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真就没个尽头了吗?”
听到在身后撑伞的梅子酒抱怨,扶苏并未转身就看,就知道梅姨脸上的无奈表情,笑着道:“南方的梅雨季就是这般的。”
“公子说得好像自己久居南方似的。”梅子酒撇撇嘴,对扶苏的语气有些不以为然,“若我记得不错,上次使楚可没遇着这档事吧。”
上次使楚之时还尚未开春,自然遇不到梅雨季。
不过说扶苏久居南方倒也算不上,大概有五六年吧。
但这话没法说给梅子酒。
于是扶苏只能耸耸肩,将此事推到了母亲头上,“大约是母亲说的吧。”
虽然印象中华阳夫人为了扶苏在昭国的前途,一直着力于淡化扶苏身上的楚人烙印,但既然公子如此说了,想必夫人或许无意间有提到过。
公子心细如发,便记下了也是有的。
这么想着,梅子酒便又将注意力放回到了晨间细雨与浓雾,以及背后不知掩藏在何处的楚军身上。
“又是雨又是雾的,这般连五十步外都看不清的天气里,楚军应该不会选择攻城吧?”
“梅姑娘所言差矣。”
扶苏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上来了。
与扶苏称梅子酒为梅姨不同,分明与扶苏年龄相仿,樗里偲却坚持不肯称梅子酒为梅姨。
印象中樗里偲原本学着扶苏叫的,只是后来不知何故改了口。
果然,樗里偲同样打着伞从身后上了城,身边跟着颂芝。
所不同的是,颂芝并未给樗里偲撑伞,反而是樗里偲为自家的婢女打着伞。
这两人一贯如此主仆颠倒,扶苏与梅子酒都已见惯不惯了,只是对着颂芝笑笑,便请两人一起站在了身旁。
樗里偲并未在意扶苏戏谑的表情,只正经给梅子酒解释道:“有了浓雾与细雨遮掩,我军远程火力难以发挥阻敌与外的功效,此时攻城正当其时。”
“话虽不错,”梅子酒聪慧天成,不过是少有经历过战阵而已,此时一听樗里偲解释便明白了,只是仍然有些不解,“但这等天气对楚军的影响也不小,怎么指挥呢?”
话音未落,远处楚营之中便传来了震天的鼓声。
扶苏与樗里偲相视点头。
与两人想得相同,楚军果然选择在今日攻城了。
“至于楚军如何解决指挥的问题,梅姨马上就能知道了。”
楚军如何解决指挥问题扶苏不能说是不关心,但更更值得他在意的是如何在这样的天气下掌控己方军队。
尤其是在手中军队本就来自不同国家的情况下。
不同于往日里观战时身边的人山人海,此刻望楼之上就只有扶苏四人而已,其他人都已经早早被扶苏指派了出去,每人都有自己需要负责的城墙段。
当然,除了郭进。
当某段城墙告急之时,守军就会以信号箭发出求援信号。
受到信号之后,由李放率领的数支此刻待命在城下交通要道的援军便会在数分钟内抵达战场,协助守军完成防守任务。
如今留城之中的可用兵力接近十万,但扶苏不可能让所有人都上墙,那样不但会把城墙挤得水泄不通,更是毫无必要地损耗战力的行为。
扶苏将手中兵力分成了数个部分,不但有各自职责划分,且每天都会轮换。
当没有轮换任务之时,将士们就能够获得修养的机会。
除非遇到紧急情况,同时能够得到休息的士兵,至少占了三分之一。
这就是扶苏用来保证士气的重要手段之一。
没有什么比连续高压的工作更能让人失去信心的了。
充足的休息不但可以保证士气,更可以让将士们随时保持在优秀的作战状态,相比于将所有人的发条都拧紧,给予他们适当的休息反而对于守城更为有利。
雨大了起来,敲击在顶棚的响声逐渐遮过了楼下兵士们的走动吆喝声。
一时间,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了这么一种声音。
然而这种状态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随着这般状态被打破,扶苏等人也清楚了楚军用以在此等天气中指挥作战的方法。
号角。
此起彼伏的号角声响彻了城墙之前的各个角落,似远似近,在这样的环境下很难判断清楚距离。
明知敌军就在不远处,却透不过厚重的帷幕看到,这显然比敌军明晃晃地就在眼前令人压力更重。
紧张感很快蔓延到了城头,连扶苏自己也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掌。
当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后,扶苏很快松开了手掌,但紧张感却并未随之消融。
从望楼向下看去,有限的视线之内,联军将士之中也依稀可见有来回摩挲弓弦、来回踱步等紧张痕迹。
“要不要……火力覆盖一波?”
樗里偲突然在身边的发问,稍稍吓了扶苏一跳。
过了片刻,扶苏这才想起,火力覆盖这个词当然是他自己“自创”来,写入《军事手册·军械篇》,用来指导昭国将领顺利使用新式武器的。
确定樗里偲不是穿越者后,扶苏认真考虑了一下樗里偲所言的可行性,还是摇了摇头,犹豫道:“石弹无法补充,如今用一点就少一点,用来试探攻击实在太浪费了。”
樗里偲自然想得到扶苏反对的原因,解释道:“非是用来试探或者杀伤楚军,而是为了给守军将士缓解压力而已。”
扶苏恍然大悟,明白了樗里偲的意思。
这样的天气,配合楚军似乎无处不在的连绵号角声,的确很容易令人倍感紧张。
在这样的情绪下,守军就如同一直在被上紧的发条,时间久了心态很容易出问题。
这种草木皆兵的状态下,轻则会浪费些许箭矢,重则会让人士气崩溃。
此时,苏梦泽竟也找了上来。
“见过公子。”行礼之后,苏梦泽并未再多客套,直截了当道:“投石部队已经准备好了,请公子下令先给楚军提个醒。”
扶苏与樗里偲又再对视一眼,继而大笑不止。
直让苏梦泽大惑不解,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