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风起,树随风舞动。
明月,退去,星没云遮蔽。
雷声,耾耾,回穴错迕杂。
雁鸣秋客栈,内院。
屋内,灯烛影动。
九珠,半裸着玉肩,微垂眼帘,浸在飘满白色花瓣的浴桶内。
簪钗除去,云鬓散开,三千青黛如丝绸般光滑明亮,铺开在桶边,几缕渍湿的发丝自额间两边飘坠在玉肩上。
温热的水,已让九珠那秀丽貌美的容颜浮起了一抹朝霞,即略带妩媚又娇柔无比。
玉臂轻抬,水波涟漪,高耸丰满的玉峰在水中若隐若现。
玉人出水,环肥燕瘦,不增不减,花与萼,参差婀娜多妖娆。
洗去了在佰味楼潮闷后所带来的粘腻,换上薄纱青裙短衫。
九珠,青丝未束,披散于肩,发至腰际,款步姗姗地走到案几旁,轻缓地坐了下去。
茉莉花香,弥漫于屋,又清新怡人。
窗外,遥远的天际传来一声声低沉的闷雷,预示着一场夏日的夜雨即将来临。
今晚,佰味楼门口发生的一切虽已过去,但今晚的事恰恰说明了北齐治下民生的问题,这让九珠不由地思付起来,眼前又浮起那一幕场景。
铁甲刀枪,寒光凌厉。
马蹄踏地,刺耳揪心。
一队队的百保鲜卑府军将子午大道前后围的水泄不通,一排排军士持着长枪,列着对阵朝百味楼步步紧逼了过来。
人潮涌动,惊恐的人们已经不知所措,此时,此刻,已不知该往何处奔跑躲藏。
沿街的店铺,闭门,关窗,收摊,慌乱且失惊。
一个嗓音略哑,但带着浓烈杀机的声音骤然响起,“尔等听着,繁华闹街,擅杀官军,乃大逆造反,高将军有令,凡围观取闹着立即伏地,擅动者,杀死误伤概所不管,附逆者立即放下兵器,否则,格杀勿论!”。
杀机,随着逼近的步伐,越来越浓。
轰的一声响起,围观的人群立即散开,有的跑到街边蹲在柱子下,有的跑到酒楼店铺门口,砸门叫喊要进去躲藏.
街道上,原本看热闹的人群已不见踪影,萧条寂静,只不过由睁目伸脖的好奇观看变到热血恼怒的呐喊,再到窗后,门缝、伏地的偷眼窥视罢了。
人,有时就是如此,就是如此悲愤和不满,如此好奇,当危险来临时,总是期待能找到一处遮阴避雨和自我保护的地方,这就是天性的柔弱与畏惧,或许这也是百姓对没有战争、没有种族的差异,天下一统,祥和盛世的一种心理反应,一种渴望公正的期待吧!
九珠,叹息了一声。
没有动,人群中几十个不同装扮的劲汉没有动,她身旁的宇文倩和道济也没有动,一些哗变的军士也没有动。
高傲、清冷的气质化成一道不可侵犯的威严在夜中散开,直扑逼近的众多铁甲军士。
“众军士止步,让你们高将军不要惊扰民众,即刻下马过来见本郡主”九珠眼中闪着寒光,带着嗔怒的神情朗声说道。
清脆且高傲的声音在街道上回响,镇住了步步紧逼来的杀气,杀气顿时停滞消减。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传来,一个身着铁甲和五品将官头盔绶带的人领着几个人,慌忙地穿过阵仗跑到跟前停住了脚步。
九珠看着他,冷视着他,直看得他是后脊梁都寒意阵阵。
片刻后,这个将军定了下神,看看宇文倩,又看了看九珠身边的众多人,然后抱拳躬身朗声说道,“郑州郡定远将军高木扎在此,姑娘自称为郡主,末将敢问姑娘封号,有何凭证为据?”
说是武将,匆忙的愕然中还保持着镇静,九珠点了点头,刚想说话,就听不远处传来一个沉声的话语。
“本刺史作证,高将军莫唐突,惊吓了郡主乃重罪!”一个身影边急忙奔来边喊道。
人至跟前,便撩袍下跪,朗声说道“郑州郡刺史乙速,叩见伽涞郡主,微臣护尊不力,惊扰郡主,请郡主责罚!”说完便叩首按地。
九珠,看见乙速的到来,原本眼中凌厉的寒光和嗔怒顿时褪去。
轻缓移步,微微地浅笑了一下。
这一笑,雍容清雅,这一笑,国色天香。
这一笑,让高将军心里猛地一下醒觉,带着铁甲磕碰发出的哗啦声响,双膝跪下,大声道“郑州郡定远将军高木扎,不知郡主驾到,唐突冒犯,还望郡主宽宥!”说完便叩首即拜。
又是一阵铁甲磕碰的哗啦声响,在场的所有军士均单腿跪下,错落不齐的喊道,“参见郡主!”
娇身回转,傲胸昂首,凤眼巡看,黛眉冷艳,
片刻,九珠轻声一句,“都起来吧!”便不再言语。
乙速和高将军起身后,二人来到九珠跟前,乙速做楫俯首后直身说道,”郡主,卑下一听说城中有暴乱,听闻高将军调兵就急忙赶来,没想到路上碰到你的护卫前来报信,才知是您在此,事情大概来龙去脉卑下已清楚,我这就和高将军着即处理,定会稳妥处置此事“。
九珠并未接话,继续说道,“一宗一脉国策太姬早已定下十多年,却没想到这郑州郡还存在如此暴戾之事,百姓苦不堪言,你二人身为此郡最高文武官员,为朝廷牧化臣民,却放任尔等手下如此行事,如何自辩?嗯?........”说道此处时,九珠的口气顿时严厉起来,星眸中寒光再现。
二人顿时再次慌忙叩首做楫道,“卑下失职,请郡主责罚!”
“唉.....,看来五胡十六国的祸乱之流弊还是有延续呀!虽过百年但仍是难以清除,长此以往,这北齐朝如何支撑国本?“九珠叹道。
乙速见此忙接口回复道,”郡主,这些南陈寒族,不是卑下不想安置,这些人是去年大军征讨南陈时挟掳来的,朝廷旨意是尽数为奴,充作苦力,这也是卑下无奈之处呀!“
九珠听闻此言后,斜眼看了一下乙速,冷哼了一下,未再吭声。
两人看见九珠的神情,都低首不再言语。
许久后,九珠无力地摇了一下头,幽幽地说道,”此二人当街行凶,欺压良善,百姓所见,事实确凿,且那个萧将军欲对本郡主图谋不轨,已被本郡主手下略施惩处,你二位主官看如何处理?
二人互看一眼,高将军作楫抱拳躬身道,“禀郡主,按已查实罪行,理应以军法当即处斩,只是.....,“高将军抬头看了看九珠,欲言又止。
“无妨,高将军说吧”九珠婉然一笑说道。
高木扎一听九珠口气缓和平淡,看着九珠的脸色,苦笑了一下,轻声地说道,“郡主,卑下虽主郑州郡兵事,持有惩戒斩杀大权,但也是徒有虚名,处处受制,对七品以上将官违律犯令之举,无法擅自以军法处置,需报朝廷中书处置。此萧将军虽身犯死罪,但此人为穆大人府上管家的外甥,官居从五品将官,未经上禀,冒然斩杀,恐怕穆大人哪里无法交待,一旦朝廷怪罪下来,军中一干人都将面临革职查办,甚至是被拿下狱的处境,这事确实不好办......“
九珠闻言后,看了看一旁的乙速,只见乙速看着自己,眼中闪动一下,其意是认可这个高将军所言。
移步轻踱,负手垂鬓,九珠蹙眉沉思了起来。
一个主地方的将官连下属违律犯令之举都无权处置,任由下边这些官员欺压良善,奴役百姓,可见北齐朝的律法废弛到何种地步,朝政糜烂到何种程度了,这个舅舅皇上对太姬的阴奉阳违是多么下作,看来这个高木扎所言也并非虚假,朱紫煜虽贵为一品郡主,但毕竟是北周的公主,伽沐郡主封号也只是北齐朝出于对朱老爷子的恩典赐予的恩封,如果今晚强行处斩了这个姓萧的,我这个穆提婆舅舅的品行自己是知道的,那是心胸狭窄和眦睚必报之人,定会日后为难自己,那就使自己在查凶复仇的道路上设置了障碍,对自己对秦勾玄冥没有半点好处,而朱紫煜这个伽沐郡主的身份还要继续用下去,穆提婆日后还要利用,现在不能过早与其为敌呀!九珠心里思付道。
踱步止,思付毕,云鬓仰,九珠长叹了一口气。
看着眼前二位,沉声说道,“这样吧,死罪不究,这个姓萧的你带回去讯问,查清克扣军饷和残杀士兵之事,报朝廷论处。但那个当街殴打妇幼的校尉三日后必须公开以正典刑。
其它人都是恼怒二人的无道出于义愤,并无暴动之举,受伤的汉子我带回医治,本郡主认为所谓暴动之说实为误认,应一概不予再追究,那些南陈汉族都是老弱妇幼,还是尽量妥善使用,至少让其吃饱饭,干些轻的苦力,也不枉太姬呕心沥血之国策。待本郡主以后面见太姬时,再容禀此事,你二人看如何?“
乙速与高将军带着轻松的眼神,对视了一眼,楫首躬身齐声应道,“遵郡主公令”。
潮闷地空气让人窒息,实事的冷酷让人寒栗,九珠从心里感到一丝寒意慢慢地散遍全身。
窗外,雨又再一次倾覆而下,急促又狂放。
门开了,带着雨中的水气扑进了屋内。
案几上烛光被这水气荡的忽明忽暗,闪映着九珠凝思和沉重的娇容。
小娟走了进来,将茶盘轻放在案几上,端起了茶递给九珠,轻声说道,“小姐,道济公子派人来传话,那个受伤的汉子已脱离危险了。
小娟的话打断了九珠的思绪,九珠抬手接过了小娟递过的茶盏,点了一下头,轻吁了一口气。
正当九珠端着茶盏刚送到嘴边时,小娟又递给了九珠一封信函,说道,“傍晚,南陈萧县的飞鸽传书已到。”
九珠,闻言后急忙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快速地接过了信函,展开一看后,未在言语,只是娇媚的脸上已带着一股寒意。
轻缓起身,移步窗前,玉手猛地一下推开了窗户。
一阵风雨裹挟水气扑面而来,九珠那美丽的星眸凝视着黑夜中的大雨,轻声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