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熹的请求,缠绕了皇帝一整夜。而第二日,她又好像从未发生这件事一样,依然进宫照顾致宁,陪他玩耍。
此刻,沐熹刚摆好筝,小致宁坐在对面,似懂非懂地看着悠扬的曲声从沐熹手下飘然而出。沐熹专注在手与弦之间,时不时抬头看向致宁,微微而笑。
素手执琴,佳人如画。
离沐熹抚筝的阆苑不远处,正是皇帝、清士和汪海。三人都沉溺在音画之中,直到汪海不小心脱口而出一个“像”字,三人方才醒了过来。
汪海发觉自己失言,忙告罪,“陛下赎罪,小人无状。”
皇帝只笑了笑,并没有怪罪之意,道,“你刚才说的什么?什么‘像’?”
汪海尴尬地欠身,朝还在弹筝的沐熹望了望,答道,“小人说的是娘子,娘子与惠皇后,真的很像,容貌像,仪态像,连喜欢的曲子都是一样的。”
说完,三人又一道望了过去。
片刻后,皇帝幽幽地说道,“像,也不像。”
汪海不明,疑惑地看着皇帝。
“阿淳总是柔柔地,微微笑着,不争不抢。”皇帝的声音溢满了柔情与温存,仿佛是对着泽之在说话。但随即又转了音调,“比阿淳,她性子要硬许多,高傲,又倔强。”说罢,皇帝转向清士,似在寻求答案。
清士笑了,道,“陛下好像只见过小妹一次,就看出了这许多?”
“一次就够了,她冰冷而怨恨的眼神,我忘不了。是我对不起她,对不起阿淳,还有你们一家人。”
“陛下……”
皇帝又重重地呼了口气,清士和汪海都知道,他又在心中怪罪了自己一次。
良久,皇帝看着清士又再次开口道,“你知道你的小妹妹昨日同我说了什么吗?”
清士被皇帝冷不丁这一问,没了主意,“臣不知,请陛下明示。”虽是不知道确切的,但清士心中似乎已经猜出了些,那定是一番唬人一跳的话。
“你的小妹,自请入宫,做我的后妃,照顾致宁。”
皇帝说完,汪海惊得直眨眼,倒是清士,颇为坦然,问道,“那,陛下答应了吗?”
皇帝看着清士不语,眉头越锁越紧,片刻后问,“你希望我答应吗?你的一个妹妹已经永远埋葬在这儿,你还要再搭一个妹妹进来吗?”
清士答,“沐熹打定的主意,没有人能阻止,不是臣或臣的父母说了,她就能妥协的。其实陛下您也清楚,沐熹入宫,没什么不好,于殿下好,于陛下好,于德家也好。”
皇帝听罢,颇不悦,皱着眉头道,“那她自己呢?千好万好谁都好,那她自己呢?你真的不怕你的小妹也把自己的一生葬送在这高墙间?”
清士叹了口气,说,“陛下,怎可说‘葬送’呢?穷其一生却不能达成心愿,才是一生错付,葬送青春。可这世上不是每个女子都将被夫婿呵护宠爱,视为‘心愿’的,那是世人的自以为,却不是沐熹心中所期盼的。您也说了,沐熹是沐熹,她倔强她独立,她不是阿淳。阿淳需要您的爱护,但沐熹想要的,只是照顾殿下,殿下平安健康,她便足矣。您遂了沐熹的心愿,不是害她,而是帮她。”
听得清士一番话,皇帝沉默了,考虑良久也不敢给予答复,末了,只说了一句“容我再想想”,便走了。留下清士一人,望着玩得正起劲的沐熹和致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