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顾焕清便和沈羡离开青阳门,前往顾府。
顺阳城是一个不大不的城镇,为凡间的皇帝管辖范围之内。因为顾府家中常出身具灵根之人,驻扎在顺阳城的官员对顾府极为尊重。
顺阳城与青阳门相隔不算很远,但对于十一岁身无分文的顾焕清来,这是一段艰辛的路程。
沈羡不知道顾焕清离家的路上吃了多少苦,这个人永远会把苦痛当成蜂蜜尽数咽下,牢牢记在心间,将自己的弱点全副武装,从不去依靠别人。
他们没有御剑飞行,而是秉着吃喝玩乐的心思一路慢慢游览过去,耽搁了三日,才终于看见了顺阳城的城墙。
越接近顺阳城,顾焕清的神色越发平静。但沈羡足以想象到,在平静的表面下是怎样一番暗潮汹涌。
顾府依旧如六年前一般,富丽堂皇、庄重气派。顾焕清神色平淡地扫视一遍,迈步走向大门。
门口的侍卫应是换了一批,认不出顾焕清,但见两人打扮不凡,应是仙长,不敢上前阻拦,任由顾焕清和沈羡走进去。
府内下人不少,看到顾焕清,有人疑惑有人恭敬,显然有人还能认出这位不受宠的少爷,只是目光中透露着古怪,但不论是何种目光,每人对顾焕清的态度恭敬之余都带着心翼翼。
沈羡有些疑惑,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难道顾绍荣对他们了什么关于顾焕清的坏话?
顾焕清对于这些目光一概无视。除了他和他母亲生活过的那个院子,顾焕清对这个地方一点留恋都没有,几乎每一处地方都在向他提醒童年的痛苦。
他没有着急去见顾绍荣,而是先领着沈羡来到了他和他母亲生活过的那个偏僻的院落。
看得出来,这里经常有人打扫,就连曾经斑驳掉落的漆也被重新涂上一层,萧索的院落被打理得焕然一新,仿佛在等着主人入住。
瞧着崭新整洁的院落,顾焕清微微蹙眉,紧接着目光瞟向蹲在院落门口的人。
那人蓬头垢面,头发乱糟糟得,像是粗糙散乱的麻线。他穿着单薄的粗麻衣,脖子上被栓了根满是倒刺的麻绳,脖颈被磨出几道血痕,滴落在看不出颜色的麻衣上,印下成褐色的印记。
麻绳就拴在院落的大门门环上,甚至不用踮脚,只要伸手就能解开,而那人却没有触碰,老老实实地蹲在地上有些呆滞地啃着冷硬的脏馒头。
察觉到有人走近,那人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待看清顾焕清的脸庞,立刻双目圆睁,仿佛看到了什么惊恐的事物,丢掉馒头连滚带爬地向后爬。
没爬几步,又反应过来似得,赶忙爬回来跪在地上,冲顾焕清连磕几个头,嘴唇颤抖念念有词,他听了一会儿才听清那人的是什么。
“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原谅我、原谅我……我再也不敢了……”几句话翻来覆去地,好像是受到了极大地恐惧,身体抖如筛糠,麻绳扑簌簌地抖动着,脖颈上凝固的血痂被磨得脱落,鲜血复又流了出来,在衣服上洇出一片印记。
只一眼,顾焕清便认出那人是谁——正是原来欺负过他的顾绍荣的其中一个儿子,深得顾绍荣宠爱。
怎么变成这副样子?还被拴在了这里?
顾焕清没有走近,他能感觉到那人极深的恐惧,却不知从何而起,只能与他保持距离,以尽量平和的、不刺激到他的语气道:“你怎么变成这样?”
“不、不……我错了……原谅我……”那人一阵摇头,只是重复着着道歉的话语。
“他的精神快要崩溃了。”沈羡轻声道。
顾焕清眉头紧锁,盯着趴伏在地上不断颤抖的身躯,思绪纷杂。
一名侍仆从院内走了出来,她面无表情看了跪在地上的人一眼,那人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立刻挪着屁股连滚带爬向后退,直到后门顶着大门才安心些许,抖着身体尽力蜷成一团。
侍仆没再管那人,向顾焕清和沈羡作揖,恭敬道:“欢迎少年回家。”
顾焕清面色微沉盯着侍仆,问:“这是怎么回事?”
“请少爷先去见过老爷。”侍仆没有回答顾焕清的问题,只是恭敬地回答。
从这名侍仆身上是问不出什么了,沈羡拉了拉顾焕清的衣袖,与他一同离开。
“那人是谁?”
“我的兄弟,最受他得宠的儿子。”顾焕清嘴角在笑,眼底却看不见丝毫笑意,“以前我受他颇多关照。”
沈羡微微一愣,这才明白过来顾焕清口中所的“关照”是何种意思。
“竟然成了这副样子……”沈羡喃喃。这人会变成这副落魄的姿态,还没有人去理会,是谁的命令自然昭然若揭。
只是沈羡实在想不通顾绍荣为什么会这么做,替顾焕清打抱不平?觉得亏欠所以想做点补偿?从未有过的父爱在顾焕清十七岁时忽然迸发,这种笑话听听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