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了半日的天气,终于积蓄成磅礴的大雨而下,夹杂着电闪雷鸣,林听白被雨水淋透的身子上,披着玄色的披风,躲在路旁的茶棚角落里。
此时的情形有些微妙。
“你往着里面来些,那里风大,小心凉到受了风寒!”七皇子沈亦轩柔声道。
林听白颔首点头致谢,却倔强的站在那里没有动,身旁男子的关心,她不想接受,保持距离是最好不过的。
就听七皇子沈亦轩又道:“需要我亲自扶了你进来吗?”
沈亦轩说着就近捡了一张桌子,修长手臂向后一撩玄色的袍角随之翩然坐下,不急不缓的看着林听白。
林听白心中气恼,这人强势的不是一般,可此时自己却偏偏遇上了磅礴大雨,想走走不了,翻脸又翻不起,只能忍隐的对竹馨道:“扶我过去。”
竹馨扶住林听白,借势悄悄靠在小姐耳边急道:“小姐,怎么办,在这样下去,回府就该着晚了!”
林听白一蹙眉,悄悄对她摇头示意不要再说,她心中也是急切,回的越晚,被人发现的几率越大。
挑了七皇子沈亦轩对面的长凳坐下,微侧了身子向外,林听白紧了紧胸前披风,避开对方目光,默默瞧着豆大的雨水落在地面激起一个又一个水泡,心中暗自祈祷这大雨能快快停歇。
沈亦轩剑眉微扬,他耳目过人,竹馨对林听白的悄声细语他听的清楚,环视四周,只当不曾听见。
随即朗声唤来茶小二儿问道:“你这里可有生姜?”
茶小二儿本因着大雨搅了生意,正愁眉苦脸的,此时见眼前说话的这位公子衣着打扮不凡,再一打量另一位粉面英俊的也是不一般,知是贵客,赶忙客气道:“这位爷!您要生姜做什么,可是要熬生姜水驱寒,可巧了,前几日我家老板伤寒熬的生姜还有些!”
沈亦轩自腰间掏出一锭银子,置在破旧的都掉了漆的茶桌上,吩咐道:“热热的熬一壶来!”
茶小二儿见到对方出手如此阔绰,见钱眼开,笑的十分献媚,哈着腰捡起桌上的银子,忙一叠声的去了。
一时三人间沉默起来,茶棚里其他的众人瞧着雨势未见丝毫缓转,有离得近的也不在等了,纷纷冒雨离开了,剩下的几人,也都挑了桌子坐下耐着性子的等着雨停,一时间茶棚里安静了不少。
过了一会儿的功夫,茶小二儿提着茶壶而来,麻利的拿起桌子上的茶碗,想讨好的替这两位富贵公子倒了茶。
沈亦轩接过茶壶,一摆手命茶小二儿下了去,重新挑了个干净的茶碗,倒了一杯姜水,仔细的晃了几晃,拿起茶碗将碗中姜水整个泼在地上,复又重新倒了一杯,轻轻推到林听白面前,道:“姜水驱寒!”
林听白低头瞧着眼前粗糙茶碗中冒着袅袅热气的姜水,浓浓的姜涩香气扑面而来,心中颇为差异,她真不知孤傲任性的七皇子还会如此心细,为人着想。
她身上又湿又潮,早就觉得冷冰冰的难受,尤其风一吹过,更是冷的想要全身打颤战栗。
当下谢过,端起茶碗热热的喝了,一股暖流顺着喉咙直流进身体里,倍觉舒服。
想起身后竹馨也与自己一般淋了雨,转而向竹馨道:“你也倒一杯喝了。”
竹馨偷眼瞧了瞧桌子对面的七皇子,不知怎的有些发怵,连忙摇头道:“没事,没事,奴才身体好着呢!”
林听白瞧着竹馨无奈一笑,站起身来,另取了一只茶碗,也先倒了些姜水晃了几晃,倒掉后,复又重新倒了一杯,双手执起递给竹馨,命道:“找个位置,把它喝了去!”
竹馨美滋滋的接了,不忘林听白女扮男装的事情,低声道:“谢谢少爷!”说着又瞧了一眼七皇子,颇为不放心,略一想又道:“奴才站着喝就行!”
林听白也不强行,由着竹馨,坐下又捧了茶碗喝了两口。
沈亦轩默默的瞧着,突然出声道:“你对下人却好?”
林听白轻轻放下茶碗,也不知是身子暖和过来,还是怎的,此时颇为放松,不似先前那么烦躁抵触,抬头回视七皇子,道:“她自小随我长大,又日日用心服侍与我,对我是真心的好,所以我亦真心对她好!”
沈亦轩狭长的眼底闪过一丝黯然,随即消失不见,只反问:“人心不比事物,多变且难以琢磨,你又怎知一人是否真心为你好?”
林听白垂了眼,浓于鸦翅的羽睫在洁白透亮的眼睑下投上一片的暗影,颇为落寞,淡淡道:“正如您所说,人心难料,且变化无常,我又哪里能分辨的了真心与假意,只不过是平心而论,好与不好,真或亦假,我更喜用心体会,至少在某个人对我好的时候,我亦会对她好,现如今我更明白世上哪里又有得一辈子不变且永久的真心呢,即使当时很好,也不代表以后会很好,只要当时自己付出且不后悔就好了!”
蓦地一下,沈亦轩觉得心底某一处被刺痛,莫名的觉得眼前默然的人儿也与自己一样,是孤单的,却不想她难过,柔声问道:“你似乎有伤心事?”
林听白抬了眼,凄淡一笑,只道:“人生在世,十之八九都是不如意的!”
沈亦轩只默默的看着那双带着淡淡忧伤的星辰般的双眼,默然开来,他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一时二人间,复又陷入沉默,良久。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雷声止住,天色逐渐明亮起来,湍急的雨势已经转小了下来,变得稀稀拉拉。
竹馨最先发现,指着棚外雨水高兴的道:“少爷,您看,这雨终于快要停了。”
林听白闻言抬头去看,雨势果然越来越小,估计用不了片刻就要停了,也觉高兴,可又一瞧乌云后半露光芒的日头已高悬当中,算了算时辰,她已经出来了小半日,又被大雨困在这里这么久,回到府里恐怕还要小一个时辰,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了她不在,最好不要被人发现了才好,想着无声长叹一声,只盼望一切都还好!
沈亦轩亦抬头去看,缓缓道:“我送你回去吧!只怕还来得及!”
林听白闻言一愣,稍有不解,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不解的是后半句,就算七皇子知道她是偷跑出来的,她回去的晚了,也不过就被父亲责骂而已,何来来得及一说呢!
沈亦轩狭长的凤眼轻轻垂了下去,一片浓黑的睫毛不输给女子卷翘,顿了一顿,轻声漫道:“今日怕是会有圣旨下到林府也不一定!”
说罢,抬眼看住林听白,深邃的眼底复杂难懂。
林听白闻言一惊,见他语气散漫却十分笃定,知他不是玩笑,心下蓦地知道不好,连忙起身,对着沈亦轩躬身施礼道:“披风日后在还给您,告辞。”
说着也不等沈亦轩作何反应,唤起竹馨急匆匆的冒雨去了。
出了茶棚,一路沿着街道而行,此时雨点虽然小了,细细密密的落在脸上仍有些睁不开眼睛,林听白撑手挡在眼前,一路张望着哪里能有马车送她回家,这里离林府不近,马车快行且要半个多时辰,要是以她脚力,恐怕三个时辰都走不会去。
路面上的积水不浅,林听白脚下加急,深一脚浅一脚趟水而行,混水脏兮兮溅起落在主仆二人衣角。
直到出了集市,除了她们主仆二人,连行人都没有,更何况是马车,林听白有些焦急,忙问身后竹馨:“除了这里,哪里还能雇到马车?”
竹馨也急的不行,看着雨水顺着小姐白净的脸颊一直往下淌,披在外面的披风也湿了大半,忙到:“奴婢不知道哪里还能雇到马车了,小姐,咱们还是先避避雨吧,您淋坏了怎么办!”
林听白遥遥头表示无事,又问:“那个方向是回府的?”
竹馨指着左侧道:“往这个方向走!”
林听白此时懊悔不已,之前应该让来时的马车等她就好了,也不至于现在这样无法,一咬牙道:“那咱们就沿着这条路走下去,这雨也快停了,希望到时候能遇到马车!”
竹馨答应着紧跟在小姐身后,行了能有百十来步远,听到身后有马蹄声响起,主仆二人一同停下脚步,惊喜的转回身去,却见一前一后两匹高头骏马奔驰而来。
转瞬间,两匹马已在她身旁勒僵停住,林听白伸手拂去眼前雨水,没想到,立在马上的正是七皇子沈亦轩,与一名小厮。
林听白微愣住,就见沈亦轩一身玄衣,正翻身下马,亦如那日赢王府外。
沈亦轩翩然立与马旁,一手牵了缰绳,一手缓缓向着林听白伸去,柔声道:“我送你!”
林听白看着眼前宽厚修长的手掌,稍一迟疑,随即上前一步抬手搭了上去,现如今,她没有别的选择。
沈亦轩低笑,轻轻合上手掌默默用力抓紧手中柔若无骨的玉手,另一只手松开缰绳,一转身将眼前娇小人儿打横抱起,小心翼翼的放到马上坐好,随即自己脚下一踩马镫,翩然上马坐好,双臂环过身前人儿,伸手抓住马头两侧的缰绳。
林听白一时羞的粉面通红,她气急沈亦轩直接抱了她上马,却又不好说些什么,她此时侧了身子坐在鞍上,感受到身旁紧贴着的温热胸膛,僵硬的不敢动,竟可能的保持微弱的距离。
竹馨在一旁急道:“小姐,小姐,奴婢怎么办呀!”
未等林听白说话,沈亦轩唤道:“明辉,带上她!”说着悄声对怀中人儿道:“抱住我!”
说罢,双腿一夹马腹,催僵而去。
林听白只觉耳畔风声夹杂着雨水呼哧而过,身下马匹疾奔开来,颠簸不已,颠簸的她几乎要摔将下去,顾不得其他,惊呼着伸手环上身后结实的腰身,闭了眼紧紧靠上对方不放。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骑马,亦是她生平第一次与陌生男子如此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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