冰冷少女,就像是一幅画。
式乞却仍旧不肯走,有些倔强的可怜。
许久之后,洛君鸾命侍女拿了伞来。
在她走向式乞时,式乞眼中闪过欣喜,他接过伞,而后不再笑语,漠着脸推出被伞笼罩着的世界,黑影白雪的世界,成了他们之间的最明显的差别。
“洛小姐……”式乞叫了一声。
洛君鸾转身,回了屋,紧闭的房门扣在他的心上,其实她在告诉他,她的心已冷。
任凭他怎么敲,也敲不碎那两世带来的折磨。
她也不过是恢复本性罢了。
式乞叹了一声,眼中莫名的落寞,心里莫名的酸涩,让他不知所措。
他放下那绘着红面白梅的伞,落寞似的扛着大刀离开。其实每一步,自己不曾走远的,是心。
洛君鸾进屋之后,扑面而来的暖气让她鼻尖酸疼酸疼的。她努力忍住欲要落下的眼泪,不忍控制那泛滥的心事。
已经梳妆好的桃侧妃从里侧探出头,“大小姐,你来了?”
洛君鸾点点头,吸了吸鼻子,“嗯。”
“大小姐,你…你无事吧?”桃侧妃极有眼力,也不难看出洛君鸾眼中冰冷的背面,有着淡淡的哀伤。
“时辰已经到了,准备好了么?”洛君鸾答非所问,看了看镜中桃侧妃的妆容,点了点头。
桃侧妃心而隐动,“已经准备好了。”
“真的?”洛君鸾眼眸微动,似问其他。
桃侧妃很快反应过来,洛君鸾若说的,是那件事。
她点点头,险些就要跪下,“奴婢不敢违命。”
洛君鸾连忙扶住她,桃侧妃这一跪,如若被有心之人看到,还不知道要出什么样的幺蛾子呢。
洛君鸾替有些僵硬的桃侧妃拉上了盖头,扶着她走出了小居。
她们跨过被白雪淹没的伞,踏过那道式乞曾经走过的路。
已经没了式乞的哀伤。
洛君鸾带着的面纱被微微吹起,面纱下的她,是面目表情的,是不施粉黛的。
到底为何要如此呢?
众人注重的不过是一张面皮罢了,施不施妆,又如何呢?
她到底,不过所求真心。
桃侧妃的目光被一片红色所局限,她能看到的,也不过是脚下自己所走的路而已。
一路上,不停的有新东西被送到她手里。
过第一道门的时候,丫鬟送来了一个苹果。洛君鸾让她咬了一口,淡笑:“一生平安。”
桃侧妃的眼角不禁酸涩。
记忆前推,在刚进入将军府时,如今的第一道门,是她离家最远的一道门。
如洛君鸾此时说的不同,当时那教养嬷嬷说的话她还记得,当时教养嬷嬷顶着一脸的****,止不住严肃地说:“从今以后,你们的生死,都捏在你们主子的手里,你们的命,不再属于你们。主子要你们生,你们便生,主子要你们死,你们便死。你们的命,是她们的了。”
当时的桃侧妃懵懂,不知道教养嬷嬷所说的话,只当做是一句玩笑话来听。却不想,日后自己跟了洛雪蓉,自己的路,从此生便是坎坷。
过了第二道门,丫鬟端来一盆温水。里面泡着些许玫瑰花瓣,桃侧妃将手伸进水中,轻轻匀了匀。
没一会儿,似乎是笑了笑。而后匀了一合覆的水,抛向天空,丫鬟和洛君鸾都不少沾染到那水。
丫鬟福了福身,“多谢小主赐福。”而后退了下去。
这道门,让她离家越来越近,也越来越远。
洛君鸾不语,仍有脸上挂着渐冷的水珠,目光中是淡漠的冰冷。
“小姐,从此,我不在属于将军府。”桃侧妃似乎有些追忆似的。
洛君鸾拍了拍她的手背,点点头。
“从今之后,你的家族后盾,便是桃秀明桃公子以及你的姐姐他们,你要知道,他们是你最坚强的后盾。”洛君鸾的声音透过盖头传来,冰冷中透着一抹哀伤。
桃侧妃忍着泪点点头。
自己的家族从来没有过几件光彩的事儿,父母乃至祖上,世代都是农民出身,终日面朝黄土背朝天,没日没夜的干活也不过是为了那一口口粮。
到了最后一道门,先是一些花瓣从天而降,让洛君鸾放开了扶着桃侧妃的手,而后的。是洛君浅的任务了。
洛君浅和桃侧妃站在第三道门前,不一会儿,桃侧妃的姐姐大丫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饺子同桃秀明一同走了上来。
如今的桃秀明已经上任,不同从前的落魄,是丰神俊朗,看着桃侧妃的目光里,忍不住的哀痛。
不止是哀痛自己,也是哀痛妹妹的幸福就要这样葬送。
自己几代的农民,不求闻达,也只是求一口温饱的饭食。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着要做官的呢?
大概是从见到那个邪气的白衣少年开始吧。
他还是田间耕耘的懵懂少年,那白衣少年骑着一匹更他年龄差不多的娜,从田间走过。
当时的他们,成为鲜明的对比。
白衣少年纵使一身简单,可桃秀明还是小心翼翼地,不敢让那泥点飞溅到珍贵的白衣之上。
白衣简单,可那身衣服的价值,可比十个桃秀明加起来还值钱。看得出,少年非富即贵。
同样的年龄,他高高在上,而桃秀明却早已脱离学堂,在家帮着家人农做。他天生聪慧,难道就比不上那些富贵人家吗?
多少时候,他会看着那些被太阳烤得炽热的田地,不住的叹气。
难道自己要一辈子,被埋没在这黄土之间吗?
不是。桃秀明做出过行动,他曾去参过军,可不久就在选试中被刷了下来。他不敢杀人,就连一只及都不敢杀死。他是柔弱得要命,纵使是常年的田间劳作,可他的体质,便天生的不适合东奔西走,不适合驰骋疆场。
原本他以为只是和那白衣少年不过是擦肩而过的缘分,却不想,一会儿白衣少年调转马头。
“你叫什么名字?”
“桃秀明。”他张开干裂的嘴回答,眼神迷茫。
“和我一般大,名字却是秀气了些。”那白衣少年啧了一声,异于常人的蓝紫色眸子闪着邪气。
他不是中原人。
是外族。
桃秀明看出了什么。
“你这年纪,不应该在学堂读书么?怎么会在田间?还在三伏天时,多累。”
“家里没钱,阿爹啊娘都病了,我是家里的顶梁柱子。”桃秀明说。
白衣少年愣了一下,而后说:“真可怜……可你的样子,不是个做田间少年郎的料子。”
“我知道,可我阿爹说,我可以慢慢养,迟早有一天,我也会变成那样的人。”
“他在骗你。”
“不可能。”
“你要知道,有些事是天注定了的。”
“…嗯。”这一次,他无话反驳。
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命运啊。
他也永远只能这样,抬起自己贫穷的头颅,看着马上那副尊贵邪气的面容。
人与人生来的差距,此刻明显异常。
“你需要帮助么?我可以帮你。”
“不需要,谢谢。”他拒绝,可心里却异常的渴望。他渴望那白衣少年鼓鼓囊囊的钱包能是他的,这样,他也就能交上那学费,而后继续学习。
可骨子里有一股倔强,不让他低头。
少年笑了笑,“有趣。”
桃秀明不明。
“真是榆木脑袋,嗨…你可知道,女儿家生气,要用什么哄?”少年问,看着远方问,脸上有些别扭。
桃秀明愣了愣,而后很快便接上口:“花。女儿家喜欢话,家里的小妹每次生气,只要有花,她便不生气了。”
白衣少年想了想,而后点点头。
后来再见到白衣少年时,是在第二天。听白衣少年说,女子看到沾着露水的蔷薇花,很开心,所以不再决定生他的气了。
桃秀明吃力地挥舞着锄头,嗯了一声。
那天少年没有骑马,可二人的差距并没有缩小。
临走前,少年问他要不要帮助。
桃秀明拒绝了。他不容许自己吃软饭。他有自己的倔强。
可后来,逼不得已的父母竟让把最小的妹妹小桃买到了将军府之后,他终于忍不住了。骨子里的渴望,终于迸发。他向那少年拿了钱,少年那天穿了什么样的衣裳他都来不及看清他就跑了,他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后来,小桃来信,说她们府上的大小姐,每天都会有一种叫做蔷薇的新鲜花朵,听说是一个好看的少年送的。
桃秀明隐隐有些预感,他问那少年叫什么。
小桃歪着头想了想,而后说:“叫姬阙。”
桃秀明愣了许久,他一直记得,那少年给的钱袋上,绣着淡紫色的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