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已然放轻了脚步,摩挲的石头的声音止住。她倒吸了一口气,停留在府前,手心淡出汗水混杂着绿汁,怕是要洗久了,她暗暗苦恼。忖度着要说些什么,却只等张了嘴,从齿间出来的却是:“坊主,您叫我?”他推开林间的木窗,早春的空气遂漫进窗来。岑寂中,前面的橡树林传来低沉而嘶哑的鸟声,在这一带的山里,荡起幽幽的回声。是老鸦吧,他想。他将头向后靠去,闭起眼睛,让精神力无边地发散,万物在他脑海中不过模糊一个影像,须弥芥子无差。直到他感到自己已经属于这片荒废。他推开门,投入四月的料峭之中。
已经是四月了,怎么还是这样冷峻,他想,同时翻起外袍的领子,却是不忍戴上兜帽的。湿甸甸阴凄凄的天气,风向飘忽不定,但风自东南吹来时,潮潮的,嗅得到黛青翻白的海水气味。他果然站定,嗅了一阵,像一头临风昂首的海豹。他从古书中知晓,春天来齐的时候,这一带的花树将盛放如烟火。
在一座巍然的雕像前站定,他合上双目仰起面来,精神力扫马背骑士的轮廓而上,止于他翘然的须尖,仍是模糊的一片,却可见其质感了。是奇怪的感觉,明明看不得真切,却能知其触其感。他踏着有裂纹的大理石,拾级而上。伸手抚摸石座上的宏伟雕塑,带锈青铜的冷意浸冰他的手心,似乎说,这还不是春天。他颓然跳下大理石座,就势卧倒在草地上。一阵草香袅袅升起,袭向他的鼻孔。他闭上眼睛,贪婪地深深呼吸,直到清爽的草香似乎染碧了他的肺叶。自发地剥夺了视物的能力,在意识的波涛中他知道,不久太阳会吸干去冬的潮湿,芳草将占据春的每一个角落。不久,他将独自去抵抗一季豪华的寂寞,冷眼看热花,看热得可以蒸云煮雾的桃花。他想象得到,自己将如何浪费昂贵的晴日,独自坐在夕照里,敲奏又一个下午的死亡。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一边自顾自的沉浸于美景,带着美妙的期待走在属于自己的记忆长廊中,片片画面亦如人生的走马灯,这还未临近生命结束的终点,就开始感慨了,是该说自己内心已经有些老化了吗。
“呵。”
她自言自语的轻哼一声,不想远处传来了一声呼唤自己的声音将自己从“美梦”之中拉回。独孤岚转动着自己的视线落在了面前的少女身上,一袭裙衫显得落落大方,漂亮又不做作。长发也被梳理的格外的整齐,让人看着都不经口开直夸。此女妙哉灵动,大喊之举与独孤岚一副较为亲密的样子,然而独孤岚似乎没有上前搭理的样子,只是继续待在原地轻声应了一句对方,
“嗯,三师妹。”
独孤岚伸手抱了抱迎面朝着自己扑来的西樗安,轻拍后背就像是在安抚不安分的小孩儿一样。能够更加吸引自己的是眼前的美酒宴席,可谓不吃白不吃。
她少有的主动开起了话题,保持着双手环胸的姿态,与其洽谈,
“师妹可有耳闻,谷里来了位大人物。”
二人脚边的几株粉色郁金香在不知不觉间开放了,恰似是在预示着些什么。和风轻撩起岚的发丝,现下的静如止水,和蔼安详之景或许只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莫不能被眼前美好的景象所吸引而忘却了危机。但是她相信暴风雨过后总能迎来期待的彩虹,当然暴风雨过后可能只留下的还有泥石流。
结了下午的课业便提着饭盒往学院的书阁走去,想的是就着这点时间吃完饭便开始看一些关于记载魂兽的书籍,谁晓得书阁今日竟然关了门。拧着眉头纠结出了一个小疙瘩,细细思索着,来时好像沿途看到一个书楼,叫甚的…石渠——嗳,石渠书楼。这般想着,已经迈开腿往校外走去。
顺着记忆找到了书楼,里头似乎有什么阻挡外界喧闹的神力,甫一踏入,随在身后的嘈杂便七零八碎了个一干二净。抬眸环视了一圈,寻了处还算宽敞明亮的位子坐下,正对面有个小哥正聚精会神地抄着书。将饭盒搁置好,起身找了几本记录魂兽的书籍,搁在一边后打开饭盒。
今日的菜色还算不错,连带着味道也提了几分,本是个不怎么喜欢吃东西的人,单纯是因为体重的易增和脸颊的婴儿肥,可今日似乎胃口不错,这点时间已经举箸吃了几大口。贝齿轻咬着玉箸顶头儿,吮着上面的香汤,片会儿地抬眸打量对面的小哥。
真认真啊…这般想着,内心却丝毫没有比较下来的落差感,更是摇头晃脑地享用着美味。引箸入盒,方想夹块鸡肉,却杀出了个满身是墨的程咬金。呆愣地看着乌漆嘛黑的一片,只觉眼前一晃。从小没受过风浪,这会儿便委屈地不行,半响才反应过来,眨了眨黑亮亮的杏眸,眼尾攀上了绮丽的红,搁下了玉箸,就着细软的嗓音轻轻开口。
“我的饭…”不消说,尾音还补了个相当能体现此刻心理的颤音。月色如雪、落木如蝶,就算是在画中也难见这一景色,如果不是这难以寻找的刺客和已经抵在颈上的寒刀,自己应该可以好好享用一番吧……
“技不如人,佩服。可不知能否满足下咱的好奇心,告诉咱你是如何隐蔽的,让咱能死得其所。”
举起早已变成爪状的双手,消散利爪,没有回头以防刺激到对方。
对方将刀刃抵在自己的致命处,这是得优先解决的事情,如果重伤甚至死亡,那么反击就是一纸空谈,自己之前所积攒的第二魂技因为没能找到目标而无法释放,这是否正是一个解决方法?
“让猎物心服口服地死去,作为杀手这是最能证明自己能力的事情吧。”
一边说话拖延时间,一边集中注意力在颈上,将魂技的爆发点定位在颈部和刀刃的接触点上。
砰——
火焰在一点爆发,力道足矣阻碍刀刃的动作,奚江离弯下腰部让自己远离刀刃的威胁,同时第一魂技发动让身上的重甲成为第二重保护,而火焰爆炸产生的噪音也应该可以惊动巡夜的长老。
“呵啊——”
将第四魂技附着在利爪上,借着直起腰身的力道和第三魂技的狂化一击直直刺向对方的腹部,靠着之前所学习的攻击技巧,在短时间内连出数爪直击对方要害。
“嘻嘻嘻咕呵呵呵~”
在进攻的同时发出诡异的笑声向他施加压力,配合自己非人类的部分希望可以在瞬间干扰他的动作为自己制造更多的攻击机会。
正面作战咱又何惧?作为强攻系魂师的咱可正求之不得呢!面纱下似乎发出了一声低沉的笑声,他持刀的动作丝毫不动,眼眸里兴起几分毫不掩饰的讥诮,显然是对你的缓兵之计并不买账。觉察到你启动了魂技,黄色的光芒在黑夜中接连闪烁,他嗤笑一声,抵在脖颈的刀刃迅速收回,并未成为你借题发挥的把柄。紧接着其人背后一抹紫色一隐而过,你觉得体内魂力骤然一滞,魂技竟是被生生打断,不禁一阵气血上涌,正待你勉强压下心口的滞闷感,他却动了起来。他手微微抬起,手腕一阵轻抖,袖中突飞出三枚袖剑向你面门袭来,同时一个纵跃灵巧地腾空而起,足尖在树枝上轻轻一点,如一只飞燕掠过,以极快的速度拉近了与你的距离,两只手指尖内扣,掌心中空,呈探出的笔尖轻顿,一抽一旋之际如有漩涡似的粘稠吸力勾住,以往纵使沉浸思绪时间久,先前所研宝墨已近干,也不至有此种情况。探得此感知后他方从满目古文药草香中抽身,抬眼看去,大吃一惊。原是那本应在旁的墨盘已嬉笑着远远躲开,位置被一碗香气四溢的鸡汤取代,美中不足的是那鸡汤叫一笔墨色画蛇添了足,正幸灾乐祸地缓缓印开,那鸡汤旁还坐着一个俏生生气鼓鼓、秋瞳含泪的姑娘。
大约是因为红润的婴儿肥吧,他觉得大概姑娘要比自己小一点。又听人家委委屈屈的一句,那结尾的一颤几乎敲在他心里。他心中一急,血气便猛然上涌,未语面先红。忙一挪镇纸,退身拱手,慌慌然间差点以头抢地,陀螺似的一抬身,口中告饶。
“抱歉抱歉这位姑娘,在下方才沉醉于书中,唐突了姑娘,实在抱歉。这鸡汤……不如我带姑娘去黯云楼食堂再买一碗?”
言罢偷偷抬眼瞧姑娘脸色,又迅速低眉顺目,心中打鼓。被抱了拍了就像蹬鼻子上脸的惦着脸贴上去要跟人凑一起了,西樗安倒是没点眼色劲的,被众弟子看见了丢人模样也不觉有什么,但看面前那人颇为冷淡的抱胸谈起正事儿来,倒也不好继续吊儿郎当的,只是嘴角那笑却怎么也再勾不起来了,一点点耷拉下去比谷里落日沉的还快几分。
“什么?大人物?”
她倒是没把无理取闹的模样维系太久,大抵是面子挂不住,缠着人半天倒也发现了些不妥,重重叹了口气稍稍挪了挪步子侧身用背挡了刚刚被那一嗓子引来的目光,脚尖碾着鞋边泥偏头目光向一边看去,一副嫌麻烦但不得不听的样子,开口间的嫌弃毫不遮掩,拖沓着软调子有几分奶猫撒娇的意味。
“师姐你是知道的,我平素最不喜麻烦。”
她此番说着,抬眼儿瞧着那粉脸郁金香,眉尖紧蹙,耷拉着眼皮,倒是好一副愁云惨淡。花儿是珍惜品种,好好养着指不定能自成一片好景致,可惜这养花人没了兴致,瞅着那花又是瞪眼又是叹气,像是被这花惹得这般恼火似的,却又舍不得真把这花掐了,只觉得不应景的很。
“是哪家的宗主长老要来,还是什么江湖上的游散道人?总不能是哪位皇亲国戚要来视察民情吧?”
又是惯性的打趣儿两句,这姑娘倒还知道顾人,看了眼面前人神色就明白她想法了,半边身子酒桌旁靠,一手捞两壶桃花酿,舔着嘴角分人一壶,把话题也打闲散些不至于太严肃,
“师姐你先喝口,这是今年新酿的桃花酿,这酒虽有些醉人,但要是师姐的话肯定没问题。师姐你喝着讲,就不至于口渴了,一会儿还有莲花酥和红枣糕,等菜齐了差不多你也讲完了,如何?”戏子喜鹊,善于隐匿伪装,作副漫辞哗说的姿态。它披绣衣,穿梭于深青色的自然。罅隙跌落出了残余的阳光,落在了一女头上,她双膝弯曲呈树熊状双手牢牢附着在沟壑纵横的树干。豆大滴的汗水一骨碌的挟着热汽,下坠到了青泥。祁知微紧咬贝齿,若不是昨儿个划拳输了,不得用武魂,何至于此地狼狈,稚子生气却难以去拉脸耍无赖。
时至晌午之前,那颗灰不溜秋的鸟蛋在她稳住身型后,奋力向前一溜抓住,正当她打算下树那枝干在她身后响起嘎吱的脆声。女孩动作一滞,等那前方翠绿嫩的可滴落的景色,转换成蔚蓝如洗的天空。今日可真霉,思忖着她闭眼轻息等那后脑勺一股阵痛袭来,待她白袖染泥,绾的飞仙髻散开。她遂拾掇取下发簪和鸟蛋收在怀里,嚷嚷着今日出门看黄历,迈莲步一瘸一拐的走着,却见前方灌木丛凹陷下了一片。
猫眸弯弯,劣笑浮于脸庞,即使脸颊沾着泥却更像旁人家欺负人的魔头。她走到那个坑前,猜着里面是否会有上天的馈赠,却见一人陷入。愣了愣笑容逐渐消失,她问道:“咦?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面临毕业压力之时。如今再不努力修行,怕不是早已经要荒凉,格斗之人,必然去修于肉体之身。今日并非再去过木人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