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叶冰月等五人再次上路了。阿辉在镇上置办了一辆半旧的马车,又买了一匹壮马。因为多了菲菲,安成就安排她们三名女子坐在原来两匹马拉的马车里,由阿辉驾车,自己则骑马同行。
山中无甲子,岁月不知年。当叶冰月他们还在灵山的时候,日历已经悄悄地翻到了新的一年,叶冰月和小桔在灵山寺相会后,通过寺里的知客才知道,如今已是天元六年了,而此时,刚过立春。
虽说已经入春,但倒春寒的威力丝毫不逊隆冬,而且,越往北走,春风就越凌冽,叶冰月因为赤焰雪莲的缘故,体质已非同往日,这种寒冷对她来说,小菜一碟。
但小桔和菲菲就没这么抗寒了,特别是菲菲,因为营养不良,身体单薄,和以前的叶冰月一样,特别怕冷,可是,穿着厚厚的棉袄,窝在温暖的马车里,身上虽然暖和了,手上和脚上的冻疮却开始折磨她了。
叶冰月看着她又痒又痛的难受劲儿,想到她小小年纪,就不能说话,又遇到父母双亡,黑心舅母等种种变故,遭了不少的罪,吃了许多苦,遇到她也是缘分,也就格外心疼她,但是,冻疮膏的药效有限,就算放在她的时代,也很难解决,所以,叶冰月只能在车里逗她玩儿,分散她的注意力。
菲菲也是异常乖巧懂事,平时总是很安静,从不提要求,安守本分,有着一种和年龄不符的老成。她知道安成对她很戒备,她就离安成远远的,她知道叶冰月心疼她,她就和叶冰月很亲近。
而且,菲菲一心想好好表现,在叶冰月的事上,格外上心,事事和小桔抢着做,收拾东西,端茶递水,分外殷勤。但是,很快,她就知道叶冰月不喜欢人服侍她,大多数事情都自己来做,没有一点儿小姐的架子,但除了梳头。因为,叶冰月实在是学不会这个时代的发型,即使她们现在着男装,她也梳不来男子的发型,如果她自己动手,后面一定会留许多细碎的散发,所以,每天都是由小桔给她梳。
菲菲在一旁看了几天,某一天早上,就向小桔示意,自己想给叶冰月梳头。
再说小桔,起初对菲菲也是充满了同情,可是,她渐渐发现,菲菲对叶冰月格外殷勤,时时都围着叶冰月转,而叶冰月似乎对菲菲比对自己更好,这让小桔心里生出一丝极淡的失落感,所以,此时,她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随口道:“姐姐最怕疼了,她的头发一直都是由我梳的,我怕你不知道轻重,不小心扯疼了姐姐。”
叶冰月听了这话,本也没什么,突然从镜中看到菲菲失望的眼神,心下不忍,就对小桔说道:“没关系,让她试试吧。”
听了这话,小桔虽不情愿,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放下了梳子,默默的站在了一旁。而菲菲的眼睛立时一亮,然后,她小心的拿起了梳子,像模像样地给叶冰月梳了起来。
很快,菲菲就帮叶冰月把头发梳好了,叶冰月照了照镜子,随口赞道:“菲菲,你的手真巧,比小桔梳得还好呢。”
小桔本就心里不舒服,此时听到叶冰月赞扬菲菲,心里更是失落,她扭过头,不让叶冰月看到她脸上受伤的表情。
从此以后,每天都由菲菲给叶冰月梳头了,而且,小桔发现,每当她刚刚走到叶冰月身边时,菲菲总会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开始围着叶冰月打转,而她无辜的表情,可怜巴巴的眼神,总是成功的吸引了叶冰月的关注,于是,她越来越沉默,而叶冰月忙着给菲菲夹菜,添饭,让她吃饱吃好,忙着给菲菲治疗身上的瘀伤和手脚的冻疮,似乎没有发现小桔的变化。只有阿辉,总是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悄悄关注着显得有些形单影只的小桔。
安成与叶冰月之间的交流也渐渐少了,虽然有因为赶路,安成骑马,而叶冰月在马车内的缘故,但即使在客栈休息,因为菲菲总在叶冰月的身边,这也让安成少有机会与叶冰月多交流。
叶冰月还是迟钝地没有发现这个变化,因为当菲菲的伤渐渐好了以后,为了和菲菲有更好的交流,她每天忙着向菲菲学习手语,“我饿了怎么表示?这样吗?……那我想喝水,这样?我头疼……”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长途旅途的寂寞和无聊,全被叶冰月用学习手语来打发,她还拉着小桔和她一起学,小桔却兴致缺缺,有一下没一下的学着。
三月初,温暖的春风终于从南吹到了北,沿途的柳枝都展开了嫩芽,那样透明纯粹的浅绿,让人从心里感到温柔,间或有几棵桃树、梨树、李树、杏树,枝头都热闹地开着一簇簇,一丛丛粉的,白的的花,暖暖的风,混着甜甜的味儿,让人心旷神怡。
路边田地里,黄色的菜花开得更是热烈,东一块,西一块,绿油油的蔬菜、麦田和菜花混搭,犹如一匹一匹的织锦一般。田边的人家也越来越密集,小村庄逐渐多了起来,虽然叶冰月他们挑的路不是官道,但是,路仍旧是越行越宽。
这一日傍晚,炊烟袅袅升起的时候,叶冰月他们一行人来到了一个小镇,在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落脚,阿辉估计,再过四五天,他们就能到达京城了。
在客栈用晚饭的时候,叶冰月发现小桔第一次没有和大家一同吃晚饭,她问菲菲道:“看到小桔了吗?”
菲菲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奇怪,她怎么了?”叶冰月疑惑地自言自语道。
“咳,小桔,她,她似乎有些不舒服。”阿辉有些结巴的说道,说完,脸已经红透了,不过,此时,天色已晚,他本身又比较黑,大家都没有发现。
“她不舒服?我去看看她!”叶冰月急道,然后起身就往小桔房间走去。
菲菲也赶紧站起身,想跟着叶冰月一起去,叶冰月对她说:“菲菲,你不用跟来了,你先吃晚饭,我看看她就过来。”
菲菲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慢吞吞地坐回了桌边,可怜巴巴的瞅着安成和阿辉。安成和阿辉却没有看她,只顾着品茗。
这边叶冰月急急忙忙走到小桔的房间,屋里没有点灯,几缕夕阳从窗缝里照进来,光线有些暗淡,叶冰月隐约看到小桔躺在床上。
“小桔,你怎么了?”叶冰月走了过去,在床边坐下,轻声问道。这时,她才发现,小桔盖着厚厚的被子,面朝里躺着。
听到叶冰月的问话,小桔转了过来,她有些含糊道:“是姐姐吗?我,我有些头晕,身上还一阵一阵的发冷……”
叶冰月皱起了眉头,看她红扑扑的脸庞,再摸摸她的额头,惊道:“小桔,你在发烧呢!”
“是吗?可能是前几天受了些凉,本以为自己可以好的……咳咳……”小桔低低的咳了几声。
“前几天你就病了?我们同坐一辆马车,我居然没有发现,连阿辉都发现了……我,我太粗心了……”叶冰月自责道,“小桔,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阿辉?”小桔的声音有一丝难以发觉的羞涩。
“嗯,是他告诉我,说你好像不舒服。”叶冰月什么都没发现,继续自责道,“我真该死,你都病成这样了,我才发现,我……”
“姐姐,你不用太自责了,我知道的,菲菲太可怜了,所以,你,你只是太关心菲菲了,对我难免就……”小桔的声音里有着明显的落寞。
“小桔?我……”叶冰月听出了小桔语气里隐隐的难过,回想起自己这一个多月以来,确实和菲菲在一起的时候太多,而疏忽了小桔,心里更是自责,她想了想,正色道,“小桔,你说的对,我确实疏忽了你,对不起。不过,这大半年里,我们朝夕相处,甚至睡在同一个被窝里,还患难与共,在我的心里,你早就跟我的家人没什么两样了。至于菲菲,她小小年纪,不能说话,又经受了那么多的磨难,我对她只是同情,而且,她一直担心跟我们一起走,会拖累了我们,她也不愿意吃闲饭,所以,她和你抢着做事,这些,我心里明白。也许,为了让她自在些,我难免和她多亲近了一些,但是,你要知道,在我的心里,你从来都是我的家人……也许,正因为我把你看成了家人,所以,难免会疏忽一些,都是我不好……”
叶冰月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小桔听到叶冰月把她当家人,心里暖暖的,再多的失落,都随着“家人”而烟消云散了。
“姐姐,我,我明白了,我以为,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所以……咳咳……心里难过……”小桔有些激动,难免咳了两声。
“是我不好,也太疏忽你了,你都病成这样了,我还没发现……好了,我们别在这里罗嗦了,我赶紧去给你抓些药,发散发散,免得你今晚难受,你躺好啊。”看小桔没什么大碍,叶冰月松了一口气,给她把完脉以后,又帮她掖好被角,转身出去了。
很快,叶冰月就端了一碗粥上来,小桔奇道:“姐姐,你这么快就抓好药了?”
“没有啊,我开了个方子,让安成看了看,安成说没什么问题,本来我要去抓药的,结果,阿辉自告奋勇地要去,我就让他去了,我顺便给你端碗粥,晚饭不吃可不成。”
“……”听到阿辉,小桔不再说话,叶冰月以为她又开始头晕,也不再絮叨,扶小桔起来喝粥。
小桔伸手想端过碗自己喝,叶冰月打趣道:“还是我来喂你吧,稍微弥补一下我疏忽你的罪过。”
“姐姐,你取笑我……”小桔不好意思的说道。
“啧啧啧,对了,这算不算吃醋啊,以后啊,谁娶了你,不是娶了个醋坛子?”看小桔精神好了很多,叶冰月继续打趣她。
“姐姐!你再说,我可真生气啦!”不知道是不是被说中了心事,小桔佯怒道。
“呀,当真了啊,好好好,我不说了,来,喝粥,喝粥。”叶冰月看小桔通红的脸,赶紧打住,开始慢慢喂小桔喝粥。
很快,菲菲也端了盆凉水上来,叶冰月让她放下盆以后回房休息,她对菲菲笑着说:“小桔病了,今晚我照顾她,你先回房休息吧。”
菲菲比划着,说她来照顾就行了。
叶冰月道:“没事,以前都是她照顾我,现在她好不容易生病了,我照顾照顾她,这可是来之不易的好差事呢。”
小桔听了,啐了叶冰月一口,道:“这么说,你还盼着我病了不成?”
叶冰月嬉皮笑脸道:“偶尔生个小病,有利于身体健康。”
看着两人亲密无间的说笑,菲菲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勉强笑了笑,退了出去。
这天夜里,待小桔吃过了药,叶冰月和小桔又睡在了一个被窝里,她们之间的隔阂,像遇到春日暖阳的冰雪,就这样被融化了。
次日,小桔的烧就退了,不过,叶冰月坚持再休息一天,安成似乎也另有安排,于是,五人又在小镇上休息了一天。
第三日,许是心情舒畅了,再加上本身体质就很好,小桔的病已经好了一大半了,她坚持不能耽误了行程,于是,叶冰月等人再次踏上了回京之路。
此后,叶冰月也开始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虽然待菲菲仍是像以前那样好,但她再也没有疏忽过小桔,什么事都问问她,菲菲也敏感地发现了这个变化,她也开始小心地向小桔示好了,三个人慢慢融洽了起来,但小桔看菲菲这样会察言观色,内心最深处对她还是有些芥蒂。
看着小桔恢复了往日的笑容,阿辉的眼里,也慢慢有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