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严共同杀人,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万生现在已经掌握了那份杀人凭证,加之他们一起贩卖过毒品,二人已经罪不容诛,可为了这份证据,晓风付出的代价太大了。现在想来,哪怕放弃这场博弈,也不该让晓风遭受如此重创。
为了争取公平正义,万生必须与这一带的警长取得联系,他四处打听,东奔西跑,甚至在路上见到一个警士,他都要驻足询问。这个过程进行了一整个上午,尽管并没有得到太多讯息,但他也没有无功而返,他打听到了那警长姓蔡,是新官上任,目前还没有沾染上那些令人作呕的政治风气。
中午要回诊所,他还没有准备好如何向晓风交代,说不说?如何说,怎么说?这都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因为他知道,现在晓风的心灵脆弱的就像一张纸,一旦被戳破,便可能就此一蹶不振。
意想不到的是,他在诊所看到了一位不速之客,已经先他一步与晓风进行了沟通,晓风看似已经摆脱了沉重的枷锁,与那青年来言去语,只是依然保持着死人一般阴郁的神情。
是铭澈!
见到他,万生甚至有些惊喜,这是否意味着他已经解决了家庭带来的麻烦,重拾与晓合见面的勇气了呢?
可事情并非如他所想,恰恰相反,铭澈此番是来与晓合诀别的。
万生看到,他的面色十分苍白,早已没有了他们初次见面时那份英气,眼窝和双颊都深深地坍塌了下去,嘴唇干瘪到爆皮,整个人看上去都瘦下许多,完全失去了膏粱年少的模样,却似一个受地主剥削压迫多年的老农民一般憔悴。
铭澈从未感到过如此的痛苦,不,简直是痛不欲生!失去晓合要比失去外祖母还要令他肝肠寸断,事情已经无法收拾了,他必须中止与晓合的交往,他这次放弃了进食,偷偷从学校跑出来,就是为了最后再见晓合一面,告诉她自己深埋在心底,却从未说出口的那句话……
这难道就是他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爱情吗?是啊,他曾经满怀着憧憬,奋不顾身地追求过,可如今这结局却是那么令人心碎!谢谢你,晓合,在这个已成定势的故事中,是你,给了我爱情的满足和生活的希望!
一个月,他们的佳话刚刚开始了一个月,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就这么匆匆忙忙地结束了,现在,他甚至没有机会见她最后一面,没有机会亲口对她说出那句“我爱你”。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沉浸在父亲遇害悲痛中的晓风,与这失恋的年轻人,在这不透光的小诊所里一见如故,互相舔舐起了伤口。
而另一边,晓合也收到了铭澈留给她的书信。
她本以为自己不会有多么难过,可看完之后,辛酸的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涌了出来,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与他分别,是的,从未想过。那些日子里,他们一起期盼着周末,期盼着老槐树下的美好时光。他们坐在坚实粗壮的根须上,谈天说地,吟诵诗篇,与花草为伍,与虫鸟做伴……
黄金万两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在晓合心中,铭澈就是她的“知心”,他们常能看到一处、想到一处,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会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与愉悦。
可是,他们就要永远地分开了,这一天来得太突然,晓合猝不及防。或许,这就是她做的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此刻,该是梦醒的时候了……
无赖梦里常相见,梦醒时分泪两行!别了,我亲爱的的铭澈,别了,我的过去……
“我和她说过,我想要的是爱情,我也一直在探寻,想尝一尝爱情的味道,可如今我才觉悟,爱情的味道是由我们自己来决定的。”铭澈哽咽了,他用手盖住自己的眼睛,好像这么做就能让他不再流泪,“万大哥,佟大哥……你们见了她之后请替我转告,我爱她!”
他的手掌下沿被打湿了,身子和嘴唇都颤抖了起来,呼吸变得急促,喉咙里发出着混合了涕泪的低鸣,这种状态持续了好一阵,他才又平静下来,将放声大哭的欲望压回到心间……
“啪啪”晓风在铭澈的肩膀上拍了两拍,说道:“好小子!我老妹儿认识你,是她的福气,你的话我一定转告,但该放下的你就放下,咱们是爷们儿,后面路还很长,哭痛快了,还得爬起来,大踏步的往前走!”
晓风劝诫着铭澈,同时也劝慰了自己,生活还要继续,恶人还在逍遥法外,他们不能沉沦下去,因为他们是男人,不论身上的担子有多重,他们都得扛!
晓风说完,走到诊所后院门口,看向了远方,正午的阳光毒辣地炙烤着大地,但勤劳的人们依旧顶着烈日,流着汗,各行其是。路边的野花野草,正无所畏惧地从窄小的地缝中钻出,迎着它们的大敌,努力生长,绚烂绽放!
瞧啊,百折不挠的生灵,他们都是我的榜样!晓风豁然开朗——他不能再停留在过去的阴影中了,那于事无补,他现在的任务,是为父亲讨一个公道,还世界以公平正义。如果诉诸法律,官司还要由他来打,诉状还要由他执笔……
“万大哥,我想通了”晓风背对着万生,坚定地说道,“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车行,不会让你失望的!”
说完,他就迈开步子,走出了那为“病人”准备的诊所。
“咚!咚!”严祥此时正近乎残暴地用脚踢着仓库的房门。
从虏来晓合到现在,已经过去半天多了,他却始终不能近身,现在他可以确定,门里面有把锁,只是还不知道这锁从何而来。
“老爷,您别急,让我看看。”丰庆颠儿上前,弯下腰,用他的贼眉鼠眼向门缝看去。
看过之后,他猛地挺直了身子,拼了命地瞪大他那双小眼儿,转向严祥说道:“老爷,您快去看看,那柜子里的东西还在不!”
那锁头的样式他认得,严老爷曾经用它锁住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它在这里是独一无二的,他不会看错!
一定是翟福康那小子干的好事,撬锁这门手艺只他一个人会,早就觉得他可疑,果不其然!
果不其然!那张合同不见了。
这可把严祥惊出一身冷汗,如果那东西落入晓风手中,他这条老命可就难保了。
“咚咚咚咚”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那心跳快得似乎足以让他提前死去,“扑通一下”他惊惶失措地瘫坐在了地上,仿佛看到黑白无常正拿着勾魂索,将他的魂魄向地狱钩了去……
“老爷,老爷,老爷!”
严祥已经魂不守舍,丰庆连叫多声,他才颤颤巍巍地做了应答。
“我把那姓翟的小子叫来,一问便知!这番,十有八九是他搞鬼。”
害怕无济于事,他现在必须找出偷东西的“元凶”,再想办法要回那张契约。
“把那小子叫过来,我得好好问问!”
严夫人倒没有过分恐慌,但若是丈夫出了事,她也脱不了干系,所以,她不能跟严祥一起坐以待毙,对付这种偷奸耍滑的佣人是她的拿手好戏,找回那张契约,她有这份自信。
“把翟福康给我叫过来!”丰庆对着下面的男佣们喊道。
严家四合院规模不大,正房后面就是“姨太太团”所住的后罩房,鬼点儿丰这一嗓子喊出去,立马传到了巧巧和晓合的耳朵里。
不妙了,福康一旦暴露,他们所有的计划都会功亏一篑,巧巧不能任由事态如此发展,是时候了,是时候该站出来了!
“晓合,福康那儿有麻烦了,我去看看,你不要擅自行动。”她先到仓库门前,嘱咐了晓合一句。
“可是,巧巧姐……”
她刚想说些什么,巧巧的脚步声就渐行渐远了……
晓合知道姐姐要去做什么,她要去承担福康哥做下的一切,这样一来便保住了福康,可她将要面临的是可怕的梦魇。
噢!可爱的朋友们,你们为我付出太多代价了,晓合真的消受不起呀!
巧巧赶到正房的时候,严祥正坐在椅子上捂住胸口,瞪大了眼睛喘着粗气,一旁的夫人用手揉着他的肚子,像是在给他顺气,丰庆正在大声质问,而小翟则装傻充愣,装聋作哑。
“你说啥?契啥?”
“里面那张纸,让你弄哪去了?!”
“咋跟我有啥关系呢,你这不扯犊子呢吗,这是我来的地儿吗。”
“你别在这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告诉你,打你进来那天,我就知道你心里那点小九九儿!”
眼看小翟已经掩饰不住的时候,一位端庄的女孩泰然走上了台阶。
“都是我干的,和他没关系。”她说。
你不要命啦!小翟难以相信,巧巧会出现于此,大义凛然地揽下他的“罪行”。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巧巧,瞠目结舌,即便在严家人的印象里,巧巧也是乖张听话,息事宁人的主儿,今日一反常态,不免让人惊诧。
“胡说!你又不会做贼!”
“我不会,可我是老爷的身边人,前些日子和老爷同床共寝,我就偷偷从他脱下的衣服上拿了钥匙,昨天晓合被抓进来,我就将钥匙和锁一并给了她。”
子虚乌有的事情,居然被她圆得天衣无缝。的确,小翟在几天前从严老爷身上偷下了钥匙,巧巧也是在那日前后与老东西同过一次床。为了给晓合做准备,他打算卸一个锁头,做事的时候,就是巧巧在正房为他打掩护。
“严祥!你这十恶不赦的老混蛋,你要遭报应了!”
巧巧大声叱骂,好让他们明白她偷取契约的动机。
“啊!”严祥大叫一声,一口老血喷到了夫人的脸上,然后往后一仰,不省人事了。
“哎呀,快来人,把老爷抬到屋里去!”夫人大喊。
逢场作戏!这是万生告诉小翟的策略,为了顾全大局,他不能为巧巧辩护,否则,她的努力便会付之东流。
他带着感伤的目光看了一眼巧巧,她平和地站在那里,淡然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怀着截然相反的想法,冲上前去献殷勤,把严祥那老王八背回了屋。与此同时,夫人下令将巧巧关了起来,准备下午就开始审问。
如果我们终究无法逃脱厄运,那就让这正义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猛烈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