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少女初潮引起身体不适而耽搁,梁豆豆在自家屋里休息了不短时间,从娘亲口中详细了解当年一事的始末,最终仍有些疑惑,但是她也清楚,这疑惑暂时无法求得解答,因为连她的娘亲也一无所知。
走出院门时,从村东头传来的呼喝声终于停歇了,原来不知不觉,今天晨练已经结束。
“小队长!”
梁豆豆满怀心事,步子迈的很快,却没想到在老村长的院墙外,竟发现了梁崇武的身影,此时正站在门外拐角的地方,皱着眉头,显得犹豫不决。
梁豆豆本来心里还有点发怵,担心要受责骂,不过一想晨练已完,加上心里对梁崇武也有气愤,这个时候过来看望梁晨,难不成还会被斥责什么,于是大着胆子上前招呼。她断然不会猜到,以小队长的性格,是绝不可能过来向老村长请罪、解释,也就是变相道歉于梁晨。
“嗯。”
梁崇武黑着脸,点点头。
连他自己也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亲自登访老村长家院,并非因商量村里的事情,而只为了一个体弱无力的十岁孩子。
以往晨练,不止他,大队长梁尚武也会从孩子们中挑选出一两个做现场对比,用实际传教,比空泛地谈论道理更具说服力。
但是,不管有意无意,两兄弟一直都将梁晨忽略掉了,不曾一次挑选过。
今天早上,真的就因为梁熊等第一批次的孩子进山,而选无可选?或者像他对场边那位长辈所解释的一样,突然鬼使神差,还是其他缘由,最终才将梁晨击飞?
梁崇武一直都在默默努力,自从他的堂哥也即是梁尚武消失多年后回村。
只一拳,轰杀一头成年山熊,英雄般的事迹,在这样的小山村,包括周边几个村子,简直是传说之中神魔才能完成的壮举,被大人、长辈、孩子津津乐道,人尽颂扬,无论走到哪里,梁尚武都会受到别人发自内心的尊重和敬畏,光芒四射,犹如神祇。
那一天进山的队伍中,也有梁崇武,被饿狼群及山熊包围,二十来条精壮汉子依靠多年累积的老到狩猎经验,四处突围无果,本来快要打算放弃抵抗,却没想到一个人横空出世,救命于绝望,威若天神,烙印深刻。
后来,梁尚武接任大队长,开始教授本领,从那个时候起,梁崇武就暗下决心,一定要成为像他堂哥一样的光辉人物。
从全村最初一批人中脱颖而出,接着战败以前的大队长,后来再担任小队长,一步一步,梁崇武可谓成功了,但是,他的心愿仍没有达成。
这不够,远远还不够!
他没奢望能够超越堂哥,但至少要追近一点,再近一点,将来的某一天,才有可能并驾齐驱,接受全村老少拥护。
然而,慢慢的,梁崇武发觉他错了,无论如何努力,在外人眼中,他永远都是被光辉笼罩的人,而非那一点炫目光源,甚至有时被村里人背地议论,因为受了堂哥的区别对待,开小灶,才会有今天成就。
这让他很不甘又恼怒,却又不能去发泄。
因为他的为人行事准则也是一律向其堂哥看齐,严于律己,甚至对自己要求更苛刻,简直是自虐相逼,以至于无论进山还是坐守村子,都没有放松过哪怕一刻。
这会把人逼疯,精神早晚会支撑不住,而后果,就有可能像今天早上一样,突然失控。这点,其实梁尚武早已告诫过他。
“是有点太过了。”
梁崇武在老村长院外徘徊有一段时间了,面对老人,他倒能坦然处之,但是跟那个小娃娃道歉,让他一个成年大汉,还是早课教习身份,有些拉不下脸。
迟疑的时间,一边推敲进去后的说辞,一边回想以往种种,梁崇武心里叹了一声,打量着小女孩,默念一句真是时候,有了第四人在场,便更显得丢面子。
但是以小女孩和梁晨的关系,探望后定然会提及他来过,徘徊门口而不入,若传出去,那就越发不堪了。
“你是来看望梁晨的吧。”
梁崇武直接指明小女孩来意,容不得她反驳,吩咐道,“一会进去后,帮我好好劝劝他,今天是我情绪失常,有失德行。”
“啊!”
梁豆豆一下惊呆了,这话竟然能从小队长口中吐出,让她恍然感觉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升起的,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答话,下意识将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一样。
“进去吧!”
“嗯嗯!”
梁崇武走在前,梁豆豆随其身后,两人先后跨上院门台阶,都不约而同地停顿了一下,正对主屋方向直直望了过去。
沿着碎石小路,两边景致很美,也很安静,两人因各怀心思,感觉气氛很沉闷或者诡异,脚步开始变得轻而缓慢。
再走几步,翻过院门,就能发现西棚下一条大黄狗,不过此刻被拴于一根棚柱上,围着柱子来回打转,显得很焦急,见两人进院,它只随意看了一眼,就把视线对着堂屋方向。
“堂屋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两人顺着大黄狗的视线,隔着大半个院子,再次打量堂屋门口,并未发觉什么异常情况,心里怪异。
“呜呜~”
两人继续抬步,视线余光中,大黄狗疾转几圈就停下,又将目光对向了院门方向,头颅在堂屋与院门这两个目标之间来回摇摆,令人捉摸不透。
两人带着疑问迈入堂屋,空无一人,各样东西摆放井然有序,不像发生过什么动\/乱,然后转进东屋卧室,还是空无一人。
“梁晨人呢?”
从东屋出来,一大一小两人不由对视一眼,接着转头将目光齐齐对准了西屋,老村长的卧室,刚才在院中就已经打量过了,主屋东边厨房内也没有人影。
两人脚步放的更轻,而梁崇武凭借丰富经验,身侧两拳紧握,已经开始戒备起来。
掀开兽皮门帘,卧室内有点黑,外面的光亮从空隙中投进去,两人在屋内并未发现一个人的身影,连老村长也不见踪影。
梁崇武站在卧室门口,没有再向里面继续走,神情高度戒备,倒是梁豆豆跑了过去。
受光亮所限,模糊不清,不过小女孩眼睛倒很明亮,刚走到床边,就发现了一张灰白色的字条,摆放在床上。
“这是什么?”
“啊!”
梁豆豆仍然是孩子心性,好奇的抓起字条来到光亮充足的外面,低头粗略一看,当即尖叫了一声,小脸上的表情又惊又诧,一张小脸完全失去血色,一片苍白。
“小队长,梁晨。他。他。他。一个人进山去了?!”梁豆豆浑身颤抖着,声音因惊惧而结巴。
“什么?!”
正在高度戒备的梁崇武一大步跨了过来,一把从梁豆豆手中抓过纸张,快速扫了一遍,脸上顿时冷汗密布,骇容满面。
“什么,进山去了,这不是找死吗?”
梁崇武心头冒出一团火,这孩子也太经不起打击了,受了一点委屈,竟然就独自一个人进山,山里是何情形,他知道的一清二楚,凭梁晨的小身板,完全是找死行为。
“呵呵。说谁在找死呢,崇武你来了啊,咦,豆豆你是来找梁晨玩的吗?”
就在这时,有事去村民家的老村长恰好返回,脚踩在院门台阶上,笑呵呵的隔着院子向两人打招呼。
“村长爷爷!”
梁豆豆两条小细腿直打颤,急急迎了上去,带着哭腔喊道,“梁晨,他一个人进山去了啊!”
“什么?!”
“村长。”
梁崇武毕竟是经过风浪、血腥的汉子,转眼间镇定下来,面色严肃,几大步领先上去,飞快地对老人道,“村长,都是我的错,是我今天早上糊涂。容我过后再向你解释,我现在先去召集人手,梁晨从未进过山,也不认识路,算算时辰应该走不远,木桩那边也有人巡守。。我保证把他给你完整带回来,随后我任你责罚!”
梁崇武本想向老人解释,不过刚解释一半又突然打住了,边向外急匆匆的赶,边对身后惊在原地的老人分析道。
“梁豆豆,跟我来!”
“是!”
“呜呜~汪汪~”
棚下的大黄狗见老人出现,汪鸣起来,一边用力向外挣扎,将拴在棚柱的绳子崩的笔直,想要挣脱脖子上的束缚。
“小队长,带上大黄,肯定是梁晨把它栓住了,大黄能帮我们追踪。”
梁豆豆心思聪慧,瞬间明了其中缘由,怪不得大黄狗刚才一直是那副神态。
大黄狗被松开的一刹那就开始狂奔,一溜影奔至院门,接着转向院门西边而去,而一大一小两人也紧随其后。
三个影子都消失后,梁重山才像从惊愕中刚回过神来,以不属于他这种老迈年龄的步伐,一跨将近大半丈,直冲向堂屋。
。
林密叶茂的山中,梁晨顾不上他溜走后会给村里人带去怎么样的惊慌和担忧,因为他现在连自己都快自顾不暇了。
从刚进山见到那一群个头超大的树蚁群后,梁晨就很小心警惕。
十年生活,耳濡目染,他清楚山里完全陌生,充满凶险,所以,接着他毫不犹豫的将衣衫裤脚、袖口、领口等扎紧包裹严实,以防虫蚁从树上掉落下来,钻进衣领,或者从地上的落叶堆里钻进裤腿等。
其实梁晨很怀疑这种措施管用。
密林之中树木众多,落叶层几乎埋没到脚踝,千奇百怪的虫蚁肯定数不胜数,怎么可能不沾染一些在身上,就算钻不进衣衫,直接咬上一口,凭身上的单薄衣衫怎么能挡住。
之后,他又从床底那个兽皮袋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一些粉末涂在身体几个重要的汗腺。记忆中,这是老村长亲自配的药粉,借汗腺散发出去一种气味,专门用来驱除虫蚁,凡是进山的队伍中都有配备。
一路前行,从山脚密林登上最近的一座山峰,还算顺利,除了衣衫被荆棘划破几道口子,身上一点也没有留下血迹。梁尚武教授的炼皮手段蛮有效果,梁晨身体四肢及前胸后背这些部位,完全能够承受此类触碰、刺划力道。
梁晨在山巅上又歇了一会,居高临下俯视不远处的小山村,胸中豪气顿生,差点没忍住吼上几嗓子。
但是,从山巅下来,情形却陡转直下,仿佛是进入了另一处山林,地势复杂,悬崖峭壁频见,林叶更浓更密,荆棘挡道,有些地方完全找不到路。
艰难前行中所见野兽也逐渐增多,草兔奔驰一晃而过,猿猴成群戏耍于枝桠之间,虎啸时而震荡山林,胳膊粗的长蛇盘旋吐信。。简直就是史前纪元的百兽王国!
小心再小心,留神再留神,梁晨无时无刻不紧绷一根弦,避开可能危险,绕过浓密荆棘丛,只走自己视线中可见的地方,翻山越岭,离山村越来越远,也可能还在围着山村打转,他根本不得而知。
山,太大了;人,太渺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