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红唇
周末傍晚七点左右，一辆警车沿着开普敦圣乔治街往著名的绿市广场方向巡逻，开车的是杰斯，一旁坐的是卢曼，他们来自开普敦的同一个警局。
此行他们巡逻的目的，是为了落实玛莎拉蒂少尉的命令——沿街逮捕卖淫的女子，她们涉嫌恶意传播艾滋病。
绿市广场是一座历史悠久的跳蚤市场，18世纪前后，荷兰的花匠们要在这个充满盎然古意的鹅卵石广场上推销他们栽培的各种花卉。如今，非洲的兄弟在这里安营扎寨，五步一岗三步一哨的，四处是贩卖手工艺品的摊位。
夜色下的绿市广场，除了路灯，还有散着荧光的广告牌，街道上几乎不见了人影。这跟白天熙熙攘攘的场面，有着天壤之别。可是，此刻他们的警车却在此间转悠，这在宁静的而且寒冷的冬夜显得几分怪异。
“注意点开车，你闯红灯了。”卢曼一旁提醒。
杰斯满不在乎，这时候绿市广场别说一个车，连一个人影都难以见到，此刻，他们不是警察，而是幽灵。
“你别老看我有没有违章，还是把玻璃窗关上去吧，我有点冷。”杰斯埋怨道。
卢曼吧嗒吧嗒地抽着烟，可是，寒夜里，那点微弱的火星子显然离他的手指还有点距离。
杰斯从方向盘上抽出一只手，凑到嘴边，哈了几口气，又换了另一只手。看到卢曼没有动静，杰斯又补了一句:“我感觉冷锋从大西洋向我压了过来，该死的这个破警车，连基本的供暖都没有。”
“这股来自大西洋的寒流，大家都说它是‘开普医生（CapeDoctor）’，它带来新鲜的空气，然后把污浊的空气带走。”卢曼慢悠悠地说，他对开普敦的气候与地理环境了如指掌。
杰斯叹了一口气，说:“一会儿‘开普医生’把我也带走了。”
卢曼有了一支烟的热量，白天又从索马里摊位上要了一件毛衣，此刻有点得意，他把警服的扣子一个一个解下来，故意把那件崭新的毛衣露出衣领，然后调侃道:“‘开普医生’既然要来，没有准备怎么可以？”
“准备？”卢曼那么大的动静，杰斯转过脑袋，从路灯照射到车内的光线，他发现了卢曼的新毛衣。
杰斯说道:“发财了？这件毛衣不要几百块兰特？”
卢曼说:“可不是吗，咱们在外面抛头露脸的，能没有几件体面的衣服？”
杰斯羡慕地说:“你穿的比玛莎拉蒂少尉强多了，那个女人，也不知道打扮自己，就知道下达任务。”
卢曼狠狠地接着说:“那个铁面无私的工作狂，此刻就应该她来巡逻，让她知道这样的夜晚，是可以冻死人的。”
“那可不要，让她知道我们在这里偷懒，还不撕了我们？”杰斯同情地说:“不过，她要想来，也是来不了的，每个晚上，她喝醉酒的男人都要揍她——”
“停，停停，”卢曼突然尖叫起来，“你又走神了，你不要往古鲁特教堂方向开。那里上周发生抢劫了，差点出人命了”
杰斯一个哆嗦，紧急刹车，然后车子从原路返回。杰斯一路又闯了几个红灯。
此刻，卢曼眯着眼睛打盹儿，心想:“玛莎拉蒂少尉那么威风，原来也有这样的遭遇。想到这里，心头的气儿倒是顺了许多。
杰斯烟瘾也上来了，他把车子往广场的一个角落一靠，把窗户拉下来，点上一支烟。风呼呼地往窗户里头灌，卢曼睁开眼睛，看到杰斯的香烟。
卢曼说:“最近都抽万宝路了？”
杰斯慢畅快地吐了一口烟雾，然后说道:“可不是嘛，咱们当警察的，天天抛头露脸，抽的必须要有点品位的。”
其实，这包烟是杰斯白天巡逻的时候，一个加纳人摊位上顺手牵羊的。
卢曼说:“万宝路！要几十块兰特吧？真奢侈！比我的芝加哥香烟要强很多！”
接着，卢曼继续闭上眼睛继续打盹儿，离下班的时间还长着呢，他要抓紧时间补觉。上班时候睡觉，他总觉得赚了。
“注意到没有，前面的一盏路灯下，站着一个女的，”杰斯突然叫醒卢曼，“这么冷的天气，这个女的还出来，身材还不错——”
经杰斯这么一说，卢曼再次睁开眼睛，果然看到路灯下站着一个女的，有着披肩的卷发，看不清脸蛋。
卢曼端详了一会儿，说道:“出来卖，为什么选择这么冷僻的地方？”
“或许在等人吧。”杰斯说道，“比如我们，两个警察，不是也在这么冷僻的地方巡逻吗？”
两个人彼此是心照不宣，黑暗里，他们习惯地对视了一下，接着就笑了起来。
窗外可以听到‘开普医生’走路的声音，声音忽远忽近，忽高忽低。路灯下树枝影影绰绰，那个女的身影也忽暗忽明。
杰斯看了一眼卢曼敞开的领子，把两只手同时放到嘴边哈气。
卢曼注意到了，这次，他把解开的扣子又一个个地扣上。
风把叶子卷起来，然后摔到警车的挡风玻璃前。卢曼调侃说:“‘开普医生’挺好的，把绿市广场的摊位全部清扫了一遍。”
杰斯说:“可不是嘛，就像玛莎拉蒂少尉，她来到警局之后，街道上出来卖的人被她全部‘扫’了进去。”
卢曼牙缝里憋出一句话:“她样样都要抓，还特别较真，把我们当梯子踩。”
杰斯说:“听说，她很快就要‘踩’到中尉了！”
卢曼接着说:“她是很厉害，可是，我也有对付的招数。我可不想，为了这么点薪水，就被早早地‘献身’了。”
“那是！”
卢曼困意再次席卷而来，他交待杰斯:“你盯紧了那个卷发女郎，一会儿我醒过来，你接着睡——”
车子里，又是一片沉寂。
杰斯饶有兴致地看着前方的那个摩登女郎，他们停车的位置视野非常开阔，也停留好大一会儿，可是，路面上除了肆虐的冷风，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儿。
“一会儿要真没人，我是不是该送她回去，她肯定是一个善良的女人，在等待着整夜未归的男人。”杰斯对自己说。
“你看，有情况了——”
杰斯用手臂捅了捅卢曼，卢曼这次睡得比较沉，突然，他觉得一阵的地动山摇，睁开眼睛，看到杰斯抓着他的身子摇晃。
顺着杰斯指的方向，卢曼看到一个男的正跟那个卷发的摩登女郎聊着什么，卷发女郎不住地点头，很快，那个男的搂着卷发女郎的腰往一处树林深处走去……
“不许动，你们已经被捕了！”
两束强光突然射进树林里，一对男女光着身子正在行苟且之事，冷不防地冒出了两个警察。
在强光照射下，树林里响起紧张的窸窣声响。过了一会儿，刚才的那对男女走了出来。
男的是一个黑人小伙子，他若无其事，主动伸出双手，叫着赶紧铐到警察局。反正这事儿他解决了，也不用付钱，警察局里头还可以免费吃住。
那个卷发女郎的肤色稍浅，她一直低着头，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涂着红色的嘴唇在路灯下特别显眼。杰斯与卢曼看着有点眼熟，可能夜色太深了，半天他们想不起来。
这时，“开普医生”再次帮了他们。远远地突然来了一股劲风，席卷起一地的落叶，顺便把那个卷发女郎的卷发给捎带了起来。
“玛莎拉蒂少尉——”
杰斯与卢曼双双惊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