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喝着茶,半分不把陈大娘几人放在眼里,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水,半晌也未说一句话,两边侍从更是高昂着头,一脸不屑地看着地上跪着的几人。陆衍看了看那两个侍从,只见她们身上的衣服面料都比陈大娘她们身上的衣料要好上不知多少倍,一户人家连侍从的衣料都如此名贵,看来这上首女子的身份应该极为重要,家私也必然极为富贵。
陆衍这边犹自猜想这妇人身份,下面的陈大娘已经等不及了,抬起头满脸堆笑地看着上首妇人,笑着奉承道:“多日不见,刘大人身体可康健否?”
上首那个刘大人,将茶碗一盖,放到身侧茶几上,开口声音低沉:“陈凤娥,本大人日理万机,没那么多闲工夫在这里陪你聊天打混儿,有什么事情干脆点讲!”
陈大娘闻言连连称是,腆笑着站起来,从怀里拿出来一袋银子,沉重地放在桌上。
刘大人斜眼看了一眼那手边的袋子,只消一眼就看出来里面有多少银两,冷哼一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陈大娘嘿嘿一笑,搓着手,脸上尽是谄媚姿态,一指银袋,道:“自然是给大人的孝敬,还请大人笑纳。”
那刘大人闻言,露出一丝笑来,抬手拿起银袋打开看了一眼,反手给了身后的侍从,接过另一个侍从递给她的手绢,一面擦着手,一面道:“无功不受禄,陈夫长可是有事相求?”
陈大娘见那刘大人将银子收了,心中大定,轻出一口气,笑道:“不敢不敢,卑职哪有什么事情相求,不过是希望能与大人多亲近一二,便是卑职前世修来的造化了。”说完还不忘谄媚一笑。
刘大人闻言,颇有些满意,抬手招呼他们几人落座,陈大娘一行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千恩万谢地坐下,便听刘大人又道:“我曾听管事极力举荐过你,说你办事牢靠细致,前几个月的营收有不少出自你手,今日看来你倒确实是个有能耐的。”
陈大娘正躬身给刘大人倒茶,听见她夸赞自己,受宠若惊,忙放下茶壶,道:“卑职不敢居功,全赖大人教导有方,我等才有今日这般时日,卑职等绝不敢忘却大人提携之恩。”
说着陈凤娥带头又向着刘大人跪下道谢,上首的刘大人见她如此识时务,懂得拿捏分寸,心里自然也有些满意。
微点点头,让这几人起身,随后道:“这月军中粮饷已到,八万将士吃穿全看你的安排,柴米油盐哪一样不都要经过你的手,倒也辛苦你了。”
陈大娘见说到正事了,自然不敢怠慢,忙称不敢居功,还未等她再奉承一番,便又听刘大人道:“前几日苏旻苏大人写信与我,道国库耗损严重,苏大人为了节省开源煞费苦心,道什么都能省,唯独两件事不能省,一则乃是圣上凤体,二则便是这军中粮饷。苏大人道如今时局动荡,人心不安,国库眼见着日益紧缩,实在是让她老人家寝食难安啊!”
言罢,刘大人也是一脸痛心疾首,忧国忧民的样子,长叹一声。
陈大娘惯是个会识人眼色的,一见刘大人的这般样子,就知道了她的真实想法,忙做出同样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道:“苏大人体察民情,为民操劳,实乃千古良臣。国库亏损,实属大事,卑职虽人微言轻,可心中有一拙计,或可解一时之急。”
那刘大人本低着头做出一副劳心之态,闻言一下子便抬起了头,哦了一声,问道:“有何计策?说来听听。”
陈大娘拱手称是,道:“靖州地处极北,接壤璟国,原本也是极要紧的边境,只是如今璟国正忙着攻打定国,根本无暇分心我国疆域边防,所以靖州戍边营的将士,除了每日晨练、巡视之外别无他事,物资消耗也不大,根本不需要朝廷分发如此多的粮饷。卑职人微言轻,自然不敢妄议朝政,只是现如今陛下病重,朝政全仰仗苏大人与刘大人辛苦,边防将士们自然也清楚明白,若是能为朝廷出力,少吃一些也是无妨的!”
刘大人听着陈大娘缓缓将心中所思讲出来,脸上表情平淡,但眼中尽是得意,尤其是在听到那句朝政全赖苏大人与刘大人辛苦,她眼中笑意愈盛,心中不觉连连点头,道这粗使伙房统领看上去蠢笨,看来还是有几分智谋的,她正想着从军饷入手,搜刮一些下来孝敬苏大人,顺便也捞一些做自己的一点体己,看她长相还以为要多费一番口舌,现在看来倒是她多虑了,这陈凤娥倒是一开始就把这事挑明了,也是一件好事。
只不过动用军饷是件大事,稍不留意就是五马分尸的重罪,千万不能马虎。
思及此,刘大人皱紧眉头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私自挪用军饷可是大罪,我虽为靖州守军副将,但军中粮饷用度还需要上报苏岂将军,若是出现问题,苏将军自然不会姑息,只怕此计怕是不妥。”
说着刘大人摇摇头,一脸可惜的模样。陈凤娥看出来这刘副将心中所想,只怕早就想动军饷的手脚了,只是不好亲自出面所以在这里故弄玄虚罢了。这些高官将领,一旦得了权力,心中的贪念便会越来越深,胃口也跟着越来越大,不过正好可以让她利用起来,若是办成军饷一事,讨好了苏旻大人,那她将来飞黄腾达便指日可待了!
看了一眼还在做戏的刘大人,心中暗自鄙夷了一番,脸上却还是挂着谄媚的笑,走到刘大人跟前,陈大娘低声隐秘地说道:“这个大人尽管放心,做帐本是我等的事,多点少点自然是我等说了算的,到时候将军只要等着收钱便可以了。”
刘大人侧目看着陈凤娥狡狤的笑容,沉吟片刻,也笑着点点头,道:“如此甚好,你若是有办法做好此事,苏大人那里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陈凤娥一听此话,总算觉得自己这段时日耗费的精力没有白费,对着刘大人便是连声道谢,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会办成此事的。
陆衍趴在屋顶听清楚了他们所说的计划,心中暗道这苏旻倒是计划周全,那边故意派李筝在常胜军的军饷里动手脚干扰视线,这边却又让自己的亲信私自挪用靖州军的粮饷,双线动作,两边都不拉下,分明有所企图,只怕是忍不住想要动手了。
陆衍暗自咬牙,思虑该如何利用这个线索,那边陈大娘话音刚落,只听门外有人敲门,他们在此秘密商议,那刘大人并不想让自己的行踪暴露,乍听有人敲门便是一惊,警惕地看了一眼陈凤娥,似在询问怎么会有人这时候过来?
陈凤娥歉然道:“大人勿惊,门外之人乃是卑职下属,只因今日议事多有劳烦大人,故而备了一点薄礼,还望大人笑纳。”
说完陈凤娥一拍掌,门外候着的朱三姐便告罪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人,身段纤细,若柳迎风,尖细稚嫩的脸上,一双鹿眼怯生生地看着屋内几人,细看之下倒是跟她有几分相似。身上衣饰像是被人精心打扮过,华贵却艳俗,看来此人就是陈大娘让朱三姐去找的代替她的男妓了。
陈大娘将那男妓引到刘大人面前,腆笑道:“这是慧心院新晋的花魁――静欢,性情温顺体贴,能歌善舞,一曲述风月,声冠靖州,最难得的是这静欢公子还未曾侍奉过任何恩客,刘大人若是看得上眼,带回府中调教一番那也是他的造化。”
刘大人自那静欢一进来便不住地打量着他的脸蛋身段,心中本就有几分欣赏,再一听陈大娘说他还是个雏儿,便更加满意了。点点头道:“你有心了,如此辛劳为本官准备这些,本官必不会忘记的。”
陈大娘见刘大人满意,心中大石这才落下,心道果然自古美人计最是好用,方才这刘大人还做出一副正义凛然,不苟言笑的样子。可是一见到美男连眼睛都发直了,看来也就是个贪恋美色钱权的奸臣罢了。只是偏偏自己还要靠着巴结这种人来往上爬,这世道还真是可笑!
心中暗自鄙夷,脸上还不得不挤出高兴的笑容,道:“大人喜欢最好,也是静欢的福气啊!”说着,陈凤娥看向静欢,嘱咐道:“静欢,这位可是靖州城顶顶有名的刘悦丞将军,小心服侍着,要是刘大人开心了,说不定能纳你入府成为夜侍呢!你啊,要好好干,知道吗?”
抚了抚静欢的肩头,陈凤娥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静欢,静欢生在妓院自然也清楚她的意思,羞涩地点点头,眉宇间却又都是愁绪。
陈凤娥可不管他心中如何,见他点头便满意地收回了手,看向刘悦丞谄媚一笑,躬身行礼便带着众人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