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沐熹的消息通过茉莉和李训言,被带给了清士。清士反复默声读了两遍后,将纸签烧了。
清士在书房内,踱步来回,细细思考。梁行和李训言两人静候一旁,全不打搅。
片刻后,清士站定,对着梁行和李训言说,“训言家快要生产了,这事就梁行来做。”
梁行和李训言未曾犹豫片刻,纷纷行礼称是。
清士继续道,“我另写一张签子,梁行你照着签子上所写,带着你妻子,去彭城的惠元庵找个人。”
“带上内子?”梁行略有些疑惑。
“是,去庵堂找人,还是你妻子更容易些。”
梁行即刻明白过来,这要寻的人,是个女子。
清士在书案上写着签子,写完封起,交于梁行。
梁行收下信封,向清士行礼,退出书房,着手彭城之行。
…………
去彭城的官道上,一辆马车不快不慢的行驶着。车内,梁行与妻子黄氏正在看清士给的签子。
黄氏比丈夫梁行小了两岁,是个三十岁的壮年妇人。只是这签子看着看着,黄氏忍不住感叹落泪,“这孩子也太过命苦了。”
梁行收起签子,也唏嘘不已,道,“小小年纪,如沧海一浮萍,孤苦无依。”
黄氏用帕子擦去眼泪,道,“夫君可有主意?该如何让这孩子心甘情愿与我们走?”
“她身世凄惨,想来该是渴望家人温暖的。已是不能生育,不知见着孩儿会不会心软。滞留烟花之地许久,恐是怕见男子,我本就不方便去庵堂,这事,就靠你了,随机应变吧。郎君给的时日不多,要乘人发现之前把她带走,实在不行,就只能硬绑了。”
黄氏听得,点了点头,心中可怜那孩子的遭遇,想为她寻个更好的去处。
…………
入城后,车马行驰半日,惠元庵已到。黄氏自己下了车,领着一个侍女走了进去。而梁行并着另两个随侍,继续往城里去,寻了一间客栈住了下来。
惠元庵是彭城城郊的一座庵堂,不大,香火并不是很旺盛,不过每月也总有几位女香客来小住几日,与主持攀谈下佛法。
黄氏随意编了个理由,说这一路见寺见庵便要住几日,添上香油钱,主持便也未拒绝,让人将她安置在后院厢房。
黄氏与侍女住在西侧一间禅房,院里还住着别他三四位女香客。黄氏庆幸,人一多,自己就不会太扎眼。黄氏简单环顾了下禅房,便让侍女出去转悠一下,寻一下那个女子。
侍女花铃出去了约一刻钟,便回来了,关了房门,冲黄氏兴奋地说道,“大娘,找着了。”
黄氏双眼立刻亮了,招呼花铃到自己跟前,说道,“真的?在哪儿?”
“就在后头膳房里,带发修行,可好找了。”
“确定吗?万一这庵堂里还有别的带发修行呢?”
“大娘放心,花铃瞧仔细了,额中间有颗观音痣,左边耳下有块蝴蝶胎记,错不了。花铃假意与她说大娘的习惯,还同她聊了几句呢,待会儿她会来给大娘送素斋,大娘可亲自瞧瞧。”
黄氏大喜,笑着夸赞花铃机巧。
不多会儿,房门被叩响,黄氏与花铃互相使了个眼色。黄氏整了下衣饰,花铃待黄氏妥当后,打开房门,向着门外的人道,“珍琴娘子来了,快请进。”说着伸手去帮着那人端矮桌。
可这叫珍琴的女子却躲开了花铃的手,硬是自己将矮桌端到了黄氏的榻上,放下矮桌后,淡淡地向黄氏福了个礼,道,“您请用膳吧,有什么事去后头叫小女即可。”说完,便径自离开了。
黄氏被珍琴的举止略惊到,但很快镇定住,也未多话,只让花铃送两步。
待花铃回来,再次关上房门,黄氏才问道,“刚才与你也是这般?”
花铃跪坐在黄氏跟前,道,“是呢,刚才一直都是花铃在说,光是名字,都是听旁边婆子在喊,她自己并未多言。花铃还以为是与我陌生,想着与大娘该是会恭敬些,给几分面子,多言语几句,却不想还是这样。”
黄氏点了点头,“人应该就是她了,可是这清冷的性子,该如何让她跟我们走呢?”
黄氏一边琢磨,一边与花铃吃了晚膳。放下碗筷后,黄氏低声与花铃交代了几句。花铃边听边点头,最后向黄氏福礼,端着矮桌离开。
花铃端着矮桌来到了膳房,里头只有珍琴和另一个婆子在,听见动静,都往门口瞧。见是花铃,珍琴只是多看了一眼,便继续自己手上的事,而那婆子忙走上来帮花铃,嘴上说道,“小娘子怎么自己端来了,招呼一声,让奴去拿啊。”
花铃笑眯眯地道,“我们大娘说了,这点小事还是自己来,何婆婆和珍琴娘子一定很忙,毕竟还有其他香客要照顾。”
何婆笑着说,“小娘子回去,一定替奴谢谢你家大娘。”
“婆婆客气。”说着花铃便挽袖子,要帮何婆一起收拾碗筷。
何婆忙阻止道,“小娘子快快住手,这哪能让小娘子你来?主持知道,可要骂死奴了。”
花铃推开何婆的手,道,“我们大娘在院里散步消食,不让我跟着,婆婆就让我在这儿待一会儿吧,我都没地儿去呢。”
何婆使力把花铃的手从碗筷上拨开,道,“小娘子要待着可以,可万不能再动手了。”
“好好,我不动不动,我看着婆婆做,我陪婆婆聊会儿天。”花铃自来熟地在旁寻了张矮凳,坐在何婆旁边,好似全然不把珍琴放在心上。
何婆与花铃有一话没一话地说着,聊着聊着,便说到了黄氏与花铃的来历。
花铃并不隐瞒,说道,“我家大郎,是京城里大户人家的行走,大娘蕙质机敏,也在主母身边帮着料理庶务。我长姐原是大娘的陪嫁,嫁人后,便换了我来做陪侍。”
何婆一听是金陵来的,忙两眼放光道,“我道是夫人和小娘子瞧着气度不凡呢,原来是京城高门大户的家人啊,难怪难怪。那夫人和娘子怎么又到彭城来了?”
花铃答道,“唉,大娘娘家出了点事。大娘有个双生的兄弟,可是要好的姐弟呢。这位大舅原在杭州城里,子承父业做着药材生意,这些年一直承着大郎的荫萌,由主家照应生意,倒也是日子富裕。可就是,就是子息上不好,一位妻子两位妾侍,倒也不是没生养,可就是活不下来,不是生下来夭折,就是妊娠里小产。这次更是……”花铃说到此处更是难过地落泪,“大舅的妻子难产,大人孩子都没了。”
何婆听得,哎哟哟了几声,忙念叨“阿弥陀佛”。
花铃擦了眼泪,继续说道,“大舅与他妻子是恩爱夫妻,若不是子息艰难,也不会娶妾。如今人没了,大舅也疯魔了,一会儿嚷着要寻死,一会儿又要出家。大娘这才没办法,回家安抚大舅。”
到此处,何婆又改念了几声“作孽”。
“还好我们大娘与大郎有三位小郎,过继了一位给大舅。现在商行暂时交给两位掌柜打理,在主人家里求了恩典,把大舅送去京郊的庄子修养。我们大娘一路过来,每到一处就处处寺庙庵堂都去求拜,希望能保佑大舅就此好起来。”
何婆双手合十,道,“好人有好报,夫人这般心慈,一定会求得佛祖保佑的。”
花铃笑了笑道,“承婆婆吉言,我先谢谢婆婆。大娘该回来了,我先回去了。”
何婆起身道,“去吧,奴送送娘子。”
花铃婉拒,“婆婆且驻足,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花铃与何婆各自福了一礼,花铃转出了门外。
花铃边行,嘴角边上翘,黄氏哪里来的什么同胞兄弟,她只有一个姐姐,招了个姐夫,合家美满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