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人的玩闹中,太阳已落下了西山,原本笼在一片红霞中的城市终于沉入了黑暗,只余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
两人的家里没有保姆,所以晚饭当然是顾昀准备。到了现代,女性的地位得到了很大地提高,厨艺也不再是女性的必备技艺,不会做饭的女孩子很多。顾昀的同龄人中,不会做饭的女孩子也是占多数的,但顾昀却很擅长做菜,而且很喜欢。
虽然她从小在美国长大,但本土文化并没能将她同化,她个性安静,不热衷于party,所以朋友很少。
顾昀从7岁开始在楚城的家中生活,10岁时她的姑姑去世,她举目无亲,是姑父楚城收养了她。到后来,楚城再婚,第二任妻子很快生了一个男孩子,颇得楚城喜爱。她住在偌大的房子里,没有人苛待她,只是时常感到孤单。楚城是出于责任和对亡妻的尊重才收养了她,而楚家新的女主人并不喜欢她。她从小就深知自己只是寄人篱下的孤女,所以性子越发安静,平日只做一些自己喜欢的小事情,做菜就是其中的一项。
22岁的谢晗有很严重的胃病,因此顾昀在谢晗的三餐上一点不敢马虎。从这几天来看,谢晗对三餐几乎是没有概念的,一开始也从不会主动吃饭,到第三天才终于有了一点习惯。
那个保姆,连饭都不给他做的吗……顾昀紧抿着双唇,心下一片阴郁。原来这就是谢晗现在虽然长的高但比同龄人瘦得多的原因。顾昀觉得,只把那个中年女人送进监狱,有些太便宜她了,这样恶毒的人,就是死千百次也是不为过的。
完全称得上善良的少女,偶尔也会冒出这样阴暗的念头。就像一只柔软的小兔子,偶尔也会露出尖利的牙齿,虽然让人吃惊,但这才是人类。
有私心,才是人类。
虽然心中滑过千种思绪,但顾昀手中的动作并不停。
而谢晗现在正倚靠在厨房的阁门旁,静静地看着忙碌着的少女。
做饭这种事情,谢晗的所谓同学早就炫耀过,是母亲会为孩子做得事情,但现在,一个比他还小的女孩子,在为他做饭。
他没有母亲,只有她。
一时情难自抑,他走到她的身后,搂住顾昀纤细的腰身,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顾昀之前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所以并没有被吓到。
两人默契地都没有说话,宁静的气氛在房间里游走。
已经煮沸的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顾昀把火苗转成小火,这声响就又平息了下来。
被无视了的谢晗又有些不满了,就像个因为做了恶作剧但对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一样而不满的孩子。
他收紧双手,更用力地怀抱着少女柔软的身体,于是两人的身体更加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谢晗表情着迷地嗅着少女颈间的清香,雪白细嫩的脖子让他有种轻咬的冲动,喉咙滚动了一下,还是克制住了这样的想法。
只是,顾昀平时身上并没有这样的味道……谢晗很快想起了那瓶防晒霜。也就是说,他身上也有这样的味道。他勾起了嘴角,心情陡然变好。
她的身上,沾染着他的味道。
像雄性动物侵占地盘一样谢晗完全忽视了顾昀才是那瓶防晒霜的主人的事实。
顾昀能感受到谢晗的脸贴着她的肌肤,亲密无间,他鼻间呼出的热气悉数喷洒在她的脖子上。痒痒的,好像有一只小小的爪子一下一下地挠着她的心,心倏地变得更为柔软。
女性自我保护的本能让顾昀下意识地躲避着,她的头瑟缩着,慌张地转过头,却跌进一双深邃的眼睛。她不禁更加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地轻轻喊着对方——“谢晗哥哥……”
谢晗看她大大的眼里满含慌张无措,却没有排斥和厌恶,心情好了很多,松开了抱着她的手。顾昀紧张的心情才终于有些许平复,继续专心地烧菜。
准备好饭菜,顾昀正打算将摆桌时,却发现谢晗虽然没有说话,却也在帮忙。她心里一暖,他们现在,能算是亲人了吗?只要能这样陪在他的身边,即使不能成为恋人,她也已经很满足了,而且,得到他认可的他的,亲人,本身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了不是吗?
通向他内心的道路一条幽深的隧道,而从前,她连入口都没能看见。他不爱她,她一直都知道,只是放不下。
而现在,她偷来了一个美梦,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这个清浅的吻仿佛是顾昀的错觉,但谢晗看着她的专注的眼神,昭示着一切并非她的臆想。
折腾了好久,饭菜终于搬上了桌,只是一些家常菜,却显得格外温馨。
谢晗吃得很香,不只是因为饭菜美味,更因为有人坐在他的对面,陪他一起吃饭。从前对于他来说,吃饭仅仅是为了活下去,而现在却有了一丝期待。她的到来让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但他却不防备,因为他渴望着这样的改变。
他已经孤独了太久。
顾昀看谢晗专心扒饭的样子,不禁露出了笑容。
长相帅气、智慧过人、性格又好,到底是怎么样的母亲,才会选择遗弃他呢?
并没有过多地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他的过去她无力改变,也无法给他缺失的母爱,她所能改变的,只有他的未来——
只要一想,心就会微微发烫的,有她存在的他的未来。
二人都不习惯在用餐的时候说话,所以大大的餐厅里,只有细微的餐具相碰和咀嚼吞咽的声音。但两人偶尔相撞的眼神,静默地交缠着几分缱绻,温馨气息在封闭的空间里缓缓流淌。
饭毕,顾昀把碗碟放进洗碗机,又把厨房和餐桌打扫好,才来到了阳台,看星星。
漆黑的夜幕上繁星点点,她想起了她妈妈刚去世时,姑姑曾跟她说,妈妈是变成天上的星星了,并没有离开,还依然在天上守护着她。
后来姑姑也去世了,当时尚年幼的她常常一个人看着浩瀚的星空,数着一颗颗星星,思索着,哪两颗才是她的妈妈和姑姑。就像现在一样。
但也有着不同,顾昀转过头,凝视着与她并排坐着的谢晗。这不是她第一次和别人一起看星星,但这个别人,只有他。
她一直相信着姑姑曾说过的话,即使显得有些幼稚,但人总要有些信仰。
黑夜总是撩拨着人的神思,顾昀也不例外,她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跟他说起小时候的故事。
说到记忆里的妈妈有多温柔,说到姑姑还在世时对她的百般照顾,又说到她有多喜欢幼时亲人叫她的小名……事无巨细地全部讲给他听。
这样的倾诉又勾起了她对亲人的想念,一时眼里又有泪意。她不是很坚强的人,很容易就会落泪。
这时,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是一只微凉的手,却给了她不一般的暖意。
她看向身旁的少年,却见他专注的看着她,接着她听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称呼——“昀昀。”只是简单的叠字,但显得亲近多了。
还在变声期的少年的嗓音,称不上动听,带着几分哑,却让她有落泪的冲动。
多久没听到这样视若珍宝的称呼了呢?
她的手回握着他宽大的手掌,两人的手心紧紧贴在一起,亲密无间。
她一直都知道,她喜爱的少年,其实很温柔。
夏夜的星空下,蝉声鸣鸣,两颗孤独的心依偎在一起,有了彼此,从此不再孤身一人、寂寥无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