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文暄木呆呆的看着床顶发愣。
编好的被简亲王余孽劫杀的借口皇兄相信了,除了亲切的嘱咐他好好养伤外,皇兄还赏赐了贵重的补品,可不知道为什么,越是这样慕文暄越心慌,或许是愧疚,或许是做贼心虚。
“怎么了?”慕文昭大踏步的走来,扶住了想要下床行礼的慕文暄,温和的道,“太医让你多下床走动,若是闷了,哥哥陪你到花房去看看,可好?”
“哥,我不闷,就是,就是心理不好受。”慕文暄倚在了床上,小心的盯着慕文昭,不放过他脸上的一丝表情,“杀林纾的那些人抓住了吗?”
“哎……抓是抓到了,可惜的是没有活口!不过好歹算是抓到了凶手,也算是慰籍林纾的在天之灵!”慕文昭叹了口气,“就是可怜了临昌伯一家,听说临昌伯夫人几日水米不进了,他也算是为了保护你而死,回头我会封他一个爵位,也算是彰显咱们皇家的有情有义。”
“哥,我想纳林暇为侧妃!”心口翻腾不息,慕文暄的一句话冲口而出。
“阿暄……”指甲深深的扎进肉里丝毫不觉的痛,慕文暄慢慢的道,“依着林暇的身份,再加上林纾是你的救命恩人,何不直接娶为正妃呢?”
“哥……我,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其实我心里有人了。”若是被花无言知道,他娶了别人,两人之间的结盟就不算数了,而且……他心里的确有人,想到聂姑娘,慕文暄的心头涌起了难言的滋味,若事成心爱之人自然可以拥入怀中,若不成……何必连累她。
“是谁?”
“人海茫茫,惊鸿一瞥。”
“或许只是看错了眼。”慕文昭淡淡的道。
“不!我确定她是真的,所以想看看缘分是不是存在。”
“既然你都不在乎她的身份,哥哥就不多做置喙,可林暇是不行了,林纾救了你,你转身给人家妹妹一个侧室的身份,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皇家没皮没脸……恩将仇报呢?”
慕文暄的脸色霎时苍白,大概是心虚,不然怎么听出皇兄似乎是在嘲讽他,定是他多想了。
“是。”本来也没多想纳林暇,只不过是求个心安,若是以后林暇过的不好,找机会帮她一把就是。
慕文昭拍了拍手突然道,“看看我这脑子,这么重要的事竟然忘记说了,阿暄呢,你这一次可是吓坏哥哥了,以后你就待在京城吧,皇陵就不要去了。”
手猛的抓住了床铺,慕文暄的脸上带着惊讶,“哥,我想为母妃守孝……”
“孝在哪里都可以守!礼郡王府不日竣工,开春你就搬入,你大了也该有自己的府邸,以后有了王妃就是大人,要好好的过日子。”慕文昭不经意的道,“你在兵部待的日子也够久了,现下没有战事,那里也没有可学的,养好身子后就去户部吧,慢慢学,好好当差。”温和里带着强势,强势的决定了慕文暄的以后生活。
“好。”明明有一肚子的话要反驳,却被慕文昭的气势压的不敢反驳。
本来和花无言约好的计划被慕文昭的一席话全打乱了。本想着利用他在皇陵守孝的的这三年,使用金蝉脱壳,往来于大齐各个地方,大肆发展他的势力,利用礼郡王的身份暗中联络对慕文昭不满的臣子和各方大佬,许下承诺,得到他们的支持。
可是现在都泡汤了。
慕文暄无力的倒在床上,在皇兄的眼皮子底下能做什么?!一点小动作都会引起关注,接下来只能等待联络上花无言,希望她能想出好的法子来。
“累了?那就好好休息,哥哥看你睡了再走。”
看着体贴的慕文昭,被子底下身体逐渐僵硬了,这种温情他不需要了所以请赶快走,慕文暄心理呐喊,口上却笑着道,“又不是小孩子,哥哥干嘛还要看我入睡。”
“哥哥倒是希望你还是小时候那样,又乖巧又可爱又……善良。”慕文昭眯起了眼睛,“现在你大了,反而不如小时候那么粘着哥哥了。”
“人总是要长大的,哥。”
“是呀,你长大了!”所以变的心狠手辣,变的面目全非,变的狼心狗肺,慕文昭柔声笑着道,“长大了就不听话了,仅给哥哥惹麻烦。”
“我以后会听话的。”以后再不会做听你话的狗了,会做掌握自己命运的主人!
………………
冬天的第一场纷纷扰扰的下着,慕文昭走出东五所来到了牡丹宫后院的大树下,扶着树干默默看着孤零零的树枝……第一次见到慕文暄时就是在这里。
噗!心潮澎湃,慕文昭憋了许久的一口血再也忍不住吐了出来。
“陛下,您还可好?”慕文昭挥了挥手表示自己无事,苏喜惊慌的蹲下来拿雪掩了血迹,幸亏周围没人,若是没人知道陛下身体有恙就遭了。
“把这颗树……砍了吧。”擦了擦嘴,慕文昭冷冷的道。
“就是砍了树,人也活不过来。”苦痴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您知不知道慕文暄与林纾的死有关。”
“我知。”
“您知?!我看您是被什么蒙了心,林家世代忠诚与您,您不说替林纾报仇,反而处处维护慕文暄,您这样太让人失望!”
慕文昭走近苦痴伸出手道,“这双手在七岁那年,杀了奶大我的奶嬷嬷,因为她给我下毒!这双手九岁那年杀了七皇兄,因为他联合众人意图在猎场劫杀我!这双手在十岁那年沾染上了母后家族的血,因为母后家族最受宠爱的宝贝孙女是三皇子妃,为了让家族支持她,她联合别人杀了无宠的母后!这双手十四岁那年沾染上了所有亲人的血,才终成大业!”
“您,您要说什么?”
“阿霖,这样的我怎么会不忍心杀一个慕文暄呢?!”慕文昭的靠着树干仰望着天空,“杀他易如反掌,可是他身后的线索也就断了!能甩开了监视慕文暄的暗卫,能杀死身手不错的林纾不留下一点痕迹,绝对不会是一个人所为,这需要配合!”
“忍到什么时候?这对林家来说不公平!”
“忍吧……我就是这么一路忍过来的!林纾的事是我的错,太相信一切都在控制之下,才犯下了了这样的错误!但是……忠良不应该绝后!林暇以后可继承临昌侯的爵位,所生子女挑出其一过继给林纾,让他有香火可以延续。”慕文昭疲惫的道,“慢慢来吧,急不得.“
重重的一拳打向了树杆,苦痴俊脸上一片冰冷,“憋屈!您有您的打算,我有我的对策!慕文暄……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也好,兔子惊了才会主动去找窝。过了年后你再行动,不要太过分,我需要他现下活着!”
“遵旨!”
………………………………
半夜时分,菩提寺后院进来了几条身影,正在屋顶上晒月亮的苦痴嘴角微微一撇,不屑的……回了屋子,眼不见心不烦。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听到熟悉的敲窗声,谢九一骨碌爬了起来,爬到柜子边摸出一个小包袱抱在怀里,打开窗子跳出去,正好跳到了慕文昭的怀里,谢九小声的问道,“不怕我爹了?”
“怕啊!”慕文昭拿过披风大氅盖住谢九,抱紧她向后面走去,“只是今晚是饯别之夜,令尊怕早就是喝了杜甫,去找周公去了。”
“大胡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月色清亮,慕文昭的脸完全显现在月色下时,也让谢九发现了他眼底没有往日里见到她时的喜悦,那里有深深的悲哀。
“无事。”慕文昭轻声道。
“撒谎!”谢九抱着小包袱挣扎下地,努力踮起脚道,“别看我个子矮,实际上我是大人,我能为你分忧。”
“小猫,小猫。”重新抱起小猫,恨不能把她揉进身体里。
以慕文昭今时今日的地位,谁人敢说能为他分忧,人人都依靠着他,整个大齐都依靠着他,可他也有软弱的时候,也有伤心的时候,也有想找个人诉说的视时候,现下就有个小人儿拍着胸脯说能为他分忧……虽然小小的一个,却还是让人感动。
“说,不然不给抱!”
“我父母缘浅,亲情缘也不深,身边除了弟弟,并无什么亲近的人。”慕文昭斟酌了下后道。
“你不喜他吗?”谢九觉察到了什么。
“曾经很喜他……很喜他,现在不是了。”慕文昭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
“别伤心。”
看着慕文昭掩快溢出来的伤感,谢九抱紧了他的大头,轻拍着他的后背,笨拙的安慰道,“别伤心,别伤心……”
傻姑娘,安慰人都不会,可是……被慕文暄伤透了的心,在谢九笨拙的安慰声中,竟然不那么疼了,缩紧了手臂,头埋在稚嫩的小胸脯上的头轻轻蹭了蹭,“有你就不伤心……所以你要一直在。”
“除非你变心!”谢九推开慕文昭问道,“你还没说自己遇上了什么事?”
“尽心尽力养大了他,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养了个白眼狼。”
“他既没了良心,你又何必做婆妈状,男人行事果决为先,瞻前顾后必出麻烦。”谢九不以为然的道,“他是你弟弟是白眼狼,若舍不得伤他的性命,就砍掉他的四肢把他养起来就是,这样也算是仁至义尽。”狼没了了爪牙,还能怎么蹦达。
何等的勇气和豪气,果断的让身为男人的惊讶,慕文昭奇道,”小猫,这是你自己想的吗?”
“自然是。”她也是经历多多的,不要被娇滴滴的外表给骗了,她可是很厉害的,很厉害的。
“那我就放心了。”慕文昭笑着道,“这样你在女学就不会让人欺负了。”本来想往女学里多安排几个人保护她,现在看来不用那么多了,小猫有能力自己处理麻烦事……该把她当个大人来看了。
“我才不会被人欺负,当然也不会去主动欺负人。”谢九关心的问道,“好点了吗?”
“我不能做个婆妈的男人让你瞧不起不是,小猫的安慰很有效。”
仔细盯着慕文昭的眼睛,那里安静平和,谢九放下了心,“去了姑姑家后,再见面怕是不容易,就做了点东西给你,快放我下来。”
“是麦饼吗?”
“不是,是辣椒酱,还有我给你做了一双鞋。”在祁阳县时,谢九就经常给聂老头做鞋子,平时也想着给大胡子做双,就留意了他的脚,病里闲来无事就悄悄的做了一双,“来试试,合不合脚?”
“合脚,合脚!”这鞋子慕文昭不打算穿,回头就找个能工巧匠打个黄杨木柜子,摆在床头日夜看看。
“傻吧,还没试呢就说合脚。”谢九蹲下来,对傻笑的慕文昭道,“试试。”
“回家再试。”万一脏了就不好了。
“你这是嫌弃我的手艺难看,不肯试是吧?”谢九恼了,避开老爹费心费力的做出来,还被人嫌弃!
“不是不是,我是怕弄脏了。”一看小猫误会,慕文昭只得说了实话,“我想好好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