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的屋子都空荡荡的,谢知远继续向西探路。刚穿过两条街,骤然停下脚步,呼吸一顿。
王承欢没有问,因为她也知道他为何停下了。
空气中飘来一股血腥气,寻味而去,只见街上密密麻麻堆着不知道多少尸体,绿色魔血流了一地,血肉纷飞到了两边的墙上。
全城的人,可能都在这里。
修罗场。
昆仑山下大军压境,玉虚宫前任掌门萧何带着众弟子死守山门。
但是战场上,三尺青锋如何能敌过丈八长矛;数百弟子如何能敌过百万大军;小小的昆仑山如何能敌过万里江山。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山下的青葱被血染红,玉虚宫弟子因为长生被帝王觊觎。
帝王也是这样,命令兵士用身体堆叠起来,挡住这数百青锋。
萧何手持拂尘,看着这一批批不停涌上的兵士,不断缩紧的包围,还有身边越来越少的弟子。心中不忍,眉头紧皱,闭上眼,一颗泪珠从眼角滚落。遂又下定了什么决心,再睁开眼,手已摸向头上的紫金发簪。
一只轻柔的手覆了上来,清亮柔软的声音响起:“你们辛苦了,业报我来背,带人退下吧。”
一袭红裙像根定海神针般出现在玉虚宫人面前。
清风带着血雨拂面,红裙主人手中朱色长剑飞出的霎那间破开包围他们的阵形。
同时又飞出一把短剑,插在脚下,一道无形屏障升起。
萧何见了此人,强撑的心气顿时一泄,有救了!
众多玉虚宫弟子亦是心底欢呼雀跃。
红裙好整以暇地立于他们身前,双手缓缓抬起,两团亮光现于手中,明亮却又不炙热。
一阵风吹来,这亮光像蒲公英一样,被吹得四下飘散。又不似空中无根无主的小花那样没有自己的主意,而是向着那些兵士飘去。
起初还是缓缓而来,兵士们从没见过这种戏法,不知是什么东西,脚步一顿。下一刻,亮光越来越快,未等他们眨眼,就射入他们体中。
他们还保持着死前一瞬的样子,手持兵器,脸上带着杀气,迈进的脚步,身上挂着不知是同僚还是敌人的鲜血。
又过了几息,兵士的身体猛然炸裂开来。
清风拂面,血肉将透明的结界染红。玉虚宫弟子集体拜伏在地。
血色残阳照耀着血色大地。
不同的是,幽州的灿烂是惨绿的。
尸体集中在一个客栈门前,大门被小山似的尸堆牢牢封住,里面的人也许没有逃出。
两人从二楼窗户翻入,寻找了一遍,楼上一片寂静,一扇靠门的窗户敞开,除此之外没有打斗痕迹。
下到一楼可就热闹了。
火一般等自由翻滚,锅碗瓢盆任性洒脱,各色菜式肆意飞溅在墙上在地上。就连地上倒着的几个类人生物都挂得颇具特色,有的断手有的断脚,还有的断了头,有抱在一起永远不分离的,还有孤零零躺一边的,也有已经拼凑不齐——自己的胳膊离家出走找别人身体再续前缘的。
红红绿绿一大堆,颇为抽象。
如果没有门外那么个尸堆,光看这些被掀翻的桌子,根据王承欢上次来幽州吃饭的经验,还会以为这是饭菜太难吃被人砸场子了。
底楼的后门也被杂物堵着,看来人不是从这里走的。只能又回二楼,其他窗都关着,只留那一扇靠门口的窗户开门迎客。
“该不会是从这里跑的吧?胆子够可以啊。”王承欢道。
“追?”谢知远看王承欢点了头,先从窗户中跳了出去。
王承欢跟在身后,两人沿着尸体摔倒的方向,一路往北,一直到出了城,这里才不见魔物尸体。
但是活着的有不少,都在森林附近兜兜转转,不得门入的样子。
这个森林便是上次遇见动物排队喝水的地方。
森林边缘,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只小黄鼠狼守着。那些活着的魔物竟然堆它们视而不见,只在面前不停转圈圈。
就连王承欢在魔物的身后,它们都不亮出自己那引以为傲的利爪。
这是集体中幻觉了,黄鼠狼一族的幻术与生俱来。
不过也许这些小黄鼠狼修为尚浅,这幻术似乎对人没用,只能迷惑心智不全的魔物。
王承欢和谢知远对视一眼,非常不公平地,没有任何体育精神地,把魔物们都解决了。
那些小黄鼠狼顿时松了口气,萎了下来,用两只前爪使劲揉了揉眼睛。看来是在这里守了许久,小眼睛都瞪酸了。
好在年轻精气足,只歇了一会儿就缓过来,摇头晃脑用两只前爪比划了半天,小爪连连指着森林伸出,还作了个揖,随后有的拉裙子,有的咬着长袍,有的在后面退,前后簇拥着把两人引了进去。
走到那饮水石旁,只见一个人身着里衣仰面躺倒在地,一只毛茸茸的身影坐在他头侧,正在用一片叶子接了水喂他,可它堆如何照顾没有知觉的人缺乏经验,这个人又比它大太多,掰不开他的嘴。
正在毛茸茸急地抓耳挠腮时,王承欢道:“我来吧。”
大黄鼠狼一见上次那个仙人来了,二话不说连跑带跳地蹦到面前,学者人的样子附身行礼:“仙师。”
王承欢拍了拍它的头,接过它手中的叶子,走去泉水边重新盛了水。然后跪坐在萧澜身边,一手轻轻抬起他的头,将叶子凑到他嘴边,刚喂下去,就往两边流了下来。
谢知远见状,放下手中剑,从王承欢手中接过萧澜的脑袋,稍一用力,就把他上本身都抬了起来,用臂弯拢着他的背,掰开他的嘴,示意王承欢再喂。
王承欢托住萧澜的下巴,把叶子上剩下的水都喂了进去,这次总算没有漏。
过来一会儿,萧澜缓缓睁开眼睛,见到眼前人,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哎,假的。”又闭上眼。
直到王承欢柔声唤他:“阿澜,阿澜,醒醒。”刚想拍他的脸庞,就被谢知远抢先,用他的大手“轻轻”拍了上去。
“嘶!谁打我?”萧澜猛地睁开眼,一脸的不可置信“承欢,真的是你。刚才……是你打我?”
王承欢笑着摇头,指了指他身后。
萧澜一回头,才见谢二公子居然纡尊降贵地以这种暧昧的姿势抱着自己,手还贴着自己的脸庞。而自己就这么斜靠在他胸口,背后的喘息喷在自己的头顶。突然感觉非常受宠若惊,乃至诚惶诚恐地从谢知远身上咕噜一下横滚了出去。
身上凉飕飕的,低头一看,外衣都脱了只剩里衣了,要不是还有个人在场,他就要喊非礼了。
当然,如果那个抱着他的人是王承欢的话,他就什么也不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