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昕小弟嘴上说的是一套，可说归说，梓昕小弟那副模样却像个小娃儿，可爱透顶。
承言风伸手去揉了揉梓昕小弟的脑袋，低声道：“小娃儿，等你长大些再说吧。”
话罢，他便抬脚流星大步地走了，剩下一脸惊愕的梓昕小弟。
“我要负责跟我长大有啥关系啊？”
因为客人来得太突然，尽管房间急急忙忙地收拾出来了，但庭院里好久没人清扫，落叶枯枝堆积成山，所以午宴过后春香也带着一些人去了庭院打扫清理。
唐小虎被华玉秋挡在了浮水阁门外，不依不饶地蹲在浮水阁门前守着，没想到被路过的春香撞见，只能首当其冲了。
巧的是，刚刚病愈不久的华宸也同他一起被春香拉去了。
唐小虎现下心情有些郁闷。
华宸那厮虽然病愈了，可一张小脸还是煞白煞白的没有血色。唐小虎扫了扫，漫不经心地问道：“你的病真好了啊？”
华宸站在微煦的阳光底下更显得脸色苍白，道：“好不了了。”
唐小虎顿了顿，惊奇道：“好不了还来干活，什么病这么重啊？”
他不说话，只是垂着头一下一下地扫着地面。唐小虎见他久久不说话，以为他不想说，便不再自讨没趣地等下去，自个儿继续干活，抱起一堆枯枝就准备走。
怎知走了几步，刚刚越过了华宸，便听得他轻声道：“我也不太清楚，估计是心被剖走了。”
唐小虎回过头去看他，只见他停下了动作却仍是低着头，眼神茫然地看着地面上的影子。
“心被剖走了还能活的？别说笑话了，你现在还活得好好的。那就说明心还在。”唐小虎微微蹙起眉，说完这一句话就走了。
把清理出来的枯枝落叶杂草都捆成一堆抱到门口的木板车上后，唐小虎长舒一口气，拍去衣服上沾上的杂草碎叶。
然而正准备推车离开时，便迎上了正要走进雅苑的兴献王。此时此刻，兴献王只是孤身一人，云寺庭不在身旁，连锦衣卫也不在。
唐小虎愣了愣，低声道：“小的见过游公子。”
兴献王只是微笑着颔首，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却停下了脚步，细细地打量了唐小虎一番，然后笑道：“我记得你。”
唐小虎没想到他把这事儿拿出来说，愣住，然后又听得他说：“你的伤如何了？”
“回游公子的话，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如此重的伤这么快就好了？”兴献王略显惊讶，随即笑道，“果然非一般人，你的一身武功让凡语看了都不由得赞叹。”
凡语……应该就是他的锦衣卫。
“还有你的那名同伴……我今天在进府时也看见他了，原来他就是苏州有名的才子文征明。”
听言，唐小虎不由得轻蹙起眉头，一直垂着眼睑猛地抬起，看向优雅微笑的兴献王，听他继续道，“是小王深居京城太久不知道现在能人辈出。读书人居然还能是武林高手，真是让人不由得惊叹，你说是不是？唐公子。”
唐小虎心中有些复杂，但还是陪着笑了笑，道：“王爷说笑了，我不是武林人，也不曾混过江湖，虽然我的确有那种意向。”
“如果唐公子不入仕的话倒真的可以去闯一闯江湖，想必定能闯出一番名堂，不过只是可惜了那一番好文采。”
“多谢王爷高看，不过在下已经决定好不入仕了。”
这下子轮到兴献王惊讶了，他微微睁大眼睛，道：“你不是负有才子之名么，居然不入仕？”
唐小虎淡然地笑了笑：“才子也不一定都要当官。我已经向他人许诺这一生都不踏入官场。正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自当要履行承诺。”
兴献王张了张嘴，明显还有话要说，可惜那边华宸已经拎着小铁锹小步跑过来。他只好微微蹙起眉头，神色复杂地看了唐小虎一眼，最后淡淡一笑，道了句：“今日仓促，来日我们好好再谈。”
话罢，他便抬步走向前方。
正巧赶上来的华宸好奇地看着兴献王的背影，停在唐小虎身边，不由得问：“游公子跟你说了些什么？”
唐小虎淡淡一笑，道：“他说今日中午的菜十分好吃，他一个不小心吃撑了，正走来走去散步消食。别说了，我们赶快把这活儿干完吧。”
话罢，他便垂下头开始用力推车。垂下头的那一瞬间，脸埋进了阴影之间，僵化了唇边的笑意，模糊了神情。
待把这活儿干完回到浮水阁的时候，业已申时了。唐小虎满身冰晶，有些碎雪被阳光晒得融了，化成湿意染在衣上，被吹拂而过的冷风带成了一阵阵寒意。
然而他才走进了浮水阁，便迎上了从里面走出来的两人。
唐小虎一愣，惊讶地张大了眼睛。
走出来的其中一人正是秋香。秋香进浮水阁不是什么奇事，奇就奇在她身边的人竟然是王雅微。而此时，秋香与王雅微站得极近，王雅微还轻轻搂着秋香的肩，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秋香听了，微微惆怅的脸徐徐露出一丝笑容。一向温婉受礼的她竟然也情不自禁地往王雅微的胸怀里偎了偎，轻轻地应了一句。
他们说的什么，唐小虎完全不知道。
不过就这样看着他们，唐小虎约莫猜出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走出来的方向，正是华玉秋的房间。
唐小虎心中莫名不安。由于实在不想再添其他麻烦事，他只好躲在一旁看着他们走过去，然后再快步走向华玉秋的房间。
然而刚打开房门，里面就传来了华玉秋轻浅的声音：“陈桥，我不是告诉过你这下午都不要进来么。”
唐小虎径直走过去，越过屏风，来到那个倚身坐在床边闭目养神的少年面前，道：“你告诉的是陈桥，不是我。”
华玉秋突地睁开了眼睛，微微诧异地看着他：“你之前都去哪了？”
“我在浮水阁门前撞见春香了，她将我拖去清扫厢房后院，这才回来。”
华玉秋听了，却不再说话。他亦不等他说话，直接就蹲下身子，握住他的手，轻声道：“秋香和王雅微的事……你看开一些。”
华玉秋微微一愣，片刻之后，他抬起手扶住额头，轻轻叹息一声：“现下不由得我看不看得开。秋香坦言她已对王公子动情，她喜欢的……我怎么能去阻止她？如今王公子也在我面前承诺此生会对秋香好，只要他履行诺言，那样我也没有异言了。”
唐小虎加大了几分力道握住他的手，低声道：“你已经做尽你可以做的事情了。许多事不要一个人揽起来，之后的路终究是要秋香自己走的，让她选择自己想要的吧……若是快乐，我们看着她快乐，若是悲伤，我们便陪着她悲伤好了。”
听了，华玉秋微微歪头，看着唐小虎轻笑：“我们？何来的我们？”
唐小虎脸皮厚，说这话也顺溜的很，丝毫不觉得害羞。被华玉秋这么一反问，他立即咧嘴笑道：“小的是想陪着你啊，就是不知道秋公子肯不肯。”
华玉秋深深地看着他，不语。唐小虎忒有耐心，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拼命放电。
良久，他突然抿住嘴唇，有些不自然地道：“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很久了，你要如实回答我。”
唐小虎笑得越来越欢，眨眨眼睛，使劲儿点头。
“那一夜我突然醒来……一睁眼就看见你在我，我的床上，还对我做了，做了那些事，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华玉秋问这话的时候，尽管一开始的眼睛是注视着唐小虎的，可越说越不自然，后来目光都瞥到了另一处去了。感觉到手心里握着的那只温软的手有些轻微的蠕动，唐小虎了然华玉秋此时到底有多忐忑。
他倒也诚实，起身坐在他的身侧，然后将一切娓娓道来，包括华玉秋喝醉了酒就会性格大变的奇事。华玉秋显然毫不知情，听到此处的时候已经把一双秋眸睁得老大。
单单是这样已经让华玉秋难以平静，唐小虎见此情况，也不想再把华玉秋醉后是怎样一副姿态详细说出来，只是暧昧地抿嘴一笑，笼统地说了一句：“你对我说了许多情话，你都不记得了么？那时的你真是坦率极了。”
听言，华玉秋便恨不得闭眼倒头就昏过去了。
“我怎么会对你说许多情话？”华玉秋急道，仍是不可置信地反驳。
唐小虎继续把暧昧的笑发挥到极致，直让华玉秋心里发悚。他挪着屁股坐近了一些，眨眨眼睛，轻声道：“那要不要我现在说上两句给你听听？”
华玉秋怔忪，正犹豫着呢，他便张口就说：“你说过的承诺不能忘，我愿意把一生一世都给你……”
唐小虎太造孽，一开始就挑了句最重点的说出来，华玉秋整个人都傻了。
唐小虎十分喜欢欣赏他这副模样，感觉效果颇佳，于是张口又准备说，怎么知道才说了一个字，华玉秋便立即扑过来捂住了他的嘴巴，把他一肚子的坏水全堵了回去。
单单是第一句就这般骇人，那接下去的还得了？
华玉秋心中悲呼，酒真是害人之物！
华玉秋急道：“不用说了。”
唐小虎嘿嘿一笑，把他的手拉开来握在手心，笑道：“不说就不说。”
华玉秋听了那些话，只觉得心中波涛汹涌难以平复，更加难直视唐小虎的双眼了。只好一直垂眸看着被褥上的绣纹，抿嘴沉默。
唐小虎心情颇佳，陪着他一起沉默，一脸痞子笑，幸亏华玉秋没看见。
又过了许久，华玉秋又抿了抿嘴唇，低声道：“以后不要再让我喝酒。”
唐小虎嘿嘿一笑，使劲儿点头：“当然不会再让你喝酒。”
要是不碰巧让别人瞧见了怎么办？
说完这句，他立即在心里补了句。
说完这一段话，他们又两两沉默了几刻，然后听到华玉秋又道：“那我们除了做了那事……应该没有没做别的吧？”
唐小虎很欠抽，眨眨眼睛，咧开嘴角笑出了一排雪齿，宝光发亮，“那个是哪个？别的又是啥？”
“那个就是我醒来时你对我做的那个，别的……别的就是那个别的。”
“小的不太明白秋公子的话。”
“你！”
华玉秋这回真是发怒了，是恼羞成怒。他猛地甩开唐小虎的手，站起身来，冷冷地瞪着他，道：“我不想与你再多说了，你走吧。”
到了这一步，唐小虎当然不愿意又功亏一篑，怎么说都得迈进一大步。于是紧跟着站起来，脑袋凑过去，脸与华玉秋的脸只有咫尺的距离。
他凝视着华玉秋含怒的眼，浅笑，竟然满是温柔。
他道：“秋公子喝醉过两次，一次在宝石山上，一次就是那夜。我既然这般迷恋秋公子，怎么会无动于衷？请恕小的做不了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华玉秋浑身一震，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唐小虎更贴近一些，鼻尖与他的鼻尖贴着，微笑看着他停滞的眸。
“我也说了，我愿意把一生一世都给你，绝不后悔。”