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 13 章(1 / 1)

再次清醒过来,雨已经开始下了。

仲秋的大雨,带着点逼人的寒意,在窗外的青瓦上敲出淅沥的声音。

花了十几秒钟打量完眼前这些发黄的蚊帐和陈旧却干净的家具,我这才想起不久前混乱的一幕。

载满沙石的卡车径直向我冲过来,接着就是不断划过脸颊和身体的树枝和枯叶,短暂的失去知觉之后,后来被人抱起来带到屋子里,都有隐约的印象。

“醒了?”床头响起一个淡漠的声音,徐爱民手里端着一个搪瓷杯子,放在一旁的木桌上,也没低头看我,“你可能是轻微的脑震荡,呼吸和脉搏都很正常,除了擦伤之外,也没骨折。”

“嗯。”我答应了一声,试着晃了晃脑袋,紧接着却一阵眩晕。

“头部少活动,”徐爱民接着淡淡地,“虽然没确诊,你在床上躺两天也比较稳妥一些。暂时不能进城,没办法做CT和磁共振。头如果疼厉害,告诉我一下。”说着递过来两粒药,“你没有呕吐,静脉注射就免了,这是阿司匹林,自己喝下去。”

伸手接过药,我看徐爱民嘴里一串串冒术语:“你做过医生?”

“医疗常识而已,”看我一眼,徐爱民略微顿一下,“医学院待过几年,没有毕业。”

“哦,”一边端着茶缸子喝药,我一边笑了笑,“我原来也起过念头读医科来着,可惜成绩太差,只能读百无一用的文科。”

淡然望向窗外,徐爱民也没有接我口的意思,只是等我喝完了药,接过茶缸,低头说:“少用脑子,最好还是睡觉。”

我还是很惜命的,听到这话,立刻放了杯子乖乖躺下挺尸。

虽然有个看起来比较靠谱的医学院出身的大叔,但毕竟是没毕业嘛,何况这地方还缺医少药救护车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开不到,小心为妙比较好。

默不作声地拿起我放在桌上的杯子,嘱咐我去睡觉的徐爱民却自己先开口:“我姐姐是有一个男孩,我姐出事以后,我还在学校,家里只有我爸一个人,那孩子被市政府送到孤儿院,后来让人领走之后换了名字,我一直追查不到。”

那个孩子,就是现在的苏翔英……或者说……舒桐,看到徐爱民第一眼的时候我就应该明白,即便气质年龄不同,舒桐和徐爱民的五官实在有太多相似之处,这样亲近的血缘,给他们留下了很多痕迹。

说完之后,徐爱民顿了一下:“你问这些我都可以告诉你,但是至于我姐姐的墓地……我绝对不容许再有人打扰她的安宁。”

犹豫了一下,我决定还是把我所知的告诉他:“委托我来寻找您姐姐墓地的人,好像就是您姐姐的孩子。他现在姓苏。”

面容再镇定,徐爱民的肩膀也明显震了一下,隔了片刻之后就转身:“他既然已经姓苏,那么就跟我们家没有什么关系了。”

该说的话说完,我虽然有追出去拉住徐爱民追问的意愿,无奈还是个脑袋晕晕乎乎的病号……于是只好闭上眼睛睡觉。

临睡前终于理清了思路:当年苏洪文和徐爱珍婚外恋,被徐爱珍丈夫张随军发现,张随军气愤之下,错手杀了徐爱珍,自己也被判死刑,苏洪文黯然离开家乡,临走的时候带走了张随军和徐爱珍的孩子,改名叫苏翔英——也就是我认识的舒桐。

后来苏洪文一直没有再回过家乡,临终前却突然想起当年那场惨案,于是留下遗愿让自己的养子,也就是苏翔英查找徐爱珍墓地的下落。

想到这里有点气闷,你们这一群人纠结当年那个什么破事,扯上我做什么?跑到这么个偏僻的地方不说,还摔了个脑震荡躺床上动不了!这还幸亏我命大!

越想越气,脑仁里真的有点隐隐作痛,连忙打住,赶快睡觉。

原来想可能只是在魏村耽误一天两天,没想到这一耽误就是整整四天。

这场大雨接连下了两天,因为雨势过大,乡间公路上的山体滑坡,把路堵了个严严实实,要想出去,除非骑个毛驴翻山。

可能原本摔得就不重,我的头在连睡了两天之后就差不多好了,既然再着急也出不去,我索性就在徐爱民家安然住下。

安静整洁的农家小院,除了厕所和洗澡不大方便之外,什么都很好。

原来准备打个电话出去,就算不跟别人说,也要给宾馆打个招呼说我这几天不回去了。但是这村子根本不通电话线,原本那一点微弱的手机信号下过雨之后也没有了,估计是附近的信号塔什么的在大雨中损坏了。徐爱民说过看能不能让别人带个口信出去,我想想算了,说我孑然一身,就算被当作失踪人口报到公安局,估计也没什么人着急,还是不用费事得好。

就这么与世隔绝的在这个小山村里待了5天,知道舒桐就是苏翔英之后,我已经没有了再继续查下去的意思,天天跟徐爱民还有他父亲相处,都绝口不再提徐爱珍的事。

徐爱民最初接触会觉得他性格冷淡,但相处久一点,就能觉察出他心思细腻而且很会照顾人,怪不得是医学院出身……我这几天已经在心里把他定位成了外冷内热女王受……咳,有美人YY,日子才不会太无聊。

等到公路终于疏通,徐爱民也联络好了带我出去的沙石车,临上车前,站在路旁的徐爱民依旧一脸淡漠,却开口说:“回去最好到医院检查一下,一周内都要避免头部剧烈运动。”

我连连点头答应,心里YY得一塌糊涂:多么极品的一只女王大叔受,只差一个忠犬攻来配了。

乡间公路上还有下雨后的泥泞,车速很慢,等长长的沙土路终于走完,车辆拐上平坦的水泥公路,沙石车也猛地加了油门,一阵提速。

路上闪过片片参差不齐的村落,等车辆环过某处山坳,视线霍然开朗,D城的建筑群出现在眼前。

暗暗在心里舒口气,总算又回来了。

沙石车不能进城,司机师傅就在环城路边把我丢下,我连连道谢,又塞了五十块钱在座位下,这才跳下车。

环路上出租车也不算少,没花几分钟就拦到一辆,司机大哥扭过脸问去哪儿,我一笑:“公安局。”

少有的吓了一跳,司机开始笑:“还有一到城里就往公安局去的啊?您公干?”

我笑笑:“没什么公干,就是等我的人可能在公安局而已。”

司机也没再说什么,笑了笑之后开车。

小城市到哪里都不会太远,不到十分钟,出租车就在公安局门口停下。

交钱下了车,我径直往不大的办公院子里走去。

当初差身份证的时候已经来过一次,于是轻车熟路,绕过门口的大花坛,就是办公大楼。

穿着警服的人在身边擦肩而过,不知是谁,停下来看着我:“你不是?”

紧接着楼梯上走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急切的跑过来抓住我的肩膀:“黍离!黍离你回来太好了!我还以为……”

“苏翔英先生,”淡淡打断他的话,我抬头看他,“我不记得我们有这么熟过。”

有些发愣的看着我,这张几天前还笑容灿烂的英俊脸庞上已经有了些憔悴,眼中也有不少血丝,辩解一样,舒桐开口:“黍离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管是怎么样,”我打开背包,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这次的委托我已经不打算做下去了,之前还有之后所有的费用我可以自己负担,你如果还有什么不满了,可以打电话投诉我。”笑了笑,我把名片塞到舒桐手中,“幸亏我们还没有签合同,估计你投诉也是没有什么用的。”

松开手,越过站在原地的舒桐,我沿着楼梯,继续向上走去。

刚才跟舒桐的几句话,声音并不大,楼上的人还都没有被惊动的样子。穿梭往来的警员们捧着资料和电话,神色匆忙,不时有XX区找到没有、有报告发现女尸没有的对话传来,似乎在寻找什么失踪者。

我一路走过去,楼道的尽头,厚重的红木门内,隐约有说话的声音传来,应该是属于警局的负责人:“不要着急……程先生,我们在调动一切能调动的力量……”

走到门外,站住,我推开门。

不算充足的阳光,黑沙发,大盆巴西木,宽大办公桌后身穿警服的人正一脸严肃地向对面沙发上的人说话。

听到门口的响动,他们一齐回过头来。

放下推门的手,我站着,笑起来:“好多年不见啊,程寒暮。”

黑灰西服,白色衬衣,逆光里的五官并不清晰。

然而却能确切的肯定,这是程寒暮。几天前刚刚把他的“遗产”留给我的程寒暮。

脸上堆满笑容,我走进去,越过沙发,向桌后穿警服的人打招呼,“您就是展局长吧,您好,第一次见面,我是失踪的那个李黍离,不好意思被困在没办法跟外界通信的地方了,麻烦您警局的同志们找我,实在抱歉。”

见惯了大风大浪,展局长早就回过神来了,这时候表情严肃地看我:“没有办法通信也要想办法通信!你再失踪个五天我们都不急,急的是你的家属,这两天轮流堵在我办公室里都快把我堵疯了!”

我连忙笑起来:“是我疏忽是我疏忽,下次绝对不会了。”

“你还想耗死我们局了啊,再失踪到别市失踪去!”展局长一瞪眼睛。

于是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展局长看起来也是雷厉风行的样子,说完站起来,边走边说:“你们先坐一下,既然你已经找到了,我去通知外面的人收队回来。”

我笑笑挥手:“您快去,麻烦您了,真对不起。”

展局长很快离去,房间内重新安静下来,我低头笑,抱了手臂转身面向沙发:“哎呀,舅舅您怎么来了?这大老远亲自跑到这里来,您这是来找我的?”

对面没有回答,光线中他只是微低了头,眉间皱起微不可见的弧度。

再次笑起来,我已经控制不了话里的嘲讽:“舅舅您真是越活越有童心了啊,装死这把戏我还以为只有三流烂言情小说的男主角会用呢,没想到您也挺有兴趣的嘛!”

口气刻薄尖酸,没办法,这几年来养出来的一股戾气,想收也收不住。

还是笑着,从口袋中套出手机,我打开,关了几天的机没用,电池几乎还是满格。

拨出一个号码,我把手机放到耳旁,只响了两下,电话马上就接通,传来熟悉的声音:“喂,李黍离,今天的葬礼你到底还来不来……”

“童律师,”我带着笑,“我想请问一下,那些‘遗产’是不是已经转到了我名下。”

原本就带了怒气的声音更加生气:“好……我要是养了这么个白眼狼,我不如就地掐死……”

“喏,转了?还是没转?”无视电话那头的熊熊怒火,我接着问。

童律师噎住半响:“……转了!缴过税!过了户!办完了!”

“这就好,谢谢童律师。”赶在对方摔了电话之前,我笑,“对了,我见到我亲爱的舅舅了,精神还不错呢,所以我不用再去参加他的葬礼了吧?”

童律师一愣,随即叫起来:“寒暮?寒暮去了?混账!他还乱跑!你旁边的医生……”

微笑着按断电话,接着利索的关机,我重新把手机揣到口袋里,向沙发上低头不语的人点头笑:“我要回宾馆去了,舅舅再见?”

意料中一样,那边还是没有回答。

反正我也算问过了,礼貌到了,就这么走了,应该也不算失礼。

“黍离,”几乎是和抬起的脚步一起,身边有声音响起来,“帮我倒杯水来。”

一时没有明白过来,我停下脚步:“什么?”

“帮我倒杯水来,”淡而温和的语气,程寒暮抬起头来,面容有隐约的苍白,说得无比自然,“我有些累,站起来只怕要昏倒,黍离,帮我倒杯水。”

连这么简单的要求都拒绝,我是不是就太黑心了?

扯起嘴角笑,走到办公室一角的饮水机旁,什么温度的水给程寒暮喝最适合,当年我就已经很熟练,拿起纸杯,很快对出温度适宜的一杯,端着送到程寒暮手里。

握住杯子,他的手在抖,幅度不大,却还是有几滴水从杯中溅了出来。

只是片刻工夫,他的脸色已经更加苍白,轻轻咳嗽了几声,他合了合眼睛定神,而后抬头向我微笑了下,用手指指衣服一侧的口袋,“这里的棕色药瓶,麻烦帮我拿出来。”

在沙发上坐下,我先从他手里接过水杯,才俯身从他胸前的口袋里摸出药瓶,倒出几粒,他手抖得几乎接不住,我就直接送到他口中。把药含在舌下,药效似乎是一时没有发挥出来,他微蹙了眉,合着眼,身子靠在沙发上。

我坐在沙发另一侧,眼前的程寒暮比五年前还要消瘦,也比五年前更加莫测。以程寒暮的性格,当年他和我最亲密的时候,也不曾见他开口对我要求过什么,所以他刚才那一声柔和的请求实在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他叫住我,是有什么想对我说,还是因为在他发病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在?

神思还没回来,手指已经被微凉的手握住,程寒暮睁开了眼睛,看向我:“黍离,我想回去休息,扶我到门外好吗?”

帮人总要帮到底,我翘起嘴角算是笑,扶着他的胳膊配合他慢慢站起来。

程寒暮的状态仿佛真的不好,不长的路走走停停居然用了快十分钟,下楼梯时有两次都是撑住墙壁才勉强没有跌倒。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注意跟他保持点身体距离,到后来就几乎是半扶半抱的把他塞到楼下停着的车里。

开车的是一个陌生的小伙子,看样子跟程寒暮似乎也不是很熟,帮我一起把程寒暮扶到车里后,就坐到驾驶座上问:“程先生,到医院去还是回宾馆?”

程寒暮似乎是一时没有余力开口,靠在车座上合了眼,没有说话。

我本来就没打算久留,看他安顿好了之后就动身准备钻出车,身体刚起来,手就突然被按住了,程寒暮轻咳了一声:“黍离,我也住在那家宾馆,让小张一起送你回去。”

原本就乱糟糟的心情更加不耐烦,我忍不住冷笑一声:“程寒暮,五年前我们就没关系了,你今天这样想干什么?”

话一出口,怨气就跟着倾泻而出:“好,程先生,当年是我小不懂事,恬不知耻喜欢上你,你赶也把我赶出家门了,多少错也都抵消了吧?现在你又是遗嘱又是遗产,童大律师就差把我拽到你坟头上哭坟去了,这么耍得我团团转也算耍够了吧?我这儿还有什么是你还没玩儿够的?还要我继续陪着你玩儿?”

几句话一出口程寒暮的脸色就立刻煞白,连原本淡白的薄唇也添上了浅浅紫色。

李黍离就算再冷血无情,也总不至于要拿话活活逼死把她养大的男人。

怒火越来越压不住,我再冷笑一声,甩开程寒暮的手就想去开门。

“黍离,”这次程寒暮没再来拉我,只是声音低了下来,“……下次再去那么偏僻的地方,要小心。”

最后一个字,低得快要听不到,他的身子晃了晃,单手揪住胸口,沿着车座的椅背慢慢滑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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