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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之仪显得十分高兴,道:“好事啊!你这生意,既能为己牟利、也能为民施惠,真当是件好买卖!”
“借端叔兄吉言,也许能将我这种特别的木材,在京城推广开来!”
此时,李之仪早已把欧阳峰视作自己的朋友,开始替他操心了。上下打量他一番,指正道:“这是在京城,你若做生意,可不能再做这般打扮,行这样仪态。尽管商贾轻贱,但京城行商者,多要与士大夫、贵人,甚至是皇亲国戚打交道,也是相当讲究谈吐修养、处处要求合乎礼仪规范的。首先,就是要举止庄重、衣着得体!你若跟西域客商见面,穿上这样的番邦服饰倒也无可厚非,但平日还是应着汉服!你既然决定留下,就要入乡随俗!若你见谁都这么穿,我怕你这生意……可不好做了。”
商人最爱讨吉利,相公这般说,怕是有些不妥。胡淑修上前道:“欧阳公子,莫怪我家相公耿直,他……”
“端叔兄这是拿我当自家人了,才会说出如此中恳的话来!”克里斯笑笑道,“而且他说的不无道理,我自然不会怪罪,反倒是十二万分的感激。”
她说得真诚,李之仪有些感动,揉揉鼻子道,“你知道我诚心待你便好。不过……除了衣着,你还有言语辞令的问题。”
克里斯问:“言语辞令怎么了?”
“言语辞令是待人接物的标准。行礼的姿势、手势、相应的称呼……一切皆不可随意为之!”
克里斯耸耸肩:“汉人规矩太多,我一时也记不住啊!”
“不如这样,你若不嫌弃,改日来我府上,我教你一些基本的礼仪,你看如何?”他心道:还要教你对待女子时应有的仪态。你若对着一个女子,总直勾勾的盯着人家,我怕你没两天就碰上醋意大发的妒夫,惹下大麻烦。
克里斯想了想,先答应了下来。
“刚才被那猛火油柜一打岔,我给忘了!”李之仪有些支支吾吾地说,“我还有件事未请教于你……困扰了许久……这本是你的私事,但不问我又好奇得难受,你许我问问,若有不便之处你不答便是,切莫介意我冒失一问!”
说完他还对着克里斯郑重其事的一揖。
“端叔兄何故如此?”克里斯扶了他一把,道,“有什么但问无妨。”
“那我问了啊,”李之仪道,“你是向谁买的这么一大片土地?”
其实沈括最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碍于面子问不出口。没成想让李之仪倒真敢问,他赶紧竖起耳朵听。
克里斯显得一点也不意外李之仪会这么问,微微一笑,道:“我只是买下这大一片土地中,很小、很小一部分。另外的广大土地是源于一位老友的馈赠。”
沈括心道:老朋友?谁能拥有如此雄厚的财力?我怎么没有一丝头绪。
“诸位可听说过,孔雀王伽啰伽多?”
李之仪、李公麟都摇摇头。
“伽啰伽多!”沈括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听过,又有些陌生,忽然他惊呼一声,“天竺国的国师?”
克里斯点点头,回答:“不错,就是天竺国师。这片土地是当年天竺国师伽啰伽多访宋时,先皇帝仁宗爷赐予的。本来要为国师修建府邸,希望能挽留国师,长久的住在宋国,听他传授佛法。只可惜别院未建,仁宗爷驾崩。国师一年之后便回到了天竺。”
克里斯道:“此番,国师听说我在寻一处地方,准备修建宅院,便托人带话给我,说是愿意把这广阔的土地赠予我,只求我在园子里给他预留一座小小禅院,将来他再次访宋之时,可暂居其中。不久前,我来勘察土地,一看便十分中意这里的环境。于是,自己也花了些银子,把周围的几块零散土地一并购置,让园子的面积略微增大了些许。”
克里斯把这套蓝元震事先为自己编排好的“大话”说了出来。在如此黄金地段修园子,人们怎么可能不对欧阳峰此人好奇?他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背景?是做什么营生的?能有这么多银子买下这么一片土地?将来一定会有其他人,像今日李之仪这样提此疑问。
蓝元震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
让克里斯如此说,就是要混淆视听。仁宗赐给天竺国师的那片土地确实在附近,但面积并不大。仁宗皇帝不似自己的父亲真宗喜好道法,更喜欢佛法,特别是向往天竺国的西天真经大法。当年,他对天竺国师奉若上宾、礼待有加的传闻,京城人皆知。至于仁宗为国师建府具体圈了多大一块地,倒鲜少有人知晓。总之,大家会有个印象,这个国师御赐封地,身份不同一般,能拥有这么大一片土地,也是合情理的。
李之仪和李公麟是去年才到的京城,对几年前的事情不太清楚。
“欧阳兄,你怎么会认识天竺国的国师?”李之仪睁大了眼睛问。
克里斯道:“那时,国师途径西域前往宋国,谁知被西域大盗抢走了本要送给宋国皇帝的贡品。我在西域有些人脉,听闻此事,便将遗失的贡品从那大盗手中讨了回来。国师听说因我出面,此事未动干戈、不曾流血,十分欣慰。”
说这些事的时候,克里斯描绘的惟妙惟肖,先说那西域大盗如何狡猾凶狠,又说那天竺国的贡品件件都是佛国奇珍,无价之宝。这些贡品可不是普通人能够轻易知晓的,她却说得头头是道,李之仪等人惊异万分,又深信无疑。殊不知蓝元震把那年天竺上贡的礼单照抄了一份,克里斯自然能说得一清二楚了。
“还发生过这样一段曲折离奇的事情!”李之仪叹道。
当年的高涛涛有心讨好仁宗,更有意结识这位尊贵的异国客人,所以让人把国师的喜好、品味和一些琐碎之事了解得十分详尽。这些事又被蓝元震记录下来,列在礼单后面。此时,克里斯便捡了一些说出来。
沈括心里盘算:原来欧阳公子竟与天竺国师有这层关系,着实不简单啊!他道,“倘若将来,国师再次出使大宋,必然住进这座园子。欧阳公子一定要帮我引荐引荐,让我私下见一见他。”
李之仪对佛法有兴趣,也想见见天竺国师,但听沈括如此急功近利,觉得自己也这般说,委实俗套,反倒与佛法相违,便不愿开口了。
克里斯笑笑道:“这个好说,他若住进来,我便把诸位都请来,可好?”
不是自己提出来的,而是欧阳峰主动邀请,如若推辞,便是却之不恭了。李之仪一听喜上眉梢,凑近正想说什么,忽然见一物从欧阳峰的后衣领“唰”地钻了出来,
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条金色小蛇,吓得李之仪猛地向后一跳,指着克里斯的后领道:“蛇!”
金色小蛇慵懒的爬出衣领,绕着克里斯的脖子而上,蛇头贴在了她的耳边。
李公麟被逗笑了,解释道:“端叔莫怕,那蛇是欧阳公子饲养之物,十分有灵性,并不会伤人!”
克里斯撇着嘴,从嘴角挤出声音,趁机质问道:“你跑出来干啥?”
“听到有人夸夸其谈,突然觉得乌烟瘴气,出来透口气。”朗克苏道,“小心你今日胡说,到时候天竺国师真的访宋,你就下不来台了。”
“谁知道他何年何月才来呢……”克里斯嘴硬,心里却道:别真被这个乌鸦嘴说中了,对了,出访外国可不是件小事,大概要提前递交国书什么的吧?让兄长大人注意着天竺来的国书就好了。
那边李之仪惊恐地问:“欧阳兄,你好端端,养蛇做什么?还……还把它随身带着。”
朗克苏微微晃动身子,仿佛偷笑,道:“我看你怎么往下编?”
克里斯清了清嗓子,道:“我所住之地,在西域之北,那里有一座白色山峰,状似驼峰。此地常有商旅、使团经过,远远望之,如见一匹巨大的白色骆驼卧于此间,故而起名唤作‘白驼山’。对于商队来说,骆驼是生命、财产的保障,是吉祥的征兆。也是借由这一点,他们十分愿意与我做买卖。不过,山上多是毒物、毒虫,尤以毒蛇最多,这下没人敢接近,我只好下山到商队扎堆歇脚的地方,与他们贸易。”
李之仪看着那蛇,又听她说是毒蛇,吓得直咧嘴,道:“我最怕蛇!”
“端叔兄有所不知,这蛇一身都是宝啊!蛇肉、蛇皮、蛇蜕、蛇血、蛇胆、蛇骨、蛇毒、蛇油……全能入药!”她用手把小蛇拿到眼前,直盯着它道,“尤其是这种金色的小蛇,简直就可以称作‘在地上爬的黄金’,十分珍贵。它的蛇胆,还有延年益寿的神奇功效,活蛇剖开腹部,取而生食,效果尤其显著!”
胡淑修看欧阳峰越说越狠厉,表情好似现在就要把那条蛇开膛破肚一般。那小蛇的身子缠绕着欧阳峰的手指,听到这话仿佛吓得瑟瑟发抖,十分可怜。她连忙道:“伯时都说你这条蛇有灵性的,佛祖有好生之德,你切莫将它取胆泡酒什么的……”
朗克苏仰起头,也盯着克里斯,心道:你敢吗?
呵呵……好不容易找了这个身体他愿意待,我可不敢……
小蛇扭头冲着胡淑修点了点头,仿佛是知道她替自己求情一般。
胡淑修一诧,道:“你这蛇真是通灵性的啊!”
说罢,大着胆子凑上去看,克里斯把手伸过去,那蛇一跃,竟跳到了胡淑修手腕上。她先是一惊,见蛇儿确实温顺,便伸出另一只手,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小蛇。
小蛇显得十分愉悦,也回蹭了胡淑修。
克里斯心道:卧槽,你竟然还会跟美女卖萌?
“相公,你快过来看看啊!”
“不用了,不用了……”李之仪连连摆手,别说靠近了,反倒退了两步。他别扭地问克里斯,“你说自己贩卖的新奇玩意儿,该不会就是用这些蛇皮、蛇油做的吧?”
克里斯但笑不语。
李公麟忽然对李之仪道:“端叔兄的问题可都问完了?”
李之仪点点头。
李公麟道:“既然他问完了,我这里还有一问!”
克里斯道:“哦?伯时兄要问什么,请讲!”
李公麟道:“这件事……困扰了我许久……这本是你的私事,若不问,我又好奇得难受,你许我问问,若有不便之处,你不答便是,切莫介意我冒失一问!”
他模仿李之仪方才所说,几乎只字不差。倒叫大家都笑了出来,更想知道他要问些什么了。
李公麟站起身,放下酒碗,向亭子中心走去。他绕过书桌,指着大柜子上的一样东西问:“这两日,我见你常常都在把弄此物,便是好奇得紧,这是何物?
沈括顺着李公麟的手指望去,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心道:欧阳公子怎会有此物?
“哦,”克里斯走过去拿起木板,道,“此物便是毕昇的活字印刷版!”
听到“毕昇”两字,沈括更是心中狂跳不止:他为何知道毕昇?
忙完潜火军的事情,克里斯准备去趟大相国寺见一见潜子大师,是时候讨论一下印佛经的具体事宜了。不过,自己手中的板子不能用,她便想着仿制一块类似的,这样才能拿一块去印刷作坊。
克里斯与几人解释了一番活字印刷板,以及活字印刷术较之雕版印刷术的优点。李之仪等人一听这是要替大相国寺印制佛经,而且印好之后,会免费发给百姓,纷纷称赞。
他们围着活字板,兴致勃勃的讨论起来,唯有沈括脸色不佳,坐在那里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时间过的飞快,几人相谈甚欢、意犹未尽,克里斯见状,便道:“不如让伯时带你们在园子里先转转,今晚便住下,我让人备下酒宴,一会儿我们接着畅谈!”
“住下?”李之仪诧异道,“怎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